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曉時分，天光透過厚重的云層灑下絲絲縷縷的光線，卻依舊不足以將這顆紅色星球點亮。

    作為雪鸮機甲突擊隊的隊員，紀南和邊越已早早進入“拯救者”建立連結。萊克提供的避難所地址，讓帝國的戰線安排做了緊急調整。雪鸮隊由一開始的大面積突破改為“直搗黃龍”，據悉下方山落的中心地底，便是紅巖星國君的避難所。

    艙門已經開啟，機甲戰隊只等一聲令下，便可在這日夜交替時分打一場措手不及。

    迎面呼嘯而過的烈風無法撼動一架架巨型機甲，當抵達艙門那刻，邊越愣了瞬，

    “紀南...”

    精神的連結讓紀南能夠清晰感知邊越的思緒，目光順著望向高空下方小小的方塊。那些，看著像村落。

    “別想那么多，”紀南蹙眉道，“我們執行命令攻擊指定山座就好?！?/br>
    邊越嗯了聲，作為帝國的士兵，他當然知曉任務永遠高于一切。興許，萊克給他的刺激太大了，一時間無法抹平。

    “倒數準備！五、四...”

    cao控室內兩人不再交談，心跳律動間哪怕情緒已不似當初單純，但戰前的緊張與熱血依舊熊熊燃燒。

    “一！”

    兩人同時抬步，縱身一躍。高空中，紅色巨型機甲如一場盛大煙火前的點點火星。失重感包裹著cao控室內的兩人，直到身體由垂直變為微微前傾。

    “準備?！?/br>
    邊越不消紀南提醒，“三秒后開啟推動器?！?/br>
    高速的墜落下，綠色山脈由細細的線逐漸鋪開，高聳壯闊。黑色的小方塊顏色擴散伸展，當真是山腳下一座座城邦。

    推動器開啟，兩人身體皆是一震。巨大的能源動力逐漸減緩機甲的高速下落，直到兩人的身體再度回歸平衡。

    邊越微微松了口氣，調整著右側推進器的方向，“預計30秒后抵達降落地點?！?/br>
    司空作為防衛部隊的一員，當突擊隊伍抵達預計目標后，他們就要隨時做好反擊準備。

    對于林郜提供的低劣計劃，不過是安排人員特意放開一道敵軍反擊的口子，然后由自己cao控殲滅。無趣得要死，明明可以讓事情變得更有趣的。

    想至此，司空不自覺笑了聲，引得周圍隊友側目也毫不介意。預估著時間，少年從外側的口袋摸出一個遙控裝置，公然設置著什么。

    “司空，已經開戰了！你在干什么！”旁邊的隊員終于看不下去。

    “哦，這是作戰記錄儀?！彼究蘸敛辉谝?，設置好星塵飛船的飛行路線和時間，遂將裝置扔回口袋，重新看向戰場，“放心啦，我只是想記錄下自己作戰的狀態?！?/br>
    見此，隊員轉過頭只留了一句，“把你的心態擺正，戰場不是兒戲?！?/br>
    他沒看到白發的少年嘖了聲，隨手將事先備好的小鐵鏈運用精神力，悄無聲息地快速纏繞在自己裝置的小小一角。

    灰白色的瞳眸斂不住暴虐，用口型說了句，“煩死了?！?/br>
    一架架機甲如同從天而降的紅色隕石，落地那刻大地震顫。

    突擊隊時間不多，降落至預計位置后立刻開啟武器攻擊，力求在敵方開啟反擊的時間間隙中打出最大的傷害。最好是一舉發現紅巖星隱藏在深處的避難所。

    “上咯?！边呍教袅讼旅?，收回推進器的同時打開右臂的炮火裝置。

    紀南同時做好準備，“預計兩分鐘時間，我們要打出三分之一彈藥儲備?！?/br>
    “沒問題！”

