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相安無事。粼司成天往外跑，起初謝眠略有擔心，但檢查過他身上的符咒一應俱全，得知這蛇妖是去深山老林中靜修的，也就隨他去了。

    這幾天謝眠忙得暈頭轉向，一面參與列位至尊的授課一面同好奇的修士應酬，算是切身體會到修真界的生機勃勃。

    即使有些波折，既定日程總體而言依舊順利，晚上他將記下的要點整理成冊，感慨于世界之廣博，幾乎每日都有新的毒藥、靈丹研制問世，果然學無止境。

    接著聯想到自己體內的蛇蠱之毒，感慨化為一聲嘆息。

    就沒有辦法把這癥狀根治了嗎。

    清衍曾和他一起分析過這蠱的根源，判斷是受了魔尊隕世的影響，恐怕還要溯源到妖魔特有的毒物上。

    除了古籍之外，謝眠只有一條途徑接觸研究妖魔的丹師，即在拭劍大會上拜訪古虛宗。

    前屆、前前屆大會他都參與過，尤其三年前的那次特意登門拜見古虛宗的長者，結果對方也沒看出端倪，答應會在日后游歷時多加注意。

    即使只是口頭上的承諾也總比沒有好得多。

    謝眠收拾心情，瞥見粼司還在床上呼呼大睡，無奈地動身趕往會場。

    穿過窗戶的陽光漸漸刺眼，將近午后粼司才堪堪睜眼，打了個哈欠沒見到人，埋頭倒下接著睡回籠覺。

    他本來不需要多長睡眠，現下是真的累了才困意陣陣。

    按照清衍的說法，萃斟谷內必定存在通往魑域鬼疆的入口，只不過被藏了起來，要粼司同意用十萬魔修的精魄填補魂魄才能離開。

    粼司第一反應當然是自己找到入口再去談條件。

    為此天天往犄角旮旯里跑，每寸每寸尋找陣法痕跡，不僅要把角落翻個遍還得避開他人耳目，晚上回來累得半死倒頭就睡。

    床上另一側的人類還以為他是修煉傷神了，給他留了幾顆解乏的丹藥在床頭。

    回籠覺睡了大約半個時辰，粼司懶洋洋地起來洗漱，將丹丸拋進嘴里咀嚼，回想昨天搜到何處。

    嘴中甘甜的感覺還未完全消下，他忽然聽得一個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考慮得如何？”

    粼司心中暗罵一聲，說好讓他回來想想，這還沒過七天就催上門了！

    “急什么，這大會不還要持續十多日?！彼麑χ諝庹f話，知道對方肯定聽得見。

    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行事拖沓不是你的風格?！?/br>
    粼司嘴上冷哼，一邊隨口拖延時間一邊閉眼冥思，悚然察覺這人竟然就在窗外。

    他察覺清衍的存在，清衍同時發覺他的窺視，眼神微微瞇起。

    圍繞在房間外的無形的結界瞬間向內收緊，穿過所有有形之物直指房中人形。

    蛇妖左手手掌翻飛，凝聚一團真氣霸道張開，結界速度頓時緩慢下來。

    透明屏障突然凸起一點，原來這團真氣看似擴開實則尋找薄弱之處。

    粼司當機立斷將渾身真氣集中于結界的弱點，頃刻間突破結界，瞬間出現在百米外的樹林。

    刀刃般的空氣從背后追來，他無須回頭以真氣對抗，忽地被一道氣刃擊中滾落地面。

    須臾間清衍已到身后。

    道尊居高臨下地看著在地上狼狽喘氣的敵人，眉頭微皺，揮手將頭頂一只飛鳥斬落。

    幻象登時破滅，眼前景象如墨跡在水中消散。

    周圍還是襲擊開始前的位置。清衍站在謝眠房前閉目，果然蛇妖的蹤跡已經從房內消失。

    他旋即開始盤算，在昆察的幻境中應當只待了短短一瞬，約是果實從樹上落地的片刻。

    神識沒有被驚擾的跡象，昆察萬象之境應當不足以探究他的思緒。

    饒是如此，清衍的臉色還是微妙地陰沉下來。

    古虛宗研究妖魔丹藥，整日行蹤不定，在江湖上并不出名，因此前來參會的人并不多。

    首座上的老人正在介紹尋常妖族的靈氣特征，謝眠聽得認真，時不時提筆記下重點。

    正在聚精會神時袖子忽然一重，什么東西鉆進懷中。

    謝眠保持住表情不變，伸手不出意外摸到小蛇光滑的鱗片。

    他嘴角微動：“你、有、正、經、身、份！變成這樣干嘛？！”

