跟侍衛交代一番后，歐蘭特側轉入營。

    “你怎么在這里？佳尼爾呢？”

    “送回極限之都了?！薄W蘭特答：“墨菲爾大人讓我跟著你?！?/br>
    歐蘭特隨遇而安得很，入帳端壺茶給自己泡了一杯，然后抓被子臥進他窩補眠。

    這位盟主絕對有問題。

    玩家本想從他嘴里翹出點什么，但見年輕護法一幅舟車勞頓的模樣，便將疑慮先放上一放。

    營外又起繁亂，一隊由部落混雜組成的精靈群體靠近軍營。

    他這才想起正事，之前光顧著生氣了。

    于是馬上轉身面向阿詩法：“你跟族人說我回來了嗎？”

    “說了?！薄“⒃姺c頭：”當時族長已經在路上，好像為了別的事也要出林?！?/br>
    話音未落步浪酋長牽黑馬帶隊緩到，她頸前錦繩窈系蝴蝶長節，身后批掛象牙白袍，頭戴額冠，已然榮升族長。

    她在矮人營前和小頭目交談了一陣，阿詩法沖到前排，她巡目瞧見，點頭露笑。

    不久后，中鄉國女王愛朵撩開頭頂豎簾，佩劍而出。

    族長向愛朵隔空施放精靈特有的托手禮，愛朵默然受禮，卻沒給回應。

    矮人營里穿插嘈雜的竊竊私語，依稀可聽精靈在他們口中被稱為魅惑卻可惡的騙人精。

    從阿西深回來的矮人已將過程完整上報，他們白白獻出苦力，折損了幾員強將，一切代價只換回了可有可無的紫金木頭，瞬時憤慨難忍，要知道矮人最不缺的便是原材料。

    矮人面露不善，精靈一水的淡眸也予以冷漠斜視。遠處獸人各個伸長了腦袋張望，預備看戲。

    族長并不催促，大方回視，耐心等待。

    良久后愛朵終于邀族長進帳歇坐，族長跟隨入帳，在那之前轉看玩家，邀道：“大地守護者不妨一起進來?！?/br>
    他便不推辭，一同踏入。

    蒙古帳中坐著未退休的葡立金老女王，伴隨一圈副將。

    兩位女王一見玩家，紛紛抓他雙手熱情寒暄，反倒族長被晾到一邊，似乎是個刻意的下馬威。族長臉上保持著極具涵養的微笑，狀似不懂，借此機會介紹他的嶄新職務。

    “大地守護者……”　老女王蒼音回憶：“很久以前，確有來往?！?/br>
    族長頷首：“我族歷來與世無爭，由大地守護者與四方保持著通信與走訪?！?/br>
    她說著話頭一轉，音色直沉下去：“但后來，各方為了搶奪資源，向森林惡意開戰，繼而侵占了瑪爾達一帶的樹木與水源。說起來，精靈還從未向侵略方征討過任何補償?！?/br>
    愛朵哼說：“我們還未追究精靈之于神樹的欺騙，沒想到精靈先開始追溯過往?！?/br>
    “我陳述的僅是事實。不過，這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br>
    “那你的目的是？”

    族長一揮纖袖，雙手背起挺胸誠懇道：“我凡內莎，代表精靈一族，提出與矮人結為同盟?！?/br>
    不待愛朵反應，老女王立起猜忌：“精靈為何選擇我們？”

    “精靈與矮人向來交好。如今天災當前，我們希望和矮人兩國像以前那樣互幫互助，這于我們雙方都有益?！薄∽彘L答，而后補充加碼：“普雷爾便是我們的使臣?！?/br>
    其實獸人和人類都或多或少得罪過精靈，如今格局混亂，精靈尋求同盟，先向矮人遞出橄欖枝是意料之舉。

