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場很大程度地保留了原本古城的外貌，路漫走進一間民房，點燃了桌面的一盞燈，小小的火光照亮了狹小的房間。屋內擺設比較凌亂，墻壁上掛著風干的辣椒和大蒜，木制的方桌擺放在正中間，堆著幾只碗?？活^上的被子已經積灰許久，打開一旁破破爛爛的柜子，在一堆雜物的底部，路漫發現了一本陳舊的書。

    顧望靠在他的肩頭，拿過這本書，指尖隨意掂起一頁，嫌棄皺眉，“臟死了?！?/br>
    路漫說，“我來?！?/br>
    顧望沒讓他拿走，捧在自己手里翻看起來，表情也從原本的嫌惡變為饒有興致。

    程在笑伸個頭來看，“里面寫的啥？”

    顧望笑瞇瞇的，“這間房屋的主人是一個單身漢?！?/br>
    程在笑說，“上邊寫了他自己？這是日記？”

    “不?！鳖櫷讨砀?，將書舉得高高的，只有自己看得到，微微一笑，“我猜的?！?/br>
    路漫和他對視一眼，忽然明白這是什么書：“……”

    原本還嫌棄這本書臟的顧望認真地翻看著，仿佛在研究什么重要的學術內容，時不時還上下打量路漫兩眼。路漫耳根微紅，哄著程在笑去另一邊看。

    那頭程在笑蹲在地上翻看一只上鎖的盒子，這邊路漫謹慎觀察了外面的情況，貼著墻沿走到另一家看上去稍微大一些的住所。

    看上去這家富饒一些，算得上是個三合院，院子中央種著一顆高大的歪脖子樹，一旁圈著柵欄，似乎曾經養過什么家禽。

    推開木門，一股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點燃燭火，可以看到前廳擺放著一張桌子和四個椅子，大概是一家人吃飯和招待客人的地方。往左走是一間臥房，門的位置用一張厚厚的簾子遮擋著。路漫嘗試拉了一下，沒拉開，后面似乎被什么重物壓住了。

    沒有強行拉開，路漫選擇去右邊的臥房。這下很輕松就拉開了，迎面而來的灰塵令他皺了皺眉，捂著口鼻走進去，地上散亂地擺放著幾只不一樣的鞋子，床鋪亂糟糟的，仿佛曾經有人在睡夢中驚醒，急匆匆掀開被子跑出去一般。

    沒有發現想要的信息，這家人似乎也不太識字，屋子里沒有任何書籍之類的東西。倒是從柜子里翻出幾枚發黃的銅幣，應當是這里的貨幣。上面寫著四個字：龍騰海闊。

    將銅幣放回原位，路漫打算去找顧望，手中的蠟燭突然熄滅，屋內頓時一片漆黑。路漫警惕起來，想要叫出塞壬，眼前忽然一花，身子不受控制起來。

    路漫雙眼緊閉，他感覺到自己似乎是躺在一張床上，耳邊還能聽見尖銳的蟬鳴。他感覺到自己似乎是不滿地哼了一聲，側過身體，臉頰蹭了蹭枕頭。

    突然一聲尖叫，“路漫”猛然睜開眼睛，張口卻是一道蒼老的男音，路漫能感覺到一股怒火在胸中繚繞，“自己”說：“大半夜的叫魂??！”

    這時通過視野范圍，路漫看到身邊還躺著一個蜷縮在懷里的小女孩，小女孩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扯住“路漫”的衣角，“阿爺，怎么了……？”

    “路漫”放輕了聲音，拍拍小女孩的背說，“乖妞，睡啊。阿爺去看看?！?/br>
    說著，“路漫”便走下了床，踩著兩只軟底鞋拿著蠟燭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嘟囔，“愈發地不像話了，大半夜的不叫人好睡，非得說說不可……”

    視野轉移，路漫看到“自己”來到左邊的房門前單手叉腰道：“咋個了嘛！”

