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洼不平的道路，老舊的房屋，下城區連空氣都充斥著壓抑的味道，來往行人臉上寫滿疲倦，連衣著也有一種灰撲撲的意味。

    車輛毫無秩序地亂竄，紀深本能地將柯寧護在身后，忍不住皺眉，柯寧就是在這種地方長大的？

    柯寧體貼地建議，“要是你覺得不舒服就先回去吧，我辦完事就會回帝都的?！?/br>
    紀深沒理他，他怎么可能放任柯寧一個人留在這種地方。

    柯寧對這一切習以為常，熟練地帶紀深穿過大街小巷，最后停在一座十分陳舊的老房子前。

    紀深猜到了什么，果然，下一秒柯寧就熟練地用一根鐵絲撬開了鎖。

    “你要進來嗎？”柯寧笑得狡黠，像一只剛干完壞事的貓，對他發出邀請。

    紀深當然不會拒絕，內心甚至有隱晦的激動，他似乎踏足了一個其他男人從未窺探過的角落。

    屋內落滿了灰塵，擺設也早已被破壞殆盡，只有從窗臺幾顆枯死的植株，還能露出一絲居家的溫馨。顯然柯寧離開后，有人搬進來又搬走，并且絲毫沒有愛護這里的意思。

    柯寧只是失神地站了一會兒就要離開，紀深走到門口，卻突然看到樓道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看起來瘋瘋癲癲的女人，直勾勾地不知道盯了他們多久。

    見兩人終于發現了自己，她忽然露出一個極大的笑，顯得有幾分癡傻，“是柯寧啊?！?/br>
    柯寧見到她并不驚訝，禮貌地叫了一聲，“jiejie好?！?/br>
    jiejie？紀深打量著眼前的女人，一眼看去說她五十多歲紀深也不會懷疑，細看之下才發現她年齡確實不大，面部卻有著與年齡不符的衰老，依稀看得出年輕時標致的五官。

    “寧寧，你好久沒有回來了……”她上下打量著與這里格格不入的紀深，隨后又盯著柯寧，癡癡地笑，“寧寧是長得越來越俊了。這是你跟的男人嗎？我們寧寧讀了那么多書，最后不也是給貴族當情人……”

    柯寧還沒有反應，紀深的臉色卻已經沉了下來。

    誰敢叫柯寧當情人？他為了追求柯寧花了多少心，突然被扣了個“把柯寧當情人”的帽子，柯寧生氣了要他哄還好，要是柯寧往心里去了，以前多少心思都白費了。

    紀深當即就要趕她走，卻被柯寧攔住了，“別跟她計較，她以前就不太正常，這么多年不見，可能更嚴重了?！?/br>
    紀深看他表情沒有將那女人的話當真，才放下心來。

    他們還沒來得及走，樓上的門就打開了，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牽著孩子走出來。

    “瘋婆子又在這里撒癔癥了？”她并沒有認出柯寧，嘴里自顧自地罵罵咧咧，“年紀輕輕就給貴族老爺當情婦，玩膩了就被趕出來，懷的孩子也被拖去引產了，一天到晚瘋瘋癲癲的……”

    她看了兩人一眼，“你們可得小心點，這條街被貴族老爺玩膩的瘋子可不止她一個，我們這房子最便宜，瘋子啊，都住在這里?！?/br>
    紀深沉默地讓出位置讓他們先走。婦人口中所說的事其實他早就司空見慣，貴族喜歡漂亮的玩物，無論男女，可總會有玩膩的一天，為了名聲，自然會不留情面地處理掉。

    紀深對貴族的這番cao作早就習以為常，卻沒想到柯寧居然住在這種地方，甚至在他的心里，早就對所有貴族下了定義。

    “你要把這個房子買回來嗎？”紀深小心翼翼地轉移話題。

    柯寧嗔笑地看他一眼，“你怕什么，你又不是那樣的人?！?/br>
    紀深心里松了一口氣，還好，哄了那么久，起碼現在在柯寧心里，不是所有貴族都是渣滓。

    兩人從舊街道離開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

    紀深看了一圈周圍的環境，這里只怕最好的旅店也住不得人，他不可能讓柯寧住在這種地方，而且吃飯也找不到好的店。

    他看向柯寧，盡管那雙眼睛還是很亮，卻掩飾不住眉宇間的疲倦。

    他們來下城區并不好大張旗鼓，于是只能按著正常的流程來，費了好些力氣，光是公共交通都轉了好幾次。來鄉鎮的路更是坑洼，紀深到了市區的第一件事就是弄了輛車，沒讓柯寧去坐又曬又擠的公共交通。

