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拉諾什坐在地毯上，膝蓋上的羊皮卷攤開已有好一會兒，上面的一連串名字被他用墨水劃掉，除去最新的一道，其余墨跡全都陳舊。

    這塊屬地上信仰依然代代傳承，人類的壽命短暫，即使是為眾人所景仰的大主教也不例外。

    無情流逝的歲月中，他們一個又一個死去，在彌留之際祈求著靈魂升入天堂，然后被洞察一切的天使關閉了最后的門。

    書房的門沒有關嚴，拉諾什在發呆期間嗅到樓下的廚房傳來的陣陣香味。

    從他收留盧夏之后，第一次體會到一種家的感覺。

    為了生活的便利，獨居的拉諾什并不排斥人類的科技，在郊外購置的獨棟小樓里充斥著各色現代化的智能家居。

    根據溫度、濕度和光線變化自動控制的窗簾和燈光，由智能系統集中cao控的家電設備，甚至還有一個包攬了一切繁雜事務的家居機器人，現代科技讓拉諾什在人間的日子過得相當舒心。

    他一直滿足于這樣簡單生活，直到吃到盧夏親手做的飯，才知道由程序烹飪出的，都是一堆千篇一律的飼料。

    －05－

    馴化當代野獸，大概只需要一頓熱氣騰騰的晚餐。

    拉諾什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先一步行動，坐在餐桌旁，等待著在廚房忙碌的盧夏帶著美味佳肴出來。

    他沒有等多久，盧夏便端著餐盤來到桌邊，把一份他最愛的龍蝦燴飯放到面前，擺上洗得閃閃發亮的餐具，甚至還將餐巾捏成一個小白鴿的形狀，遞到拉諾什手邊。

    盧夏腿上有不少被玻璃碎片割出的傷，因此在等待傷口痊愈的這段時間都沒有穿褲裝，一直套著一件下擺偏長的白色襯衣。他的長發挽起來，略顯蒼白的臉像是倦懶盛開的水仙花，看上去溫柔又誘人，但偏偏他的襯衣紐扣緊扣到最上面一顆，衣領貼合著纖細的脖頸，只露出一小片皮膚。

    在盧夏靠近的短短瞬間，拉諾什例行被他的容貌恍得怔了一下。

    在他走神的幾秒時間里，盧夏已經放下餐具，轉而捧上一瓶葡萄酒走過來，將泛著甜美果香的紫紅液體注入玻璃杯中。

    那修長的手指落在深綠色的瓶身上，形態優美。

    “抱歉，今天做飯晚了一點，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這些?！?/br>
    盧夏抱著酒瓶，看過來的眼神有些憂慮。

    這般略帶憂郁的神色讓拉諾什立馬誠實點頭：“我……我最喜歡吃龍蝦燴飯了！”

    “是嗎，那就好?！?/br>
    盧夏聽到滿意的答案，眸色明凈的眼睛浮上笑意。

    －06－

    這頓晚飯，拉諾什一人干掉了一盤龍蝦燴飯，一張瑪格麗特披薩，半瓶葡萄酒，還有一份飯后甜點焦糖烤布蕾。

    與他的風卷殘云形成對比，盧夏只吃了一點乳酪烤蔬菜，連一杯牛奶也沒喝完。

    拉諾什注意到盧夏食指上纏著的一小段紗布，忍不住問，“你的手怎么了？”

    盧夏將手往袖口縮了一些，用布料蓋住受傷的那根手指，拉諾什耐心地等了一會兒，才聽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切到手了?！?/br>
    “痛嗎？給我看看？”

    拉諾什伸出手，示意盧夏將受傷的那只手放過來。這人腿上那些割傷拖拖拉拉了好久沒好，體質差得驚人，拉諾什實在不敢掉以輕心。

    他有些后悔在天堂上學的時候總是偏科，驅魔的本領一流，偏偏一點治愈術都沒學會。

    －07－

    盧夏的手和腿都上都有傷口，當晚拉諾什不得不幫他洗澡。

    拉諾什抱著盧夏，就像抱著一朵輕飄飄的云。

    他把這朵軟乎乎的云抱進放滿熱水的浴缸，然后拆了一顆蘋果味浴鹽球丟進水里。

    粉紅色的泡沫在接觸到水后散開，裊繞的水汽和蔓延的泡沫，遮去水下的旖旎。

    拉諾什站在浴缸邊，想要查看盧夏包扎妥當的手指和小腿是否都避開了水，卻在俯下身去的一瞬間，被一雙濕漉漉的手臂圈住了脖頸。

    一個帶著清甜水汽的吻落在他的額上，在拉諾什心跳如雷之際，他看見模糊的水霧中，盧夏那雙漂亮的眼睛亮得醉人。

    今天晚飯的酒好像喝得有點多。

    喝了酒好像不該馬上洗澡。

    會醉。

    暈乎乎的金發天使，就這樣被浴缸里的大號糖果蠱惑，被拉入水中，按在了粉色的泡沫里。

    －08－

    酒醒之后，已是深夜。

    拉諾什在臥室床上醒來，他呆呆地盯著天花板，試圖在幾乎揮發殆盡的酒精里拼湊不久前的旖旎片斷。

    他很想坐起來，但胸前還趴著睡得正香的盧夏。

    兩個人都沒穿衣服，他微微一動都感到自己快要再次硬了，只能馬上保持一動不動，僅留下眼球自由轉動。

    回味方才在浴室里發生地一切，拉諾什的腦子里浮起一個大大的問號。

    如果讓他評價，他會說，很大，很好，很棒。

    他們如此契合，仿佛天作之合。

    但是問題是這評價對象是盧夏，是他撿回來的那個漂亮又脆弱的盧夏。

    拉諾什看了看靠在他懷里柔柔弱弱的美人，長嘆一口氣，在天人交戰中再次睡去。

    有什么，都等天亮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