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后的幾天并沒有出現再次嚴重沉睡的狀況，這是一個好事?？砂殡S著的是每天睡覺的時間逐漸變多了，叔睜開眼的時候，看到天已經微微發亮。

    為了讓陸唯睡得舒服，程江不知道去哪里定制了一鋪床，有醫用床的功能，睡起來還跟睡在家里的床鋪一樣，重點是這還是一鋪雙人床。

    他挪動了一下身體，感覺床上一片濕意，而自己的愛人還在睡覺。床上的情況讓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覺得十分地羞恥，他竟然在和愛人一起躺著的床上失禁了。

    在醫院一直都是用尿袋，之前也是奈叔在幫他處理這些大小便的事情。一開也突破不了心理防線，可久而久之這種無奈已經讓他習慣。

    就算如此也不代表他可以在自己愛人面前有這般失態的樣子，心底里對于自己的失望讓他無顏面對程江，羞恥感一下子涌上心頭，心理防線節節潰敗，忍不住委屈的大叔眼淚一下子布滿了整個臉頰。

    他很想起來換件衣服，可肌rou無力的他身體壓根就不能動彈，他不知道可以怎么辦，他突然明白為什么有的腦子清醒的病人，一直讓家人照顧他的大小便都會想讓他去死，早點結束這樣子無力的生命。

    眼淚嘩啦嘩啦落下，他緊咬著下唇，渾身都在顫抖，陷入自卑的情緒中無法自拔，可他還是害怕吵醒程江，擔心男人看到自己這么不堪的樣子。腦海中，只有怎么辦怎么辦盤旋。

    他看了看床頭并沒有通訊的工具，如果有手機的話，他一定會叫奈叔過來?；蛟S有人會在自己最親密的人面前表露自己的失態，可是陸唯不一樣，他總是想把最好的一面留給最親密的男人。

    那弱小的啜泣聲把在睡夢中的男人喚醒，自從陸唯病了之后，程江的睡眠就會比較淺，也是擔心陸唯途中會有點什么事情，遇到聲響他都會及時起來。

    他睜開眼看到陸唯將被子捂住了自己臉頰，小聲地哭泣。很快身下有濕漉漉的感覺讓程江注意到了，程江不覺得骯臟，也沒有回避，直接將大叔連人帶被子卷進了自己的懷里。

    懷里的人掙扎了兩下，甚至都沒有明顯感覺到他在動作，只是大叔認為自己激烈地掙扎過了而已。

    “沒事的，寶貝。病了都會是這樣子，真的沒關系，多依賴依賴我吧。只要是你活下來，怎么樣都沒有關系，我也不會因為這個事情嫌棄你，這都是人之常情?！背探膊活欁约荷砩隙颊慈玖四蛞?，他就要緊緊地抱住這個自尊心受創的男人。

    如果這次沒有跨過這個的羞愧感，程江擔心陸唯就會這樣子離開自己。在癌癥病患者中，一是心態很好的人，二就是有堅強的信念感，并不把癌癥當一回事的人才可以活下來。

    他遇到過一些病人，已經是癌癥末期了，甚至是兩個器官都有問題。那個得病的還是個女性，她不惜把器官都切掉，她也只有一個愿望，就是想要看著兒子娶妻生子，看孫兒出生?，F在小孫子都已經幾歲了。

    信念對于病人來說也是十分重要的，程江想要陸唯也有這種信念，可以無條件地相信他，依賴他。

    “我不介意，我只介意一個事情?！闭f話的聲音變得嚴肅冷靜。

    大叔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阿江是不是嫌棄自己了。是啊，病榻床前無孝子，更不要說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愛人，程江會嫌棄自己也是正常。

    他不敢直視程江的眼睛，只是看著他的下巴，不好的想法已經充斥所有的思緒，無法想到好的一面。因為大叔對自己也是滿是嫌棄。

    下巴被程江掐住，昂起他的腦袋，強迫自己看著他，男人靜靜地盯著陸唯好一陣子，才開口。

    “寶貝，從你的眼中，我只看到你覺得我會嫌棄你。你的想法讓我感到很失望，你是在輕視我對你的愛，你這對我就是不信任?！?/br>
    大叔聽出程江說話時候的怒意，“我……我沒有輕視你的愛意?！贝笫寤琶Φ亟忉?。