    龐大的山絡間，“拯救者”龐大的身軀在其中跑動跳躍。炮火轟鳴震耳欲聾，山石簌簌而下揚起遮天蔽日的塵土，一座座都可能是遮擋物的高山在集中攻擊下崩塌。

    巨大的紅色機甲是一片飛石塵埃中最艷麗的顏色，伴隨橙黃火光，讓本寧靜的清晨徹底淪為“生死之戰”的序章。

    “再打四分之一彈藥?！奔o南在飛躍躲避山石間，實時和邊越同步著進度。

    “好，再掃平那兩座...小心！”邊越話不及說完，左側微微紅光閃爍，直直指向他們的位置。兩人同時開啟腿部的小型推進器，往前方沖刺躲避。

    防空導彈堪堪滑過機甲后背，帶起尖銳呼嘯聲直沖云霄。

    與此同時層層破碎山石地下，紅光閃爍的頻率愈發密集，敵方預留的反突擊彈口在短短兩分鐘內逐一開始運作。

    “報告，A6區域遭遇敵軍反擊?！奔o南摁通通訊器，和雪鸮實時同步。

    “收到！掃清指定區域后立刻返程至外圍，等待突擊二隊組織下一波攻擊！”

    “是?！?/br>
    兩人奔躍間開啟反導彈裝置，躲避的同時繼續沖向既定攻擊目標。這一片區域都是他們的掃平范圍，哪怕敵方比想象中反擊得更加迅速，完成任務依舊是唯一的宗旨。

    司空在敵軍開始反擊的一瞬，有條不紊地cao控著反導彈裝置，攔截射向飛船的攻擊炮火。

    還行，挺好玩的，就跟打豆豆一樣。眼下如末日般的沖天飛塵遮擋著視野，大規模的炮火攻擊映入眼簾，也不過如火柴燃起時的細碎火花。

    那些逐漸被戰火揚塵湮滅的小方塊是城邦嗎？這副盛大場景還挺壯觀的，漂亮得司空又有些想笑。

    隨著第一輪突擊的“拯救者”機甲逐一退出戰場中心，距離第二輪攻擊相間的縫隙，便是林郜安排給自己的“立功時刻”。時間，剛剛好...

    “糟糕！我卡彈了！”

    身旁方才警告自己的隊員傳來呼喊。時間緊迫，任何一個戰力點都異常重要。司空勾了下嘴角，起身便沖向隊員的位置，“我幫你?！?/br>
    找到事先扔下的鐵鏈，解開的那刻鐵鏈彈出，司空同時釋放著無形的精神力在自己手臂劃下一道。

    “你沒事吧！”

    血液噴濺，滴落在地。司空朝他笑了下，“沒事，有個鐵鏈卡住了?！?/br>
    “結束這輪后先去包扎...”

    “沒事的?！彼究詹活櫵膭褡?，徑直回到位置，剛好便是林郜預留給自己的時間。一切都卡得很完美。

    等星塵一到，換人的時候他就可以用傷口去把顏楨騙上飛船啦。

    “拯救者”身形龐大，作戰期間在鋼鐵上方留下無數灼燒痕跡。塵土彌漫間，體型較小的作戰機器快速移動，紅巖星開始組織地面的第一次防衛反撲。

    他們的移動速度極快，每一架上都由實實在在的紅巖星士兵cao控。雖說戰力不如帝國的巨型機甲，但勝在靈巧。只要讓他們順著機甲外圍爬上“心臟”cao控室的位置，一顆精確瞄準的炮彈就足夠送“拯救者”上西天。

    面對密密麻麻奔襲而來的敵軍機甲，紀南當機立斷，“立刻撤退！”

    邊越應聲，右臂正要打向山腰的炮彈當即轉變方向，朝著涌來的敵軍發動。

    隨著砰的一聲巨響，被擊中震飛的小機甲像散起的黑色小水花。但后面的敵軍立刻填滿了前方的空缺，前仆后繼直沖而來。

    “走！”邊越同時開啟右邊的推進器，暫時將奔跑方向的掌控交給紀南。自己回過頭，繼續用右臂炮火進行攻擊。

    沖出包圍落地那刻，后繼跟上的突擊隊繼續著遠程攻擊，為機甲們爭取著緩沖的時間。

    cao控室一時無言，唯有兩人的粗重喘息聲。邊越偏過頭，進入“安全區”那刻本能地想要先檢查下紀南的狀況，正好撞上那雙墨色的眼睛。

    “有受傷或者不適嗎？”

    面對紀南的問題，邊越自知精神力的融合讓他騙不過，誠實道，“右臂最后十秒遭到爬上來的敵方攻擊...”