    而現在紀深想帶柯寧回市區過夜。

    柯寧嘴上說著，“將就一晚就行了嘛，順利的話明天就離開了，開車去市區要兩個多小時呢……”身體卻很誠實地上了車，乖巧地看著紀深。

    “反正也是我來開。你睡會兒，或者看會兒手機，我開快點，很快就到了?！奔o深哄著他說話，“你打算怎么拿回房子，要我幫忙嗎？”

    “不用，直接去找買了房子的人就行了?！笨聦幋蛄藗€哈欠，話也說得莫名其妙。

    紀深慶幸自己沒有將就著在鄉鎮過夜。

    市中心的條件雖然不算優越，卻比那個小鎮好了太多，起碼房間干凈，床鋪柔軟，被子還有洗曬過的陽光味。

    柯寧實在太困，被紀深哄著吃了點東西，“你對我真好……”柯寧軟乎乎地撒嬌，很快就在他懷里睡著了。

    紀深看著懷里的人，白生生的臉貼在他胸膛，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手環著他的腰，蜷著身子，像個小孩，如果隨便找個地方住，柯寧一定輾轉反側，說不定還要發脾氣。

    紀深聽見酒店花園傳來的蟲鳴，柯寧睡在他懷里，心里有一種甜蜜的滿足，想盡快把柯寧安全帶回帝都的想法早在不知何時就消弭無蹤。

    如果可以一直留在這里，沒有其他人來打擾，該有多好。

    他們可以住進柯寧要回來的房子里，柯寧那么喜歡那個地方，也一定會高興的。

    如果留在這里，就只有他和柯寧兩個人……紀深連呼吸都急促興奮起來，性器高翹著，想把柯寧弄醒，cao到他哭，但還是按捺住了自己，柯寧現在太困了，干起來承受不住。

    紀深很快明白柯寧為什么說直接去找買了房子的人就行了。

    他之前只知道柯寧急著用錢以極低的價錢賣了房子，資料上也只有輕描淡寫的“賤賣房屋”幾個字，卻不知道居然是賣給了自己的親人。

    他們面前坐著柯寧的大伯一家。而柯寧喊大伯的中年男人，此時笑得諂媚，滿眼都是貪婪的精光。

    他們早就在各種新聞報道上知道這個侄子有了大出息，原以為柯寧再也不會回到下城區來，現在卻出現在他們面前，還說要買房子。

    他大言不慚地開出了一個高出市價好幾倍的價錢，而柯寧卻眼都不眨地答應了。

    “大伯，您看我們什么時候簽合同合適？”柯寧笑得乖巧恭敬，儼然還是當年那個為了救治奶奶愿意變賣所有家當的又乖又傻的孩子。

    余光看到有個漂亮的女孩子走過，柯寧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粘了上去，又驚慌失措地縮回來，羞澀又氣餒。

    紀深瞇了瞇眼，不知道柯寧又想搞什么，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大伯和大伯母對視一眼，很快想起這個侄子特殊的身體，只怕到現在都沒個伴。

    大伯母笑得和藹極了，“看我這記性，見面這么久了，還沒關心過寧寧有媳婦沒？”

    柯寧沮喪地搖頭，“沒有女孩子看得上我?！?/br>
    大伯母笑容更大，“我娘家的外甥女和你年紀差不多，人長得也算漂亮，讀過書，正想給她物色個好人家呢，我看咱們寧寧合適得很。你看要不要見一面？”

    “真的嗎？”柯寧面上浮起羞赧，眼睛卻亮晶晶的，語氣帶著掩飾不住的歡喜，“那房子一回來，我就去和她見面?！?/br>
    柯寧緊張地舔了舔唇，“雖然我有不少的資產，但都不在本地，總不好當地房子就去見女孩子吧？萬一惹她生氣怎么辦？”他這模樣，分明就是想要媳婦想瘋了。

