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好的教養沒給宋延霆留下其他選擇，他只好勉為其難地抬手，和夏時予淺淺交握，“宋延霆?！?/br>
    惜字如金的宋律師深諳社交之道，在溫和笑意里下了逐客令。

    禮儀是一回事，但一個人內心的真實態度，其實是很難被表面行為完全掩蓋的。就比如現在，他的言行沒有半點不妥，眼神中的疏離卻很好識別。

    他正準備抽手，出乎意料地沒有成功。

    宋延霆抬眸，發現夏時予面不改色，依然用盈盈笑眼望過來。

    這只是很短的一瞬間，除了他們，誰也不知道在這個間隙里洶涌起了怎樣的暗流。

    祁旭莫名覺察到了氣氛的詭異，忍不住開口道，“好了好了，你們不會想在這里做法律咨詢吧？多沒勁?！?/br>
    完全忘了剛剛在這里做法律咨詢的是誰……！不過祁旭的良心并不痛。

    他低頭，瞧見兩人的手還握著，都是骨節分明的模樣，看起來倒是賞心悅目，然而一想到其中還有個宋延霆，祁旭就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今天的鍋怎么說都是他來背，之后宋延霆指不定要怎么找他算賬呢。

    于是祁旭瞪著那兩只手咳嗽起來，就差直接對夏時予大喊“快松開！”了。

    在他把肺咳出來之前，夏時予終于大發善心地撤退了。祁旭的心落回肚子里，用眼神對宋延霆表示關心，只見對方對他微微搖頭，面色冷硬地垂下眼簾，看著桌面沉默。

    宋延霆很隱蔽地在桌下擦手。他明知夏時予手上沒有臟東西。

    他甚至沒回想起觸碰時的細節，但總覺得手上沾了什么，就像羽毛最細的外緣從皮膚上扇過，留下一串酥酥麻麻的癢意。

    紙巾蹭過手掌的時候，他不由得頓了頓，將眼睫壓得更低。

    剛才，夏時予在松開他的時候，順勢在他手心撓了一下。

    怎么理解都行。

    一個無關緊要的小玩笑，一個意外，或者……一個邀請。

    宋延霆喉頭滾了滾，抬起頭，視野里本應出現那個清秀的身影，卻被人擋住了。

    是祁旭在他眼前晃著手掌，“延霆？”

    “嗯?！彼窝遇聪蚱钚?，“你剛剛說什么？”

    “哦，我說我今天的問題已經問完了，不然我先送你回去？”祁旭想得很周到。讓宋延霆待在這里確實有點危險，他可以犧牲一點點約會時間，先保證朋友的安全。

    “送什么，過你的周年紀念日去。你家那個小朋友什么時候過來？”宋延霆問著，同時把桌下的行李箱拖近，站起身來。

    祁旭拿起手機看時間，剛好界面彈出一個通話，他嘴角牽起笑容，習慣離開幾步去接聽電話，“……你來了么？”

    桌邊又只剩下兩人。

    宋延霆不動聲色地側過身體。如果了解一些行為心理學的知識，就會知道這是拒絕交談的信號。

    夏時予饒有興味地看著他，一點也不善解人意，“宋律師，一會兒你走哪個方向呢，說不定我們——”順路哦。

    宋延霆見多了這類套路，直擊要害地回答，“我們不順路?！?/br>
    “嗯？”夏時予莞爾，笑瞇瞇地繼續找他周旋，“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嗎？”

    宋延霆低頭看了眼腕表，“不管你去哪里，我們都不順路?！?/br>
    這是直接駁人面子了，饒是宋延霆也不常做這種事，心情有些微妙。萬一夏時予惱羞成怒想做點什么，對他來說也是個麻煩。

    誰知夏時予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他安靜地倚在桌邊，神情專注，就像下課后找老師詢問課堂疑難問題的好學生。

    他這樣專注地看著宋延霆，然后十分理解地點了點頭，“也是，確實不順路。畢竟你已經在終點了?！?/br>
    一開始宋延霆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仔細在腦海中盤了兩遍，才意識到對方又在撩撥他。

    很老套的情話，只是面前這人換了種方式說出來而已。如果他好奇詢問對方為什么，夏時予就能順理成章地告訴他，“因為，我想去你心里啊?！?/br>
    他才不會問。

    宋延霆好笑地瞥了眼夏時予，淡定道，“你換一個終點，說不定路途會縮短很多?！?/br>
    總該收手了吧，宋延霆想。

    想象中，夏時予挫敗的表情并沒有出現，宋延霆在那一瞬間的心軟也很快消失，變成了驚訝。

    “你竟然知道？”夏時予指尖點著桌面，緩緩朝他的方向靠近。

    他們只隔著一張桌子，夏時予繞著桌邊走過來，把腳步放得很慢。

    他那個語氣，仿佛剛剛不是自己的詭計被識破，而是合作伙伴之間達成了默契。反正看著挺高興的。

    夏時予在他一拳之隔的位置停下來，不加掩飾地上下掃視著宋延霆。

    宋延霆握著拉桿的手都收緊了。他繃著臉，十分克制才忍住拔腿就走的沖動。這種讓步會讓對方更加得寸進尺，他知道。

    耳邊傳來溫熱的呼吸，宋延霆的心一下子就懸到了喉嚨眼，做好了下一秒就開口呵斥對方的準備。

    然而夏時予將分寸把握得很好。

    他給對方留下了充足的活動空間，連碰都沒碰宋延霆一下，只是小聲在宋延霆耳邊道，“宋律師，你的領帶歪了?！?/br>
    宋延霆一看，領帶不知道在什么拉扯中偏了角度。

    夏時予接著說，“你要去洗手間整理一下嗎？”不等宋延霆回答，他輕笑一聲，又問，“還是說，你想讓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