    兩位冰釋前嫌的矮人國女王互換眼神，悄聲商討。

    一陣后老女王有意提高音量：“精靈失去了獸人支持，又有人類緊逼在后，與我矮人結盟，完全是出于自身利益考慮?！?/br>
    她毫不留情地將形勢一語道破，接著換上施舍語調：“精靈欺騙在先，本來說什么都不該再接待，但如果使臣是普雷爾，那還有勉強一談的可能?！?/br>
    矮人表面給了他一張天大的面子，但實際上是給自己找臺階。他們意欲對抗圣堂，卻又碰獸人阻撓，在如此顧慮之下，一向獨來獨往的兩國若要考慮與第三方合作，也非精靈莫屬。

    看來天霧國奪取主權的行動還是太招搖了，其他族群想必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威壓，此次矮人出征找圣堂麻煩，難保不是存了趁浸然國自顧不暇、給人類內亂再添把火的心。若非獸人和矮人仇怨尚新，也許早已結為連盟，阻止天霧國擴張。

    族長了然點頭：“沒有問題。不過大地守護者也為神果的擁有者，還肩負著平定天災的責任?！?/br>
    愛朵快速掃了眼老女王，老女王不動聲色撫了撫她的臂：“稍有耳聞?！?/br>
    族長話語一頓，沒有點破矮人的裝模作樣，繼續道：“因此不方便出席談判事宜，不過后續往來可皆由普雷爾主持?！?/br>
    以民主著稱的精靈又在通知他前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點頭，當作早已知曉。

    他徒然想起一事，此事關系重大，便將矮人女王請到一邊，迅速交代。

    她看著老女王派人傳令下去，稍感安心，突然帳外傳來sao亂步響，一副將進帳報告，說城口的騎士越聚越多，愛朵立刻剝開將領，撥簾出賬。

    “發生什么事了？”

    玩家在后頭跟上。

    聚集的騎士蠢蠢欲動，矮人和獸人擺出了防御之姿。

    忽而間，城門大開，鐵蹄聲踏響震天。

    圣堂騎士領一眾騎兵在兩營中路源源不絕地縱馬奔騰，驚起無數飛禽走獸，待全騎盡出，背后只留下漫天的黃沙。關口厚鐵門轟然關閉，從里封起橫梁，不再允人通過。

    “稟報！”

    一信人來報：“北浸然又沖破一層南浸然守衛，約翰巴魯丁遭手下叛變，瑞科巴魯丁帶兵向南退讓，現在南浸然的禁衛軍死守在波特曼，他們向天霧國求救，天霧國的騎軍已經領命從西側出關……”

    “剛剛過去那隊有多少人？”

    “從文曲關出去的，約有一旅?！?/br>
    愛朵靜默一刻，揮掌道：”我們跟上！“

    這是背后偷襲的最佳時機。

    眼下浸然南下，騎士出動，矮人追擊，獸人與精靈就近觀測。玩家眼皮微跳，一切矛盾在此盡要爆發，可有什么好像被自己一直忽略。

    他望著奔馳漸遠的騎軍，正想著，歐蘭特揉著睡眸出帳，似乎是被馬蹄聲從夢中震醒。

    血客聯盟。

    他腦中閃過一線白光。

    數道提問隨之繞腦頂徘徊。

    為什么聯盟要幫伊桑取得人牛星之力？

    為什么佳尼爾要搶奪神果？

    為什么盟主要派歐蘭特監視他，莫不是怕他又壞了什么好事？

    盟主在萬軍之前取下浸然國君王首級，引發浸然國多年內戰，又出現在佩利家族的婚禮現場，為澳絲藍卡牽線搭橋，善心大發地幫助那個充滿怨恨的女孩兒。

    他把回憶再往前翻，翻到將身為血客的史蒂夫在城堡內當場擒獲那一頁。史蒂夫被捕后立馬痛快認罪，承認精靈就是謀害皇室的元兇，直接拉開了人類與精靈交惡的帷幕……

    一件件事里，血客聯盟雖非主角，但都坐于禍亂的開端。

    他對步近的青發之人沖口而道：“血客聯盟到底想做什么？”

    歐蘭特愣了愣，反問：“想做什么？”

    他緊緊審視那雙懵懂的青眼，而后搖頭。

    他不知道。

    大多數盟友接的都是無頭無腦的任務，沒人知道起因和效用，大概只有盟主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他腦中回放起墨菲爾在血池沉息冥想的模樣，腥銹之氣環繞她的周身，好似喂進多少鮮血都不夠。

