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出塵
昏昏沉沉回了自個星宮,藺立言被他那句怔了半晌。 天界出了叛徒,盯上三殿下實屬正常,可是與他一介閑人有何關系? 當年他受人點化,靜心參悟后終于得道,原本一個默默無聞的散仙,登天不久后,cao著柄同樣平平無奇的刀,憑一次天魔交戰直迎敵方數位魔將。他的刀訊如雷狂如風,左手配合著掐訣結陣,原本處于下風的局勢,竟被他生生挽回了優勢。 戰后他威風直逼戰神,就在眾仙等著看一場好戲時,他不僅只求了個閑職,攬了個平徽的封號,且仍住在當初登天后分配的那一偏遠小居。那小院落說好聽些是星宮,實則連尋常偏殿都不如。 如此一來,關于藺立言的風言風語終于是歇了下去。雖仍有好事者喜歡拿他同戰神比較,但終歸掀不起什么浪花。 揉了揉眉心,藺立言只得寬慰自己,在什么都不清楚之前不可自亂陣腳。 越是迷惘,越該鎮靜,既不可知彼…… “……便不可再讓彼知己?!?/br> 藺立言喃喃自語,而后忽然從思緒中驚醒。 奇怪,這話從哪兒聽來的? 是夜。 藺立言又是從夢中驚醒,他粗喘著氣,冷汗流了滿身。 …… 被打包送上那人的山莊后,我只得熄了反抗的心。算了,學就學吧,反正暫時也回不去家。況且又沒人規定我非得學成什么樣,每日跟著揮兩揮就算是學了。到時候,就直說自己實在是沒有學刀的天賦,想來看在老爹的面子上,這位伯伯也不能真拿我怎么樣—— “啊啊啊啊??!我錯了我錯了!” 頭頂驕陽烈日,黑皮膚越黑。 手拎兩大桶水,失心瘋越瘋。 “池伯伯!我真錯了,別罰了行不行!” 扎著馬步的腿抖個不停,拎著水桶的手臂也是一刻不停地發顫,我勉強睜開被汗水糊了層層的眼睛,看著站在廊下氣定神閑飲茶的男人,向其不斷求饒。 天啦嚕,這人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好歹我也是你親(拜把子)兄弟的兒子,前腳才剛邁進山莊呢,后腳就被叫來拎水桶扎馬步,滿打滿算,怎么也蹲了快有一個多時辰。 裸露在烈日下的皮膚越發灼熱,視線亦隨之模糊,我心中大叫一聲不好,就在手再也握不住要松開的時候,那原本在數十步外遠的人不知怎地就出現在了身前,接住了快要倒下去的我。 攙扶住我后,這個小伯伯背對著太陽,在我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謝天謝地,可算是讓我終于得了幾分陰涼。 “池……”我強忍下粗口,正要假情假意地謝謝他,哪曾想這人忽然先開了口,“居然連一時辰都堅持不住,白虧了這身肌rou?!?/br> 好,謝謝,不熱了,心直接過冬了。 不過……這居然連一時辰都沒有,不會是故意框人的吧?!你自個看著都細胳膊細腿的又能蹲多久……哎算了,累得不想再反駁了,就算他說我只能撐一盞茶我也認了。 我顫抖著腿,一邊手臂搭在他身上借著力,小心翼翼要往前邁步,可我腳還未踏下去,也不知他是嫌我動作慢還是如何,竟然直接彎腰,另一只手繞過我膝彎,直接將我一個八尺高大漢打橫抱了起來。 那一瞬間,我不知道是先該擔心按我倆的身形差距,我會不會把他壓折,還是先憤怒我居然被人以這種屈辱的方式抱了起來! ……他居然半點疲態都沒有! “白長了這身肌rou?!蹦X海中不斷回蕩著這個便宜伯伯和老爹的話,我訝然,隨后開始陷入深深的懷疑。 直到背后一軟,那人將我放置在了床上,我才算是回過神來。