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杉想起mama剛去世那會，好像聯系這個家的鏈條一下斷了，他們失去支撐，每個人都不受控制，變得不像平時的樣子。

    爸爸整日在書房對著窗外發呆，他自己縮在房間角落，因為自責，恨不得鉆進地縫里，而平時儒雅斯文的大哥，變得暴躁，甚至開始酗酒。

    他還有未完成的學業，只能用課業麻痹自己，大哥則多虧當時還是未婚妻的大嫂日夜陪在身邊，才慢慢走了出來。

    黎桉說他有怪過自己，黎杉對此卻并沒有印象，他說的最重的話不過是批評他在爸爸面前脾氣太沖，今天，要不是他自己提出這些，黎杉大概從來不會知道黎桉還會有這么糾結的心路歷程。

    之前，他不被家里人理解，偶爾也會覺得委屈，現在看來，不管是在遺書里支持他的mama還是小心翼翼隱藏自己怨念的大哥，他們都在用他們自己的方式，一直對他好。

    看著在他面前低下頭去的大哥，黎杉反而羞愧，他使勁的搖頭，蓄在眼眶里的眼淚四處飛濺，“我從沒怪過大哥，我也從沒認為大哥有對我不好過，倒是我，讓你一直夾在我和爸爸之間，讓你為難?！?/br>
    黎桉深呼吸一口，抬頭看黎杉，臉上神情依舊不安，“沒關系，小杉，你怪我也沒關系，我確實做錯了?！?/br>
    黎杉眼神堅定回望他，再次搖頭，“不，我說的是真的，我從沒怪過你，你不需要道歉?！?/br>
    黎桉安靜看了黎杉一會，確定他說的是真的后，感覺像放下了什么心事，臉上終于有了點笑意，“好。小杉，以后，就做你喜歡的事情吧，爸爸那邊，他畢竟是我們的爸爸，我們慢慢來?！?/br>
    “嗯?！?/br>
    他伸出手放在黎杉的側臉，拇指一下下的幫黎杉擦眼淚，眼睛里還是有心疼，“哭了兩天了吧，別再哭了，眼睛腫了，都不好看了?！?/br>
    聽黎桉像小時候一樣的哄他，黎杉破涕為笑，他吸吸鼻子，“大哥，拿點冰塊吧，待會這樣下去，大嫂說不定還要噓寒問暖一陣?！?/br>
    黎杉拍拍他的肩膀站起來，“等著我?！?/br>
    半個小時后，他們下樓，菜已經陸續往桌上放，大嫂正在飯桌前擺放餐具，看到他們，招呼黎杉快過來坐。

    黎桉跟著跑到羅伊柔跟前，一改剛才面對自己時的端正，接過大嫂手里的活，把她按在座位上，討好對著她笑，“老婆，今天小杉來，我們兩個小酌一杯行不行?！?/br>
    羅伊柔一副看透他的樣子，嗔怪白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黎杉，“你是看小杉在這里，我不敢拒絕你是不是？”

    黎杉笑瞇瞇的，雙臂折起來搭在桌子上，像個學生一樣乖順，“哪能啊大嫂，我跟大哥都聽你的?！?/br>
    羅伊柔無奈笑了笑，“那好吧?！彼笓]黎桉，“你去酒窖里拿那瓶梅洛干紅吧?！?/br>
    “好?！崩梃竦氖衷陬~邊一揮，做了一個遵命的手勢。

    羅伊柔看他走遠了，回過頭來跟黎杉繼續聊，“小杉，你大哥好久沒這么開心了，今天，你好好陪陪他，我讓人把客房收拾出來，你住一晚上?！?/br>
    “好……”

    黎杉看她比上次見面又瘦了一圈的臉，不忍心的抿了抿嘴，“大嫂，我知道這些事光嘴上說也沒什么用，但是，還是希望你以自己的身體為重，爸爸那邊，你別往心里去?！?/br>
    羅伊柔半闔著眼，笑容變得牽強，“我跟你哥試了這么長時間了，我也沒有剛開始那么難過了，就是看你哥因為這事在你爸面前忍氣吞聲的樣子，有些不忍心?！?/br>
    “不過……”她仰頭，忍了忍眼淚，“你哥這事上，一直護著我，畢竟日子是我們兩個在過，爸爸那邊，也不經常過去，其他的我逐漸也能看得開了?！?/br>
    “嗯，大嫂，你能這么想就好了?！?/br>
    兄弟兩人敞開心扉，這酒也喝到開懷，深夜，黎杉踉蹌著被扶到客房，沒有醉到不省人事，倒是因為酒精，挑起他敏感的神經，他費力伸手，拿到手機后，急切去翻任俊伯的號碼。

    眼睛往上看到快走到凌晨的時間，他任性閉上眼，手指一摁，號碼就撥了過去。

    “喂……”

    任俊伯接得很快，聲音卻沒有語調，有些模糊。

    “我是黎杉?！?/br>
    “我知道是你?！?/br>
    黎杉翻了個身，把自己咚咚的心跳聲壓在身下，一時語塞，不知道怎么回。

    “你喝酒了？”

    黎杉愕然，“你怎么知道？”

    任俊伯的聲音逐漸清晰，“你喝醉酒之后總會做些我意想不到的事情，你第一次這么晚主動給我打電話?！?/br>
    “我就喝了一點，沒有喝醉?！崩枭疾恢罏槭裁?，又獨自緊張，開始咬手指。

    “是有開心的事？”

    “嗯?！?/br>
    “那說一下?！?/br>
    “就是覺得一切沒有我想的那么糟糕，我可以做我喜歡的事?！?/br>
    “比如？”

    “比如……”黎杉在手指上咬出粉紅的印子，“我想給你打電話，就打了?！?/br>
    他說完，那邊響起窸窸窣窣起身的聲音，“要不然，我現在去找你？”

    “哎，別來，我在我大哥家?！崩枭家哺d奮起來，忽的一下坐起來。

    “好吧……”回應他的是身體失力躺下去，語調也跟著下沉的聲音。

    起身太急，黎杉的頭有些暈，他迷迷糊糊的，聽到那邊打了個哈欠，“我是不是打擾你睡覺了？”

    這話說得，有點多余，任俊伯卻否認了，“沒有，最近要出差，一直在準備?！?/br>
    “什么時候出差??？”

    “后天吧?！?/br>
    “哦?！崩枭加质娣上?，“那我們明天見面吧?！?/br>
    聽筒里傳來不加掩飾的歡快笑聲，“我就說你喝了酒會做出一些讓我想不到的開心的事情?！?/br>
    黎杉羞澀蜷縮，好在任俊伯沒有繼續說下去，爽快答應了。

    “好，那明天見?！?/br>
    “那今天……就晚安了?！崩枭家酪啦簧?，慢悠悠說出口。

    “嗯，晚安?！比慰〔执蛄艘粋€哈欠。

    黎杉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