    門內靜悄悄的，沒有人應答。

    “路漫”感覺到不對勁，心臟怦怦不安跳動，蒼老的手一下掀開床簾，當場失聲！

    路漫聽到了老人心中爆發出恐懼的叫聲。

    他看到了——

    ——

    血液順著炕床流到地面，婦人仰倒在床上，開膛破肚，腦袋垂在床邊，雙眼和嘴張到最大，直勾勾地看向老人的方向。

    精壯的男人被高高舉起，一只手刺穿了他的咽喉，尖銳的指甲穿過咽喉刺進他的后腦，男人大睜著眼，口中流出的鮮血淌了滿胸膛

    “咕……”

    血色的眼眸看向老人，鋒利的獠牙滴著血液和撕扯下來的肌理。頭頂著似鹿一般的犄角，身后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手中還捏著兩顆血淋淋的心臟或者是什么內臟的混合物。他張開口，吞吃入腹。

    “好餓……”那雙眼眸的主人這么說，他扔掉手里的男人，緩緩地將頭部偏向這邊，他說，“好餓?！?/br>
    路漫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是——

    他自己。

    “妖怪……妖怪??！”

    老人雙腿豆腐一般軟塌，恐懼到全身止不住的顫抖，他連滾帶爬地逃出門外，那人瞬間移動到老人身后，從他的后背掏出他的心臟。老人來不及發出聲音就死了，身體硬邦邦地摔在地上，正好壓住了門簾。他瞪著雙眼，死不瞑目地看著對方的方向。

    路漫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他視野一花，感覺自己又來到了另一個人身上，這次是……

    小女孩暈乎乎地坐起來，看著阿爺離開的背影，打了個哈欠。

    過了一會兒，路漫聽到小女孩自言自語，“阿爺怎么還不回來，好慢哦，太黑了嗎？去給阿爺送蠟燭吧?！?/br>
    小女孩掀開被子，在柜子里翻找起蠟燭來，路漫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心臟瘋狂跳動起來，他想要發出聲音制止，可他除了當一個旁觀者，他什么也辦不到。

    小女孩終于找到了蠟燭，轉身時沒注意拌了一跤，擺放在地上的鞋子被踢得到處都是，甚至有一只飛得太高，掉到窗外面了。小女孩哎呀一聲，知道自己闖禍了，連忙翻出窗外找鞋。

    避月的烏云漸漸散開，小女孩借著月光仔細瞧，終于在柵欄邊發現了一只鞋。連忙攥在手心里拍灰，這可是阿爺最喜歡的鞋，阿奶在世的時候給他納的，要是被她弄壞了，肯定會被阿爺拿藤條抽小腿。

    小女孩余光看到了什么，扭頭看去，只見自家院子里自己往常最喜歡攀爬的歪脖子老樹上坐著一個人，小女孩驚訝地張開嘴巴。

    月色皎潔，輕輕落在男子的肩頭，那人有著衣服俊逸姣好的面容，長發散落在身后，額上兩側冒出兩只似鹿一般的長角，熠熠生輝。他漫不經心地支起一條腿，另一條腿隨意垂落，身后長長的尾巴一甩一甩，青色的龍鱗泛著淺淡的光芒。

    樹下，一個黑衣男子抬頭望著樹上的人，他相貌異常漂亮，好看到小女孩找不出形容詞，簡直比城主的女兒，那個第一美人還要好看。黑夜男子墨發高高束起，嘴角帶著淺淡的笑容，小女孩說不上來那是怎么樣的笑，就感覺像是平時去給阿爸送飯，阿爸見了阿媽時的笑。

    小女孩神情恍惚，情不自禁道：“是神仙哥哥嗎？”

    樹上樹下的男子同時轉過頭，小女孩這才乘著月光看清了樹上那個長著鹿角的男子，有一雙妖異的血色雙眸……

    黑夜男子走向小女孩，食指放在唇瓣中間，輕輕噓了一下，淺笑道：“小meimei乖，回屋睡覺去，哥哥有事要辦?！?/br>
    被這等容貌襲擊，小女孩暈乎乎的，臉蛋紅撲撲，“神仙哥哥，你好美呀?！?/br>
    黑衣男子笑起來，單手拎起小女孩放回窗內，說，“乖乖睡覺，不要再跑出來了?！?/br>
    小女孩說，“哥哥，你要干嘛呀？”