深了幾口氣,由于體力一下子透支,我纏著被子,愈發感到困倦。 “先去沖個涼再睡……罷了?!?/br> 迷迷糊糊間,只見那人擰了方沾水的帕子替我簡單擦了擦臉。 “以后要叫我師父?!?/br> …… “虧你還能想得起我呀?” 景信哼了一聲,偏頭不去看門口拎了壇酒的藺立言,繼續埋頭于整理手中草藥,“傳聞你可是跟三殿下交往甚密,為你倆開的席宴,都能一塊翹了,今兒怎么不去找他呢?!?。 “仙君消消氣消消氣,小仙休整好了,第一個就是想著您咧?!碧A立言知道這人只是嘴硬,絲毫不把他那些嘲諷放在心上,大搖大擺直接跨進了屋?!澳闶值紫逻@么多侍女仆從,也不把這地好好收拾收拾?!崩@過散亂各處的瓶瓶罐罐和紙張書畫,藺立言實在不知道該坐哪,又原路繞了回去,直接坐在了廊下。 清風徐徐,庭院中各式不謝之花,長青之草,其他祥瑞景致更是不勝枚舉??粗@些珍異繁盛,藺立言煩悶緊繃的心緒也不由得放松了幾分。 “嘖,你也不嫌埋汰?”景信看他來來回回的動作,翻了個白眼,很是嫌棄。猶豫了半晌,長腿一伸,直接踢開礙路的玩意,霹靂哐啷的響聲后,景信才終于坐到了藺立言旁邊。 藺立言哽住,這里邊和外邊,你還真說不好坐在哪究竟更顯埋汰。 大手一掀,藺立言拍開封泥,“大丈夫何需拘此節!來來來,喝!”話音剛落,又隨手接下風吹落的兩片落葉,拈化作了兩個碗。 懶得再吐槽這人直接用碗喝酒,景信暗自無奈,招招手,喚人去取些小菜來送酒。 “景信啊,幸虧出塵是你早期的練手作,存量也不多,真要是流出去了,那真是害人?!碧A立言灌了口酒,憶起昨晚自己從夢中驚醒的模樣,頗為無奈。 他再一次忘記了夢中的內容。 只是,這樣的情況若總是發生,必定會一直影響自己。更別說只要一回想相關,他的腦袋就針刺一樣的痛。 “你這話是何意?”景信秀眉皺緊,擱下了酒碗。 在聽了藺立言半抱怨的闡述后,景信眉間川字更重。 他這藥確實如藺立言所說,是早幾百年的產物了,期間也再沒改進過,可原因不是他懶或是沒辦法改進,而是飲過此物的人,都沒有發生過如藺立言這般情況。 “你常會夢見下凡遇見的那人?每個晚上嗎?” 藺立言又悶了一口酒,搖了搖頭,“幾乎吧,不止是夢里,白天偶爾也會閃過一些,同樣是閃過就忘,光留下痛了,就連仙法都無法緩解?!?/br> “……也許是你對她的情感過于深刻,以致于連這類藥物都無法對你產生完全的作用。這藥存量確實不多,可你也不是第一個嘗試的人,之前可從來沒出現過副作用?!毖援?,景信輕搖著頭,忽然感慨,“想不到你還能有這樣一段情緣啊,真是人不可貌相?!?/br> 晃了晃碗中殘留的液體,藺立言自嘲笑笑。若真是如此,只怕是孽緣。 “你剛想起來就會忘記,這說明出塵還在發揮功用,應該過不了多久你這情況應該就好了,沒有記憶的感情能持續多久呢?!本靶沤o二人都滿上酒,“但也不好由著你疼,既術法無用,我再替你另尋他法?!?/br> 藺立言那碗與他碰了碰,終于是全然放松了,打趣道,“那便全拜托仙君了!” 看他還有心思開玩笑,景信倒也沒方才那么擔憂了。 其實除卻情感深刻一時無法忘懷,若是有實力更強者,使了什么法子,強行要讓藺立言回憶以往,便是與出塵對抗。出塵藥性猛烈,其中幾昧藥更是與地府的孟婆湯同源,使用者想去的記憶一刻不拔除干凈,除非另有轉機,否則二者此消彼長,將反反復復。 ……不過這家伙一介閑人,誰那么無聊同他過不去? 景信抿了口酒,沒說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