    “如果不是輕視我的愛意，為什么不相信我。為什么覺得只是身體臟了一些，就認為我會嫌棄你，你覺得我是這么膚淺的人？”說話的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不少，他只是想裝作要生氣的樣子，沒想到剛說，火氣就上來了。

    “總是要我不停地強調我有多愛你，我不在乎你生病時候的一切丑態。我以為我看到了你最不自信的一面并且接受了，你會對我有一定的信任?？山Y果呢？就因為失禁，自己開始哭，開始胡尋思亂想，開始質疑我對你的愛?！?/br>
    “如果我真的對你的愛這么膚淺，我就不會這么努力脫離程氏，為了和你在一起?！痹秸f越上頭，把原本不應該提起的話，也說了出來。

    “什么？”原本只想著自己傷心的大叔，似乎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察覺自己說漏嘴的程江，馬上閉嘴，只是神色還是做生氣狀，突然對這個話題就閉口不談了。

    “阿江，你剛剛說的是什么意思？”大叔還是忍不住問?？墒莿倓偟挠嵪⒎置骶褪窃谔嵝阉?，阿江為了自己和家里鬧翻了？

    “你知道這些有什么用？你不是只會嫌棄你自己嗎？那知道了，會讓你有什么改變嗎？”

    “……”大叔不知道應該怎么說，他當然明白程江很喜歡自己，自己也很愛他?？墒沁@種自卑感不是一下子就能適應的，所以對于阿江的控訴，他不知道作何反應。

    看到自己愛人被嚇到的表情，程江嘆了口氣，聲音也逐漸柔和?！拔ㄎ?，我再認真地和你說一遍，我不介意你現在因為生病瘦到脫相，我不在乎你不能自理，我也不在乎你因為生病會失禁，這些我都不在乎?！?/br>
    “可我有一件事情是很在乎的，在乎你真的會就此離開這個世界，離開我。我需要你努力地活著，就當作是為我活著好嗎？”指尖溫柔地擦拭著大叔眼角的淚水，把花臉貓擦干凈。

    “其余的事情，你都不需要擔心，無論你變成什么樣，我都愛你。無論你需要怎么樣的照顧，你都不會是我的負擔，希望你可以努力地活下來，陪我一輩子。求求你，用盡全力地活著吧?！?/br>
    被控訴過后的大叔似乎想通了，人因為生病就會變得異常敏感，而且每個人敏感的地方都不一樣?？纱蠹叶歼@么努力，他怎么能這么容易放棄呢。

    程江也沒有讓大叔保證什么，直接起床將人抱到了浴室，“在身上濕著皮膚都要變皺了，我幫你洗個澡換身衣服。至于床我會處理的，不用擔心，除了我，沒有人會知道，相信我好嗎？”

    “嗯?！卑⒔娴暮煤?，他一定要努力地活下去。

    盡管他是這么想的，可是現實卻有些力不從心。最近的藥物抗藥性又體現出來了。失禁的次數也變多，腦子似乎對肌rou的控制更弱，這種衰敗的現象牽引著每個人的心。陸唯感到無能為力，而好朋友也會盡量陪在他的身邊。

    大叔還在想著事情的時候，門外響起敲門聲，穿著白大褂的文爾特走進房間，低頭微笑著看著他。

    “最近身體怎么樣？”

    “看我這樣子的狀態不就是顯而易見的嗎？”陸唯說的時候苦笑的神色甚是無奈，可他也沒有辦法。

    “我也看過你的數據，身體情況確實不好。如果你再繼續衰敗下去，很快……”就算文特爾沒有把話說完，陸唯都知道他要表達的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程先生是怎么和你說的，不過事實就是你的時間并沒有那么多了?！蔽臓柼卣f話的時候還算比較平靜。

    “我這邊接觸了一個團隊，交換了一下心得。他們是研究毒素對治病的作用，講究的是藥三分毒。毒素雖然會害人，也可以救人。適量的毒可以打到身體平衡和調節的作用?！蔽臓柼赝屏送扑难坨R。

