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空白的。

    漸漸有水聲晃蕩，越來越響，讓他仿若置身不斷分裂的海面，又倏忽轉為尖銳的鳴笛聲，猶如一根長棍，直攪得腦漿疼，接著是竊竊嗦嗦的低語，一千萬只蜜蜂在耳邊飛的嘈雜。

    江寧費力睜開眼，沒戴眼鏡的視野蒙蒙一片，脖子疼到幾近麻木。

    “你醒啦！”身邊乍起人聲，傳進江寧耳里只聽得模糊的音節。

    “別動，你的腺體還未長好，我去喊王主任?！?/br>
    江寧的眸光如蒙灰，劇烈的疼痛使他分不出心神去考慮其它。

    門聲響起，進來的卻是一身白色西裝的寧楚溪。

    這里應該是間貴賓病房，冰箱彩電一應俱全。只是寧楚溪并未選擇床對面柔軟舒適的沙發，他來到床邊，坐在剛剛梅姨的地方。

    Omega的神色有些莫名，認識他的人從未見過的模樣。他上下掃了眼江寧，最后定在那微顫的眼睫。

    被剪去根莖，即使開得最盛的花瓣也會頹敗地蜷縮。

    呼吸面罩上白霧有規律地浮退，一旁的監護儀跳動著生命指征，氧氣瓶內的無菌液在咕嘟嘟冒泡。

    這一切不在證明著床上人的虛弱。

    他不由地問道，臉上真切，發自內心地問道：“后悔嗎？”

    沒有得到對方的回應，臉色蒼白的青年只是遲鈍地眨了下眼。

    似是從這動作中得到某種肯定的回答，寧楚溪笑了，不是禮貌的微笑，而是嘴角有些抽動地挑了下，像是癮君子得到了滿足，“你和我，果然是一樣的，”他又轉而撒嬌般輕柔道，“你都不救我…”

    青年似是累了，眼皮緩緩闔上。

    寧楚溪仍是笑，只不過湊近了些，下巴幾乎探過床欄，他聞到了消毒水的味道，優秀的嗅覺會讓人覺得刺鼻難耐，只不過寧楚溪恍若感受不到。他的視線一寸寸撫過江寧的臉，似是要將對方此時模樣清晰地刻在腦海中。

    如果江寧還有意識，那他現在肯定背后寒毛乍豎。只是疼痛消磨了他的意識，敏銳的感知被鈍化。

    寧楚溪不介意他的無視，反倒覺得這樣難受蹙眉的青年更有意思，似是無知無覺，又被困于無盡的痛苦。

    他只是盯著，并未過多動作，像是不愿打擾病人的休息，低聲呢喃著，“終于找到你了，…”

    “咔噠”

    門再次被打開，寧楚溪頓了下，再自然不過地撤回身形，眼睫低垂又抬起，細微不過的角度，便如詭云譎變，又套上了人們最熟悉的，溫潤的面皮。

    Omega瑩潤的嘴角勾起，朝他們禮貌示意。

    當江寧再次醒來時，蓋在臉上的呼吸面罩已換為鼻導管，床旁的監護儀也被撤去了大半。頸間的疼痛減輕許多，至少不會像上次又被疼得昏過去，他緩緩打量著這間病房。

    這時不遠處傳來聲響，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擦著手走來，看到江寧醒來，明顯眼睛一亮，連忙快步走來，“哎喲，可算醒啦！渴不渴？喝點水吧?！闭f著，她端起一旁的水杯，用手背試了下溫度，然后摁下按鈕抬高床頭，把枕頭輕柔又利落地往江寧后腦一塞，接著舀起一小勺水，遞到江寧嘴前。

    確實也渴了，江寧微微張嘴，干澀的喉嚨得到溫水慰藉，眉頭不自覺舒展了些。

    只一小杯水，卻是喝了半天，那婦人也沒有絲毫不耐煩之色，依舊穩穩得端著，一口又一口地喂他。

    “咳…謝，謝。這是，在哪？”

    婦人擺手道：“江先生不用這么客氣，你這才動了手術，先別說太多，會不舒服的。我是梅姨，寧先生請來照顧你的?！?/br>
    “梅姨咳…這是，哪兒？”

    “我燉了人參雞湯，你這個樣子，可要好好補補的，寧先生不知多擔心，”梅姨想到什么，拍了下手，“哦對，還要給寧先生發消息，說你醒來第一時間告訴他來著，你看我這腦子?！?/br>
    江寧看著他，又問道：“今天，幾號了？”

    青年眼瞳烏黑剔透，更顯臉色蒼白。梅姨動作頓了下，臉上的笑容似是掛不住，眼中顯出心疼又無奈的神色，只是她仍選擇忽略問題，“江先生，我去端參湯?！?/br>
    聞言，江寧不再問話，他垂下眸，輕聲道了句謝。

    只看到電話人名，正在前往會議室的寧楚溪就頓住動作，聽得電話內容后，他轉過身，推了會議，并讓秘書劃掉接下來的日程，接著，他回家換了套衣服，在進入病房前又特地整了整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