    黑衣男子笑了笑，他的身后，鹿角男子跳下樹，緩緩向這邊走來。

    黑衣男子低笑一聲，“哥哥在哄不聽話的小龍崽睡覺呢，你也睡覺去?！?/br>
    窗子被合上，怎么也打不開。小女孩把耳朵貼在窗上，只聽到落葉的沙沙聲。接著男子帶笑的聲音響起，“乖寶，別鬧……”

    小女孩偷偷溜回床上，捂著嘴巴忍笑。阿爸阿媽有時候也是這樣，阿爺會在這天晚上把她接到房里一起睡，和她說，以后阿爸阿媽這樣做，她就快有弟弟meimei啦。

    不知道兩個哥哥今天晚上，會不會也是在造弟弟meimei呀？

    小女孩含著笑容漸漸睡著了，臨睡前還在想，阿爺好慢，怎么還不回來……

    ……

    ……

    路漫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倒在顧望懷里，而顧望正準備給他做第三次人工呼吸。

    推開顧望的臉，程在笑滿臉通紅地走過來，“路漫，你還好嗎？”

    路漫清了清嗓子，在身后悄悄勾住失落的顧望手指，一本正經道：“沒事，我看到了一些線索?！?/br>
    他說出剛才的經歷，顧望眼眸沉下來，還沒等程在笑發表意見，顧望一把握住路漫的手，說，“下次不許自己離開?！?/br>
    路漫笑了笑，“嗯，不會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br>
    程在笑：“有點飽?！?/br>
    路漫偏過頭，以拳捂嘴：“咳，抱歉，你說?！?/br>
    程在笑說，“那個，我有一個猜測?！?/br>
    顧望也看向了她。

    程在笑打了個寒噤，說，“有點冷……就是，里面那個長角的男人和黑衣服的漂亮男人，是不是……就是……呃……”

    路漫笑說，“是我們?！?/br>
    程在笑倒吸一口涼氣，“還真是，不僅是世界重疊，身份也重疊了啊?！?/br>
    “不對??！”她突然反應過來，“如果說鹿角男是你，那姜九淵也是你……呃、就是那個、那個！”

    她著急地想要捋順關系，憋了半天終于說出來：“姜九淵是龍??！”

    路漫點頭，“目前看來的確是如此，只是不知道，身為普通人類的姜九淵，為什么會突然變成了吃人的龍……妖？”

    顧望說，“也許我知道。我是說——秦石璋也許知道?！?/br>
    “對呀，秦石璋和姜九淵是好朋友，又同時出現在這里，看上去好像還不怕變成妖怪的姜九淵的樣子，”程在笑說，“劇本里有這一段嗎？秦石璋怎么想的？”

    顧望聳肩，“很遺憾，劇本里并沒有這一段的描寫?！?/br>
    “啊……”程在笑失落，“我的角色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小炮灰，劇本薄得上廁所都不夠擦的，現在能依靠的只有你們兩個的劇本了……”

    路漫搖頭說，“不，我們現在能依靠的只有你?！?/br>
    兩人看向嬌小的姑娘，程在笑一臉震驚，“——我？！”

    她拼命擺手：“不不不，哥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一個小炮灰，您才是主角啊?！?/br>
    路漫笑：“在劇本里你是炮灰，在劇本外呢？”

    “別忘了，你可是唯一一個特殊的存在啊。帶資進組，動搖劇本選角，你——程同學，你才是我們的希望?！?/br>
    程在笑一臉懵逼：“？？？還能這樣！”

    顧望笑起來，“香香真聰明，程同學，你身后的資本足以支撐你改寫劇本嗎？”

    程在笑忽然有些害怕，“咋了哥，我感覺你們要搞事??？”

    路漫笑瞇瞇的樣子和顧望足有七分像，“就是想驗證一個猜想，不過現在還不行，等到天亮，估計我們就可以回到原來正常的世界了。到時候再說，現在我們的首要任務還是尋找線索?！?/br>
    “你說尋找線索，可我們到底要找什么呢？”程在笑茫然，“姜九淵的妖氣為什么突然無法鎮壓，還跑來吃人？秦石璋怎么找到姜九淵的？”

    “不，我想知道的是?！甭仿^頭，望向寂靜的夜空，“這里究竟是護龍城，還是海龍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