    這次的對話，程江是不知道的。誰也不愿意自己的愛人去冒這個風險，用毒藥治療，這種被毒死的概率更大。

    “你的身體，對基本的藥物已經產生抗藥性，癌細胞雖然得到了部分的抑制，可是還是在侵害好的細胞，如果一直這樣子，就算癌細胞增長的勢頭慢，也會被消磨盡的?！笨粗±f。

    “不過還有一點，這個是新實驗，之前的成功率只有20％，現在　已經提升到40％，就算如此，還是有60％的機會是在試新藥的過程中毒死?！蔽臓柼胤啪徚寺曇?，也沒有著急地繼續往下說，他在給陸唯反應的時間。

    就這樣讓大叔思考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我建議你去試試，但是這個成功的概率不敢給你打包票，就看看你想和程先生再繼續多長時間?！?/br>
    “或許程先生并沒有告訴你，對于你身體的修復，他們的研究到達了一個瓶頸期。你的時間沒有辦法再等下去了，下一周毒的實驗室就開始正式進入研究，你還有4天的時間思考，之后要轉移到國外的實驗艙?！?/br>
    “如果你參加的話，全稱不能和外界接觸，畢竟都是毒。需要在規定的條件下，完成這個治療?！?/br>
    “我……我明白了。我會和阿江好好談談，到時候有消息了我通知你?！?/br>
    文爾特點了點頭，說了兩句讓他好好休息之后，就直接離開了。

    這么重要的事情，大叔也沒有馬上就和程江商量，而是強撐著精神盡量和程江多說說話，在兩人都不知道以后會怎么樣的時候，多聊聊。

    可惜大叔也只是勉強自己保持清醒，他深深地體會到身體衰敗的過程與無力。在第三天側躺在床上的看著程江的臉，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后還是程江先開的口。

    “寶貝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想說的，還是身體不舒服？”說話的聲音溫柔得像是在哄孩子睡覺。

    大叔猶豫再三，最終開始說了出來，“聽說有一個以毒攻毒治療癌癥的方案，我想去試試?！?/br>
    只是這么說了一下，程江的眉頭馬上就皺起來了，他當然知道這個實驗，這是他公司旗下的收購的另外一個團隊的實驗。那個X團隊因為經費的問題，導致實驗在走到了70％的時候終止研究。

    程二少現在的眼光是何其毒辣，他也和程予昂討論過收購這個團隊的回報率。在投資的方面程予昂確實是個中的佼佼者，有好的人才為什么不用，不問呢。

    雖然這個項目被江唯有限股份公司給買下了，所以他知道這個項目還沒有到試藥的實驗階段?，F在如果陸唯去的話，那么他又會成為0號實驗體。

    “阿江，你不是說我愛你不夠堅定嗎？我現在想得很清楚，這里的藥對我已經沒有太大的作用了，我也很感恩這一年偷來的時間，可是不夠。阿江這么愛我，我變貪心了，我愿意去拿生命博我們的一輩子?！?/br>
    愛人還是抿著唇，難受糾結的神情落在陸唯的眼中，他心疼這個愛上自己的男人。因為他，阿江的人生增加了不少的難度。

    “我想和你一輩子，阿江，讓我去吧。你之前說我沒有必須留下的決心，我現在有了，我也有這個勇氣做這份決定，所以讓我去吧?！?/br>
    程江的眉頭越皺越緊，“可是這個實驗，我沒有辦法參與，一旦參與就無法和外界接觸，我在外面還有事情要處理，我沒有辦法陪著你的?！?/br>
    “如果……如果……”這兩個如果道出了程江心中的脆弱。

    “那你就在外面努力啊，給我研究一些補身體的藥，還有繼續研究幫助其他病人的藥，我好了之后，還等著你幫我恢復身體呢?！贝笫宄冻隽艘粋€笑容，這次是真心的，不是為騙程江而笑的。

    “讓我去吧，你的支持，會是我最大的動力?！?/br>
    程江的嘴唇咬得都沒有血色了，最后還是點了點頭。他也要支持愛人的想法，不能偏執的都只按照他的要求。

    “我……我愛你?！背探@一句話，希望陸唯再努力再努力一點，記得有一個很愛很愛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