    “報告，”紀南徑直連通通訊，“4號機甲申請解開連結檢查傷勢?！?/br>
    邊越不及阻止，那頭已經傳來了聲音，“收到，批準?！?/br>
    頭盔摘下的那刻，兩人的額發都有些潮。機甲外依舊能聽到炮火紛飛聲，將cao控室襯得愈發安靜。

    紀南走向一旁的男生，剛觸碰到小臂，邊越嘶了聲本能地躲避。紀南抬眼時神色有些冷，“骨折了？”

    邊越嗯了聲，朝人肩膀拍了下示意讓開，朝側方的小倉走去。機甲cao控過程中骨折屬于常發傷勢，cao控室中都備有緊急使用的藥物。

    邊越蹲下身用左手翻找出特質藥物，回頭將針劑遞向紀南，

    “時間不多，幫個忙?！?/br>
    31號飛船上，隨著司空打落防衛漏洞的最后一擊，焦頭爛額的防衛隊就如同打了一劑興奮劑，爆發的歡呼聲下是重新鼓舞的士氣。

    “干得漂亮！”戰前對司空頗有意見的隊友經歷了鐵鏈事故和這一遭，如今對少年也頗有改觀。

    旁邊補上的隊員也已到達司空身邊，看著他幾乎深可見骨的傷口忙道，“輪換！快去包扎傷口！”

    司空快速讓位，在眾人的問候贊嘆聲下快步向艙外走去。預計星塵抵達還有15分鐘，他要盡快找到顏楨了。

    作戰會議室外的走廊人來人往，顏楨作為林郜的副官之一，必定會跟著他在這塊活動。

    果然不多時，司空便看到了從遠處小跑而來的灰發男生。摁著傷口的手順勢松開，加快步伐朝著顏楨的方向走去。

    “嘶...疼！”

    “司空！”顏楨面對突然撞上來的少年，無暇顧及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片片血跡，將人扶著，“怎么受傷了，快去...”

    “小哥哥，”司空握住人胳膊，打斷了他的話。抬眼間有點點淚光閃爍，“我不小心走錯路了，你能帶我走出這兒指個路嗎？對不起，拜托了?！?/br>
    “醫療隊這是在干什么！”戰爭中，饒是溫柔的顏楨也有些急，扶著人就朝醫療隊的方向去，“這確實找不好方向。我帶你走出這里，然后你自己直走就到了?！?/br>
    “謝謝小哥哥?！彼究盏痛怪^，藏住嘴角的幅度。距離星塵抵達，還有6分鐘。

    “你看，就是那兒...怎么了唔！”

    經過走廊的儲藏室時，顏楨身體被猛得拉了進去。速度太快，在他不及反應時門已落下，轉瞬間司空用胳膊死死堵住他的嘴。自己衣袖被撩起，事先備好的針劑找準血管直接插入。

    顏楨想呼喊，奈何門外都是戰中的人們忙碌繁雜，根本聽不到他的聲音。隨著針管中的液體一點點注入體內，顏楨的眼皮愈來愈重。合上前的最后一幕，是司空燦爛的笑容，

    “小哥哥別怕，我帶你去個好地方。那里沒有惡心的契主，沒有痛苦和煩惱...”

    機甲cao控室內，邊越挨著艙壁而坐，卷起袖子露出因為骨折而紅腫的小臂，催促道，“沒事，來吧?！?/br>
    紀南看著手中的應急藥物，只要打在骨折的節點就可以起到快速愈合的效果，只是很疼。但止痛藥和麻藥會影響稍后的機甲cao控...

