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獄長
龐斌在檔案室又重新整理了一遍,和3761同一期過來的犯人都是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就他一個小孩。 他又看了看秦耀的照片,挺瘦弱的小孩?!掌锏纳倌瓴涣晳T面對鏡頭,舉著牌子,眼神躲閃,臉上皮包骨,青皮頭顯得顴骨更加突兀。 他收拾好檔案,剛掛好鑰匙,電話就響了。 “喂——”龐斌拿起聽筒,“好的,我馬上跟典獄長說?!?/br> 他緊皺眉頭,剛想掏出煙,突然想起檔案室禁煙,只能聞了兩口, 洪山回來了。 龐斌扯著笑。 “典獄長?!贝箢^皮革鞋不小心踩上一根煙,龐斌往腳下看了看,煙嘴一圈金絲,通體雪白,煙草燒得發白。 真是好煙。 韓樹勛坐在里面,手指還夾著煙,煙味很小,煙星上裊娜飄著靛藍色煙霧。 他的另一只手搭在額發上,周圍散落著或半根或整根香煙。 這種煙典獄長給過龐斌,是個外國牌,一直供在家里,來客人的時候才拿出來顯擺顯擺。 “典獄長,洪山回來了?!?/br> 煙星晃著詭異的紅光。 “手套?!?/br> 韓樹勛指頭一掐,名貴的煙折了一半。 龐斌走到左手邊的柜子,拉開一格抽屜,里面全部是嶄新的皮手套,他抽走一副。 “在哪?” 韓樹勛套上皮手套,下巴緊繃,嘴角下壓。 “他想在寶膳閣請你吃飯?!?/br> “真稀奇?!表n樹勛打著領帶,眉毛一挑。 洪山每次回來,都要先巡視一遍監獄,陣仗比他這個典獄長的排名都大,今天老頭轉性了。 不過老頭也只能在這種事上玩點花樣。 線條流暢的黑車停到他面前,韓樹勛身體一屈,坐在后面。 _ 今天寶膳閣都被洪山包下來了,他是個老派的人,最注重的是面子,可每每在韓樹勛那小子丟面子,真讓他氣得牙根癢。 洪山摸著自己靠近眉心的大痦子。 算命的說他是大富大貴的人,可到現在他還是個小官,副級。 頂頭上正級的是個沒資歷的小子,官位只不過比他大半級,就把他壓得死死。 洪山冷哼。 “典獄長,人來了?!?/br> 一旁的親信對洪山說道。 “嗯?!彼氖謴酿碜由夏孟?,身體板正。 韓樹勛進來的時候,整屋子的人都站起來敬禮,只有洪山穩如泰山地坐在椅子上。 等他往前走了幾步,洪山才站起來敬禮。 “你們獄長身體不太行啊,”韓樹勛由著旁邊的人解開雙排扣,下巴微微揚起。 接著半是玩笑半是嘲諷地說,“也是,去S城這么久,也累了?!?/br> 周圍的人不敢說話,只能陪笑。 龐斌機靈,手接過韓樹勛的帽子,笑呵呵地說,“洪獄長,您辛苦了!” 洪山沒理他,他今天有正事,不想再拉扯下去。 “典獄長,你上座”洪山讓出主位,他嗓門洪亮,氣勢逼人。 “洪獄長客氣?!表n樹勛嘴上說著,卻直接走向主位,一點也不推辭。 服務員把椅子拉好,替韓樹勛折好餐巾。 “不用?!表n樹勛止住她的手,自己拿著餐巾放在腿上。 餐桌上擺著白玉筷架,細長的實木鑲銀筷擱在上面。 下面的人使了個眼色,身材高挑漂亮的服務員,踩著高跟鞋一扭一扭地出去了。 “寶膳閣的東西就是好?!焙樯较率治坏哪腥苏f。 “典獄長,你瞧,這銀筷子可是真的?!?/br> 這種場面地位越高的人,就越持重不能先開腔。 龐斌搭著腔,“這整得跟皇宮似的,莫不是一會兒還有美女替咱們嘗嘗菜?!?/br> “得有!”另一個人說,“給我喂菜就更好了……” “哈哈哈,”男人們都笑了起來。 洪山厚唇也掀起來笑著說,“典獄長一定要嘗嘗他們這兒的文思豆腐,切絲幾千刀真是考驗廚師的刀功?!?/br> “哦?洪獄長鼎力推薦,我肯定要嘗嘗?!?/br> “哎,其實我在S城吃過的文思豆腐才是永生難忘啊……” “S城?” 韓樹勛知道老頭肯定要說S城的事了。 “S城的三號監獄的高典獄長可真是厲害人物,警員食堂里就有這盤文思豆腐,味道口感一絕?!?/br> 韓樹勛瞥著他,等他把話繞道重點。 洪山表情一凝,后生仔太不會做人! 他忍著不悅,繼續說道,“我看他們監獄弄得這么紅火,也想為咱們監獄整整福利?!?/br> 韓樹勛不做聲。 底下的人紛紛附和著洪山,維持住洪山的面子。 “哎,那真挺好的,天天嘴巴沒滋沒味的……” 韓樹勛沉默地鷹眼一掃。 底下的人全部閉上了嘴。 …… “嗐,這怎么還不上菜哪?!饼嫳筻洁熘?。 洪山臉色不佳,手里撥著一顆古玩。 這事剛起了頭就要告吹。 手上細細的皺紋撐開,洪山攥著拳頭。 _ 秦耀攥緊拳頭,撐在墻壁上。 肌rou松弛劑的藥效褪去了一點,兩條腿能站起來了。 旁邊的獄警也不催他,等他緩了一陣,又帶著他走回二十八號房。 “進去吧?!?/br> 獄警打開鐵柵欄門。 秦耀晃著身體,弓著背,踉蹌走進去。 號里的好幾雙眼睛打量他。 還是螃蟹先打的招呼,他好奇的要死,特別想看看秦耀在典獄長手里受了什么罪。 “你禁閉結束了?” 螃蟹眼睛滴溜打量他,從頭看到腳,秦耀連眼皮抬得都費力。 “提前結束?!彼穆曇羲粏?,在訓誡室里的怒吼,讓他喉嚨充血。 “螃蟹,你讓他歇著,來,咱們打牌?!闭f話的是秦耀床位旁邊的男人,瘦高個,也是當時和上演現場版GV主角之一。 編號是2853,嚴爭。 嚴爭對秦耀笑笑,算是替他解了難堪,讓他回床上休息。 拖著腿回床的時候,不知道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秦耀察覺到危險一樣,脖子一縮,警覺地看著四周。 男人們都各玩各的,沒人想跟被監獄長“關照”的人扯上關系。 秦耀沒找出來那人是誰,扶著床,一屁股坐倒上去。 殺死典獄長。 秦耀回想起自己說的話。 估計他現在好好活在監獄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還敢說出那種話? 他的手捏著被角,這是他獨有的,安慰自己的方法,手里總用攥起什么。 攥著就說明擁有,生活還有戲。 蜂鳴器再次響起,又一個早上懶洋洋地走來。 秦耀蜷起身體,肌rou的力量重新灌進身體。 “3761!”螃蟹喊著,“一點都不活泛,滾過來?!?/br> 螃蟹站在林震冬旁邊,手里拿著梳子,特像電視上的太監,只不過手上該換成佛塵。 秦耀提著鞋,一步步蹭到林震冬跟前。 按部就班地喊著,“冬哥?!?/br> 他伸出手拿起鞋套在林震冬大腳板上。 “快點,動作都快點!”獄警碰碰地甩著警棍。 “早飯前必須把水房那塊草除掉!獄長要巡視?!?/br> 秦耀聽著“獄長”兩個字,褲襠里面的東西反射性一抖。 如果今天還是鯽魚,估計他又得餓肚子了。 秦耀渾渾噩噩地跟隨男人們。 “喂,”旁邊一個嘴巴非常臭的男人偷偷叫著他,“有人找你,去西南角?!?/br> 秦耀手里還拽著粘連土壤的雜草,扭頭看著西南角,青皮男人很多,不知道是誰。 他剛想問,那個有口臭的男人衣角都不留半片的不知道去哪了。 不遠處圍著三五個獄警,正說著閑話。 秦耀蹲著,一邊佯裝拔草,一邊朝著西南角走。 “3761?!倍自谖髂辖侵械囊蝗耗腥酥唤凶∷?。 秦耀看他,虎背熊腰,妥妥的一個壯漢。 “過來,叫鬼哥?!?/br> 秦耀順服地去,“鬼哥——” 也不知道對誰,先叫就對了。 “嗯?!睉暬厮哪腥?,是個很不起眼的男人,年紀三十上下。 他不像老大,還不如旁邊的虎背熊腰長得氣派,但確實應了他名號中的“鬼”字,陰森森的,兩只眼睛閃著兇光。 隔著幾步遠都能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秦耀猜的不錯,鬼哥身上確實背著人命。 “讓他也坐?!惫砀鐒傉f完話,虎背熊腰立馬遞上一個軟墊子。 也不知道是從哪來的軟墊子,秦耀沒敢接。 “鬼哥,不用了?!边@里面能坐的就一個鬼哥,連虎背熊腰都是蹲著。 “讓你坐就坐,費個逼話?!被⒈承苎褖|子摔在地上。 秦耀坐下去,長時間地蹲著,小腿都麻了。 鬼哥是個不打馬虎眼的人,單刀直入。 “典獄長把你cao了?” 秦耀抿住嘴,半晌才說,“沒有?!?/br> “呵,”鬼哥吊起笑,“看你腿都叉著站不起來……” “恨他嗎?”鬼哥接著問。 秦耀思忖他的話,“談不上,典獄長這么做有他的道理?!?/br> “呸——”旁邊的虎背熊腰吐了一口濃痰。 “我呢,”鬼哥細窄的眼睛盯著秦耀,“也沒別的意思,典獄長甭管咋說也是玩了你,你總要討回一點東西,是吧?!?/br> 秦耀覺得他話里藏話,假裝抖著肩膀,“我,不敢?!?/br> “哎,獄長來了?!被⒈承苎蝗恢钢懊?。 秦耀立刻抽開墊子,往那邊看。 不是昨天的男人,是個上年紀的男人,臉上長著凸出的痦子。 “他是副典獄長,只不過大家喜歡把‘副’去掉,圖個方便?!惫砀缙ü煞€穩地坐在墊子上,“你坐下吧,洪獄長可比典獄長親切得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