    大伯大手一揮，“這事簡單，我們明天就轉賬簽合同，過戶?！?/br>
    “明天？明天不行啊……”柯寧為難地看著他，小聲囁嚅，“我沒想到買回房子要這么貴，資金還沒轉過來，秘書說最快得三天才能到位……”

    大伯此時豪爽極了，“一家人這么計較做什么？明天先把房子給你，你伯母去把女孩子帶過來，咱們這幾天就見見，說什么錢不錢的，大伯還怕你跑了不成?！?/br>
    他這話倒是發自內心，柯寧這孩子向來乖巧，為了治那老不死的，房子說賣就賣，那么低的價格也沒跟他們再有過任何糾紛，房子的錢遲早會給。何況現在還給柯寧介紹了女孩子，到時候柯寧的全部資產都是他們的。

    柯寧離開的時候唇角還帶著感激的笑容，仿佛發自內心的愉悅。

    紀深沉默著一言不發，眼神像勾子，陰霾得可怕。

    “怎么了？”柯寧念在他幫自己做事，又盡心盡力地照顧自己，有了點哄他的心思。

    “柯、寧，你這身子骨，也敢結婚？”紀深的聲音沙啞得可怕，仿佛從喉嚨里一字一句地擠出來。他極少用這么狠戾的語氣說話，盡管知道柯寧肯定是又想干壞事，但只要一想到他以后結婚，和女孩子過一輩子……

    哪怕只是想象，紀深也氣紅了眼。

    柯寧滿不在乎地眨了眨眼，“你生什么氣呀，我只是應付他們罷了。我要他們親手把房子還給我，而且一分錢也得不到?！?/br>
    他唇角掛著無辜的笑，“他們當年給我的錢，用來治他的母親我的奶奶，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現在把房子還給我，我一分錢也不會給他們?！?/br>
    紀深看著柯寧，面容姣好，花言巧語，長袖善舞，蠱惑人心。

    用清純美好的面容，說出殘忍的話，卻滿不在乎。他不在乎柯寧要對付誰，是不是干了壞事，甚至柯寧現在做的一切，都有理有據，他只是再一次詫異于柯寧騙起人來可以這么信手拈來，并且絲毫不將自己的謊言放在心上，就像他騙自己，騙解游，騙辛左，騙霍澤浩的時候一樣。

    柯寧伸了個懶腰，嬌氣地看著紀深，“明天把房子拿到手，我們就回去吧，這里的酒店一點都不舒服，東西也好難吃?！?/br>
    紀深沒接話?；厝?？回哪里？回帝都？回聯邦？還是回到其他男人身邊。紀深毫不懷疑這樣下去他永遠都得不到柯寧。

    現在只有他在柯寧身邊，只有他一個人陪著柯寧，一點一滴地拼湊柯寧的童年，窺探到別人都不知道的秘密，紀深有一種獨占秘寶的竊喜?，F在這個柯寧是獨屬于他一個人的。

    “寧寧，”紀深不緊不慢地說，“你喜歡那個房子是嗎？那我們一起留在這里好不好？住很短的一陣子也可以?！?/br>
    他的聲音卻被猝然響起的尖銳的槍聲掩蓋。

    “你剛剛說什么？”柯寧問，紀深卻沒再重復。

    柯寧也沒顧得上追問，剛剛的槍聲是下城區又內亂了，而且就在附近。

    柯寧對此習以為常，“小場面罷了，跟我走，咱們繞一下路就是了?！?/br>
    沒聽見紀深的回答，柯寧疑惑地剛想回頭，后頸便傳來劇烈的疼痛。

    他只能在昏迷之前，迷糊地看到紀深眼色沉沉地盯著他，眼里除了癡迷，還有掩飾不住的瘋狂。

    “柯寧，你演戲演得太像了?！?/br>
    “你不喜歡我，為什么湊上來討好我？”

    “為什么在我去參加軍演的時候每天打電話噓寒問暖，生怕我出事？”

    “為什么被綁架的時候一次次冒著挨打的風險，向他們要食物要水，寧愿自己餓著，也要把食物讓給我吃？”

    “……既然不喜歡我，為什么要喝那杯加了迷藥的水，主動讓我睡？”

    “寶貝，你既然喜歡這里，我們就留在這里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