    “這不是突然想你了?！濒运居懞玫赜媚X袋拱他的手心。

    “在外面等我不行嗎？”謝眠警告性地拍拍小蛇，“是不是又在外面惹禍了?！?/br>
    用膝蓋想也想得到這個人不是個安分的，平白無故找上門肯定是闖了禍。

    粼司沒有回答，熟練地從他的衣領鉆進去歇息。

    清衍肯定追了過來，在外面等著肯定會被他發現，到時候又是一番纏斗，還是待在謝眠懷里安全。

    小蛇縮成一團感受薄衣下的體溫，回想剛才的場景暗自嘆息。

    只要再拖些時間他就能通過昆察萬象之境窺視到清衍的記憶，那里面想必會有隱藏鬼疆入口的痕跡，屆時就能直接找到入口逃脫。

    可惜清衍實在太過機敏，僅一瞬間便意識到幻境掙脫出來。

    難道是粼司安逸太久連個幻象都做不好了？

    他這里郁悶無比，一邊提防清衍的襲擊一邊思考接下來動作，很快感到一陣晃動，是分享會結束謝眠正在收拾東西。

    “現在人亂，你偷偷溜走?！敝x眠壓低聲音，將他從懷中取出，借著察看天氣的模樣將小蛇放在窗邊。

    粼司還擔心著外邊的襲擊呢：“你做什么不能帶我？”

    “我和那位古虛宗長老約好見面。不認識的話可以這么說，他是專門研究你們妖怪的，一年里有十個月都在和妖族打交道，明白了？”謝眠耐心解釋，“別冒這個險，讓他發現可難瞞住?！?/br>
    小蛇眼珠一轉，心里曉得這個人是去咨詢體內那個啥啥蛇蠱的，頓時有些緊張。

    蛇蠱不蛇蠱和他沒關系，問題是這人身上還有煉制爐鼎的痕跡，這要是被點出來那粼司往少了說得脫層皮才能繼續待在他身邊了。

    “沒關系！我隨身帶著符咒呢！”他有些著急地蹭到謝眠身上耍賴，“我也去我也去，被發現了我就裝死，你拿我出來給他看就行！”

    “你……”

    謝眠正要把他扒拉下去，遠處傳來傳話弟子的聲音：“謝眠道長，古豫老人有請?！?/br>
    他略微緊張地轉身，小蛇趁這機會鉆進衣袖。

    也只能冒這個險了。

    謝眠硬著頭皮跟上小廝步伐，走進授課殿堂的偏房。

    須發盡白的老者已在座前等待，雖然周身懸掛古怪詭異的飾品，他的表情卻透露出一股平靜，頷首讓謝眠坐下。

    兩人簡短聊了起來。謝眠驚訝于對方還記得自己，畢竟他們只在三年前見過。

    古豫老人放下茶水，嘆氣：“三年來我拜托弟子打聽，自己也留心甚久……你這癥狀確實罕見，不死、不傷，如此明顯的發作癥狀卻沒留下痕跡?？峙乱僬埰渌t師照看，老朽確是無能為力?！?/br>
    謝眠趕緊起身道謝，讓老者不要放在心上。

    這個結果他早就猜到了，心里有些失落，不過還在能接受的范圍。

    比起這個，他現在更擔心袖子里的小蛇被人發現。

    不知是不是符咒太起作用，或是粼司專心隱藏氣息，全程談話下來對面的老人并沒有發現端倪。

    話題隨即轉到別處，交談不久后謝眠就準備告辭，站起來和老人道別。

    小蛇在袖中竊笑，看來這古豫老人只是和謝眠匯報一下搜集情報無果的情況，沒有細究下去，這對他而言是好消息。

    掩蓋所有氣息是件難事，終于到了要走的時候。

    粼司還未松懈偽裝，房內傳來弟子的腳步聲，隨后是古豫老人遲疑的聲音：“謝小友，你且在此稍候片刻，有位客人有話想和你說?！?/br>
    謝眠不明所以地在原位坐下，安靜等待來人。

    片刻后房門打開，接著再度輕輕合上。

    一雙平穩的腳步聲逐漸逼近，粼司感到謝眠站了起來，握住袖口的手緊了緊。

    他看不見人，但能從詭異的沉默中猜到來者姓名。

    “你的頭發又長了?！?/br>
    清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