    抬眸間，看到邊越執拗的眼神，紀南知道現在別無選擇，“忍一下?！?/br>
    邊越點頭，可當紀南指尖摁上來，快速定位骨折點時，還是痛得他嘶了聲，剩下的生生咬在牙間。他不能說疼，會影響紀南的情緒。思緒一轉，控制著發顫的聲音調笑道，

    “其實沒什么大事，之前骨折過，后面就會更容易?！?/br>
    紀南沒說話，拇指按在一處時邊越抖得厲害。如今只能快速確定大概位置，看腫脹程度應該是這兒沒錯。紀南拿出針劑取掉真空包裝，

    “我要打了?！?/br>
    “嗯?！边呍娇粗橆^插入，隨著液體一點點推進，骨頭深處傳來的疼痛愈發劇烈。直到藥液盡數推入，類似灼傷的痛感讓邊越有些控制不住哼哼。

    紀南將針頭扔入廢物箱，回來徑直蹲下身，將疼得發抖的男生摟在懷里，回答的卻是他之前的隨口一句，

    “我知道的。你上次右臂骨折，是在我們結契那天?！?/br>
    愈合的時間需要幾分鐘，灼傷感愈演愈烈。邊越靠著紀南的肩，笑了聲緩緩道，

    “你還記得啊。我醒來的時候，護士長還和我說了，手掌粉碎性骨折。按理說之前的戰斗，也不至于。后來我尋思，肯定是你丫的踩我了，或者捏我了?！?/br>
    紀南覺得這一點都不好笑，他明白邊越想轉移注意，怕自己擔心。但只是讓自己心疼得更厲害。

    將人又摟得緊了緊，挨著邊越耳邊聲音沉沉，說了句遲到許久的話，

    “對不起?！?/br>
    “有啥對不起的，”邊越輕笑道，“不過我也試著回憶過，你當時到底是怎么把我上了...弄得這么狼狽?！?/br>
    紀南小心地吻著男生耳尖，“那你想起來了嗎？”

    “沒有嗯...”愈合到了最痛的時刻，邊越壓抑喘息，繼續道，“后來，就沒想了。打不過你有什么說的，認了?！?/br>
    一句認了，是紀南從未想過的回應。他曾經以為邊越會恨，或者至少是厭惡，所以這個話題他們從未談起過。紀南承認，自己害怕。

    將那有些潮的棕色頭發又往自己頸側摁了摁，“其實你要是沒有骨折，沒有經歷之前的戰斗，我不一定會贏?！?/br>
    “輸了就輸了，哪有那么多假設?！边呍椒湃斡旰笊值臍庀⒆约喊?，貪婪地呼吸著紀南的味道，“就像骨折，容易復發一樣。輸給你一次，我就開始了連敗，包括...喜歡?！蹦鞘切闹谐浅氐穆鋽?。

    紀南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一邊掐算著藥劑的時間，一邊親吻著男生的臉側試圖安撫?；艁y下說道，

    “這個我比你輸得還早，會好受些嗎？”

    “傻子，”邊越笑罵了句，“我只是骨折聯想到了這些...可能手臂真的有點疼，你隨便聽聽就行?！?/br>
    紀南學著邊越的口是心非，嘴上嗯了聲，心里卻將這些話都偷偷刻上了。腦海中是不切實際的想象，他想等以后兩人閑了或者年紀大了，自己再說一遍給邊越聽，老虎羞惱的樣子一定很可愛。

    通訊機的震動打斷了cao控室酸澀又溫柔的沉默。藥效估計快過去了，紀南能感覺邊越顫抖的幅度在減小。

    紀南一只手摟著人，連通了通訊，對面人聲透過機器顯得冰冷無情，

    “4號機甲聽命，搗毀山腳西北方向城邦。兩分鐘后出發?！?/br>
    ...

    “什么？”邊越從紀南頸側探出頭，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通訊器那頭難得有耐心，重復道，

    “此處所有城邦都可能是紅巖星首領的障眼法。兩分鐘后出發，搗毀西北方向所有城邦！”

    通訊器掛斷那刻，邊越難得惶恐地望向紀南。任務下達得足夠清晰，不容他們置喙。

    “紀南...”

    那瞬間，邊越仿佛回到了兩天前的審訊室。只是這次坐在審訊椅上的，是他的道德和理智，問訊的則是多年的信仰...那所謂的“帝國軍人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