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是否特殊
日子過了一周,等到周日晚上單于一回家的時候,剛好和要出門的周正碰上,周正手里還抓著一只撲騰的雞,雞的翅膀扇得地上積的灰在亂飛。單于一和周正干瞪著,雞舍命地咯咯放聲大叫,單于一握著背包肩帶將包從肩膀上卸下,問道:“干什么去?” “就是樓上…樓上、那個…”這事說來也好笑,周正開了個話頭,自己卻忍不住,在那自顧自的樂,“樓上養的雞飛下到了我們家陽臺,我剛剛在那晾衣服呢,忽然一塊大東西就往我臉上砸,它還想往下飛,還好我給抓住了?!?/br> 單于一靜靜等周正笑夠了,問他:“這個很好笑嗎?” 周正點頭,笑道:“怎么不好笑?你想,牛頓頭上砸蘋果,我頭上砸雞…” 單于一還在佩服周正如此跳脫的思維,周正空余的另一只手揉了揉單于一的臉,說道:“你呀,這個年紀別板著張臉,多笑笑,開朗陽光的男孩招姑娘喜歡。行了,我先上樓把雞給人家還了?!?/br> 單于一愣怔,臉上殘留的觸感還溫熱,他摸了摸周正碰過的地方,對著上了幾層樓梯的周正問道:“那你喜歡嗎?” 周正回頭:“嗯?” 此時正值暮色,天光淺淡,兩戶之間相隔的角落光線黯淡,單于一的眼神卻像在窺伺獵物,在幾近漆黑的空間里直直地看向他。周正心底咚地響了一聲,他歪了歪頭,無端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 單于一順勢笑了,眉眼彎彎:“你喜歡我笑嗎?” “喜、喜歡,當然——”這心悸得無處可逃的感覺讓周正似曾相識,他正準備細想什么時候發生過類似的事情,腿卻冷不丁被雞啄了一下,周正嘶了一聲,把雞拎了起來,腳步沉重地上樓了。單于一看著周正落跑的身影,頭靠著門框,想著:他實在太過可愛。 周正再進門時,和在煮飯的單于一四目相對,周正神色有些不自在,嘴動來動去就是說不出一句話。單于一按下按鈕,電飯煲的運作燈閃起紅光,他抬眼,向周正不經意道:“我簽了?!彪m然收回自己說過的話讓單于一有些無所適從,但是,他知道,周正會開心的。 周正眨眨眼,笑開了,臉頰通紅,嘴里嘀咕道:“那我得下樓拉條橫幅……”單于一能想象出周正拿著喇叭滿大街熱熱烈烈宣傳的陣勢,他沉默了會,頭上似飛過一排烏鴉,單于一看著周正道:“別干那個?!?/br> “來抱我?!?/br> 理直氣壯命令的口吻帶著些幼稚。周正沒多想,高高興興地把單于一擁入懷里,感受到某種差異后,周正笑容收回去了幾分,他情不自禁地問道:“單于一,你現在多高?” 單于一垂眼,答道:“182?!彼奚崂锏钠渌藢τ趩斡谝坏拈L勢感到非常的驚奇,總是不厭其煩地在睡前把他往墻邊按,把他的身高當成游戲成就一樣大聲播報。單于一刻意說了一個和周正身高相近的數字,因為當他意識到他已經和周正一樣高的時候,就沒有刻意再去在乎了,畢竟,他還會長。 而現在,到了他抱周正的時候。 單于一側頭,像作惡一樣親了親周正的脖子,周正肩膀顫了顫,放開了手,捂著脖子退后一步,不明所以地問道:“怎么回事?”單于一裝模做樣地動了動手指,說道:“你脖子上有根頭發?!?/br> 周正的耳尖通紅,他遲疑道:“可是不像是手指……” “是的?!眴斡谝缓V定道,充滿耐心地哄騙著周正,“是你神經太敏感了??赡苁欠脮撑娴母弊饔?,說明書上說根據個體反饋會對人的感知造成一定影響?!?/br> “哦,哦?!敝苷牭勉裸露?,接受了單于一的說法?!翱赡苁前??!?/br> 這只白色的綿羊看著體型越來越龐大的黑狼,想著現在的狗狗怎么能長得這么壯了。它永遠都不會想明白,當初它傻乎乎帶回羊圈的那只小黑狗,是可以把它一口吞掉的狼。 簽了實驗中學的保送協議后,單于一和市八中的其他幾位同學一起去了省城里接受面試,走過流程,負責的實中老師帶他們參觀了一圈校園,單于一百無聊賴地跟在隊伍后頭,路過球場的時候,一個足球跨越草皮滾到了他的腳邊。 單于一低頭,先是看見藍黑相間的球鞋,然后是在來人的手腕間懸掛的彩虹色手繩。單于一是見過的,他馬上想起來,一周前他在周正手機上搜索同性戀的時候,出現過彩虹旗的圖片。不知道兩者之間有什么關聯,單于一看著對他笑臉相迎,準備作出打招呼架勢的人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頭頂著棕色卷毛的男生抬起膝蓋頂著足球,笑說:“魏成源?!?/br> 魏成源其實本打算勾到了球就走,但是見單于一眼睛不離他手腕處的手繩,便來了興趣,也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單于一?!?/br> 魏成源身子向后彎了彎,看了一眼遠遠在前面的巡游大隊,問道:“新生?保送班的?” 單于一點頭。 球場里有人在喊魏成源的名字,魏成源轉頭應了一聲,顛顛球,向單于一揮揮手:“那我們很快就會再見。拜拜,小學弟?!?/br> 因為不太喜歡這個稱謂,單于一沒言語,把視線別開,快步重新跟上了市八中學生們的后面。 手續辦完后,印章蓋下的那一刻,他的初中生活已經宣告結束。 單于一回到教室,想把書都收拾回家里,一進門,把冷氣迅速關出去,他抬頭,發現班上在放電影。 單于一坐回位置,問同桌:“這放的什么?” “?!?/br> 單于一安靜了,把收拾書的念頭給暫時放了起來,乖乖坐正,盯著屏幕。他對于電影沒有什么極大的興趣,按另一種說法是,不能有極大的興趣,因為沒有人給他看電影的權利。 隨著電影情節的逐漸推進,單于一察覺到了一絲不同,但是,他不是很確定。當程蝶衣的手攏在段小樓的腰間時,單于一支著下巴,想著:原來他們一樣。他看到段小樓最后喊了一聲蝶衣以后,又輕輕地喊了一聲小豆子,兩人便再也無法相見了。單于一垂眼,兩手并在一起。 真苦。 電影謝幕,窗簾拉開了,教室重新變得亮堂,同桌悄悄說道:“這電影我怎么看不太懂?!?/br> 單于一側頭,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這程蝶衣真是愛段小樓愛得堅定??墒莻z男的一起,不會覺得特別奇怪嗎?” 單于一問:“有什么奇怪?” 坐在身邊的人拿起筆,大剌剌地說道:“就是…非常不同。如果我身邊有這樣,是男性向男的,我會感覺特別別扭和惡心?!币妴斡谝凰坪跻阉⒋┝?,同桌默默補上:“不止我一個,很多人都是這么覺得的,一個男的怎么能被另一個男的壓在身下呢……” 單于一打斷了他:“再說一句,我就揍你?!?/br> 同桌面露驚駭,欲言又止。 “你該惡心?!眴斡谝焕淅涞卣f道:“我就是同性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