    血客聯盟創辦幾十年，在盟主的運籌帷幄下，大陸的秩序正在一點點崩壞。此時歐蘭特出現在營內，就好像預示著無孔不入的血客聯盟已經逼近到了身邊。

    “盟主除了讓你跟著我，還交代過什么嗎？”　他問。

    歐蘭特想了想：“叫我不要讓你接近浸然國?！?/br>
    他哦了一聲。

    身邊靠來剛吃過早餐的阿詩法，不知從哪兒抓了個饅頭，一嚼一嚼，他把阿詩法直接抱起，拎放在歐蘭特馬上。

    阿詩法睜大眼睛，抓住馬頭：“步浪哥，干什么？”

    他從阿詩法手里接過饅頭，一口吃下補充體力，指歐蘭特道：“你占好這匹馬，別被他搶走?！?/br>
    說罷便跑酷出營，喚天馬翻上，隨騎士團的后塵疾奔而去。

    圣堂騎士已經加入到了波特曼城守軍之中，他潛行爬到墻塔了望，遠處北門濃煙疊起，敵軍與守軍正于城前土堆混戰，不一會兒就轟開了大門。

    涌入的僵尸軍拓清路障，一路破開半個城，鋼墻忽從地心彈出，斷了陣前王座的去路。城墻上立時冒出無數弓手，朝下射放火箭，好似甕中捉鱉。

    然而，底下人早有準備。

    盾牌層疊筑起，形成呈亮的半圓型拱頂，箭頭在上方敲出聲響，叮當滑落。同一時間云梯四起，僵尸兵爬梯登墻，逼得弓手不得不轉而應對。

    南邊城頭有一列高層在此駐望。為首之人肩批羽衣，滿面富態，身側的弗洛德單手扣在劍柄，隨時準備拔出，而另側首相昂首而立，長發扣肩，表情肅然。

    全城流箭穿梭，到王座周邊皆化為廢枝殘鐵。

    王座上僅坐一人，而全體軍陣都為他一人服務。法師在轎后撐著透明的防護水罩，周身擋著密實盾甲，盾后矛兵長矛穿出，任何人都難以靠近。

    轎子在一組障礙前停駐，與城頭之人縮短到了可以喊話的距離。

    城墻上的二王子先喊，道義譴責：“弟弟，為何你一定要挑大陸最危難的時刻進犯，讓百姓的生活難上加難？”

    城下八人并抬的金座里斜靠一位高瘦人影，氣質孤傲而有些玩世不恭，紅眸似笑非笑地迎上視線。

    “無他。聽聞各地動亂、元氣大傷，于是來趁人之危?！薄≡捴袇s分明絲毫道義不要。

    城墻上炸開一片，分分叫罵。

    “你已經得到了大片領地，還不滿足嗎？”　二王子氣道。

    “若你是我，你會滿足嗎？”　伊桑反問。

    二王子臉色難看，恨恨地俯瞰日漸強大的弟弟。

    從北門沖入的僵尸軍以身沖搗著各處陷阱，勢頭兇猛，瞧那架勢不拿全城誓不罷休。

    路上忽大喇喇出現一人，那人面朝伊桑，高舉寶箱，不像南浸然之軍，也不像伊桑的手下。

    伊桑手肘撐于扶手，托著腮幫，由那人一點點靠近。

    人在五步之遠的地方單膝跪地，放下寶箱，搗鼓開蓋，端出一盞黑布遮蒙之物。托盤上的罩面被揚手揭開，底下赫然獻放著一顆頭顱。

    首相不忍再看，對二王子低道節哀。

    伊桑目不轉睛地盯著舉過頭頂的托盤，揮揮手指，讓轎座放下。

    盾矛兩字排開，他踏出轎，步步來到獻頭之人跟前，朱玉般沉眸凝看咫尺的腦袋，仿似深情，伸手幫無法自行閉起的眼睛合上。

    就在此時，場上突生變化。

    獻頭客摸腰抓出一柄刺刀，扔開托盤便往伊桑胸口兇狠穿刺。

    伊桑在他動作有異時便生警覺，機敏連退，讓刺刀在胸前劃了個空。獻頭客再度緊逼，躲過突襲的伊桑摔進王座，指揮一旁托轎奴替他抵擋。

    城墻上的精靈淺瞳鎖定在陣前交疊的身影上，低聲喚出獻頭客的名字。

    史蒂芬。

    為什么他會在這里？

    玩家半闔的眼梢微閃。

    聯盟先前幫伊桑獲得星使之力，為何此時安排人殺他？殺掉伊桑，除了會造成更大的混亂，還能有什么好處……

    他忽然打了個激靈。

    混亂。這就是血客聯盟的目的不是嗎。

    伊桑身系無數無心之人，若他突然死了……后果不堪設想。上萬人個對周圍發動瘋狂攻擊的野獸，會令大陸真正化為僵尸之境。

    思及此他躍下城門，眼盯中心城圈。

    史蒂芬先后放倒后排法師，矯影流竄，又奪走兩名矛兵的心跳。伊桑扶王座直起腰背，冷戾地指揮一名又一名僵尸軍圍擋跟前。

    史蒂芬面露得逞之笑，伊桑擰起眉心，只見四周城墻跳下數名黑衣人士，一個個悄然接近。

    轎旁橫尸成堆，史蒂芬往王座又踏一步，隱約見一道身影擋前，提臂便刺，在電光中對刃數下，發現無法速戰解決，自己退開。

    “普雷爾？”　史蒂芬詫異，叫出他的名字。

    玩家擋開了史蒂芬，立刻朝他重聲說：“史蒂芬，這個人不可殺?！?/br>
    倒坐王座的伊桑怔著，眸光微散地盯凝擋于身前的背影。

    史蒂夫緩緩搖頭：”這個人，非殺不可?！?/br>
    玩家不豫直言：“你可知殺他會發生什么？”

    史蒂芬執意堅決：“我當然知道?！?/br>
    “你知道？”　玩家不解：“那么盟主都給大家灌了什么迷魂藥？”

    “沒有迷魂藥，只有向往與忠誠?！薄∈返俜虺C正他的說辭：“待血神再來，大陸才能過上真正的好日子?！?/br>
    “血神再來……”　玩家心底升上不安：“洛薇不是早已消亡了嗎？”

    史蒂芬搖頭，話中透露十足的期許：“血神被封印地心。待得天啟過后，時機充分之時，她將破土而出，帶來新的秩序?！?/br>
    說著手指在自己的肩膀與心口恭敬地劃扣，儼然虔誠的信徒模樣。

    玩家壓下心中微駭，仍然試圖挽救：“也許這個世界并不完美，但如果所謂的新秩序是建立在毀滅之上，普羅大眾不會想要這種革新?！?/br>
    “正因如此，血客才是新世界的唯一締造者?！薄∈返俜一问种匦挛掌鸫痰?。

    彷佛響應他話一般，周遭屋頂巷口冒出一具具鬼魅黑袍。

    史蒂芬的眼里瘋狂與理智各自參半，宣誓般道：“我們已經參悟了這個世界的表象，看到了無法逆轉的絕望。只有讓這個世界置于死地，才能后生?！?/br>
    利器攻擊接踵而至，玩家揮臂召蝎匕擋開自各個方向駛來的暗劍，碎步連擋。

    史蒂芬抵刀湊近道：“你也是血客一員，卻站在他那邊？”

    他彈開那刀，道：“我覺得這個世界還能搶救一下?！?/br>
    青山河川倒影在他的眼后。

    骨子里，他還是那個勇者，那個遇到不公順手一幫，面對心中珍視會用性命守護的勇者。

    黑袍眾武力值奇高，縱使他黑科技良多，勝似有三頭六臂，但在一眾刺客高手面前也逐感防不勝防。他打出一圈刃氣，將周圍擊退，瞬時在身旁召出天馬，拉座中伊桑上背，撂話道：“對不住了各位，在下沒接到過盟主密令，那么此刻也不算抗旨?！?/br>
    說罷打馬往城門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