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樂悅嘆了一口氣，幫程江把手上的玻璃渣子清理干凈之后才緩緩拿出手機。打開了那個熟悉的對話框，里面有他和陸唯最近聊天的記錄，他直接把手機遞給程江，一屁股坐在一旁等待著。

    雖然很想讓程江單獨和陸唯說一會兒話，可他擔心不知道程予江會不會有什么過激的情緒嚇到本來身體就不太好的唯哥。

    這人又可憐，又可恨?？墒菑慕裉斓谋憩F來看，他還是喜歡陸唯的。

    手機握在手里，程江覺得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他找了這么久，現在可以聯系他想了很久的男人了。

    看著手的表情有點呆傻愣，程江慢慢地瀏覽手機里陸唯和宋樂悅日常的聊天，握住手機的手都在發抖，不知道是興奮，還是害怕，程江已經很久沒有和陸唯正常地聊天了。

    他沒有著急和陸唯說話，先把聊天記錄看了又看，想知道這段時間陸唯都在干什么。

    一旁的宋樂悅看了直嘆氣，“你在這吧，我還有一批展品要整理，晚點我再過來?！?/br>
    宋樂悅也不想留在這里看著程江，看他那么小心翼翼的樣子，應該不會說什么話刺激唯哥了吧。安排工作人員給程江買了點吃的送過去，之后就剩下程江一個人在院子外面，看著手機發呆。

    完全沒有注意到有食物的程江，只是在分析手機里面的內容。從宋樂悅和陸唯的聊天時間可以判斷，唯唯一定不在國內，而且距離還相差得比較遠，畢竟宋樂悅一般都在晚上才會找陸唯。

    他想了很久，還是給陸唯發了語音，之后安靜地等待著大叔的回復。有時候兩人聊天的時間有點飄忽，程江也吃不準陸唯會什么時候回復。

    他沒有要回去的想法，他打算就在這里死磕到底。怎么樣也得和陸唯聊上，無論等多久。

    另一邊，是陸唯的白天。今天做了個檢查，精神還可以。其實因為這幾天都在沉睡，最近換了一種藥，身體現在感覺還行。雖然渾身都還是無力，但至少精神好了一些，能看到藍天白云的時間也多了不少。

    休息了一個小時，才拿起手機開始看。只要身體不錯，看程江超話是每天都會做的事情?？吹剿螛窅偟南?，他也只是笑著點開了?？赡芙裉煊忠退窒硎裁撮_心有趣的事情。

    有人可以給他分享生活讓陸唯安慰了不少，畢竟在這里只能聞著藥水，還有那被刷得發白的墻壁。偶爾下去曬太陽的時候會看到其他病人，如果有力氣說話，陸唯還會和他們聊一會兒。

    微信中看到幾條60秒的語音，陸唯有點不習慣，宋樂悅很少發這么長的語音。不過最近是畫展，可能是有什么新故事可以分享。很開心宋樂悅還給自己弄了一個地方放自己的照片。

    大叔不知道到底什么在等著他，他自己單獨一個房間，所以語音公放也無所謂，手指輕輕點開語音。

    手機里面處傳來一把熟悉又低沉的男人聲音，還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什么的時候，陸唯就發現心臟跳動異?？?。

    【語音：唯唯，是我，程予江。我知道我騙了你，我真名叫程予江?；蛟S你現在已經不想看到我了。我知道在沒有搞清楚原因的時候就讓你受傷那有多該死?？墒?，可是我真的是氣瘋了，我看到你和克烈好，我才控制不住自己的。

    唯唯，我很在乎你，很在乎很在乎。我不知道我會這么喜歡一個人，我沒有想過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樣子的，但是遇到你知道我就知道了。你對我來說很重要，所以我才那么生氣，才會讓你受傷。

    我……我知道那晚上我罪不可赦，可是唯唯，不要再躲著我了，回來吧。有什么事情我們都一起面對好嗎？回來吧，唯唯，我求你了。寶貝回來吧，我們一起面對?！?/br>
    說道這里程江的聲音帶著哽咽，聽到他哽咽的聲音陸唯覺得很心痛，明明就是程江傷害了他的身體?？墒?，可是他這么可憐地說話，陸唯真的覺得心疼。

    他知道程江聽不到，可還是一句一句地說，“沒關系的阿江，有那樣子的結果也是我自己找來的?！?/br>
    【微信的聲音繼續響起：你和我說一句話吧，唯唯，或者告訴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我一定會對你很好的。所以，不要躲起來，求求你……讓我陪著你吧。

    你的家人知道你病情嗎？他們有過去照顧你嗎？如果沒有的話，那么唯唯是不是一個人在面對病魔，讓我陪你，不要拒絕我。我想成為你的依靠，我愛你啊，唯唯。不是因為合約，也不是因為賭氣，我是真的很愛你。求求你?！?/br>
    聽著程江的這些話，陸唯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他來到國外之后每天都努力地治療，希望還有機會可以活下。一個人治療，一個人吃藥，一個人看著自己身體的衰敗，一個人承受著恐懼的侵蝕。

    大叔都努力地撐下來了，后來疼痛的程度加深，有時候需要用到嗎啡止痛，有很多時間都在昏迷。他開始祈禱明天能再次正眼，每一次合眼或許就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

    可是聽到說要成為他的依靠的時候，心理防線開始崩塌。一直給自己洗腦可不代表陸唯不怕。他像蝦米一樣蜷縮著身體，單薄的病人服似乎都能看到那一節節的脊椎骨，靜靜地抱住被子，緊閉雙眼，眉頭緊皺。

    在被子里面還有那有著程江說話聲音的手機，他又從第一條開始聽。聽著阿江的聲音，眼淚更是嘩啦啦地流。大叔早以為自己不會再流淚。

    就在和家里打那個電話的時候，心已經死了。之前陸唯和家人說過自己的生病的事情，身后事也安排好了，為了不讓家人們擔心，也不要去找他，決定打了那一通電話告知家人。他還記得那天的那個電話。

    陸唯：媽，我得了癌癥。

    陸母不可置信地說：什么？？你怎么會得了癌癥。

    陸唯：真的，不過不用擔心，我會自己處理好的。之前給你們存著的錢，你們花了吧，我死了的話，也就不用還給我了。

    陸母：那你在哪里啊。

    陸唯：我在外國接受治療。

    陸母：你的病真的很嚴重了嗎？（聽到那邊的雜聲，手機點開了公放。）

    陸唯：已經是末期了，如果沒有奇跡的話，應該是好不了。

    陸母：那……那……

    陸父：你末期了還花這么多錢去國外治療，把治療的錢留給家里啊。

    陸母：那40w，你弟弟結婚的錢不夠。

    陸唯：……（他沒有想過連自己生病，父母最關心的還是弟弟結婚的事情。）

    陸父：你那邊的工作呢？怎么樣？你弟弟也畢業，可以去你公司干活嗎？你給介紹介紹。

    陸唯：公司我已經辭職，沒有辦法介紹過去了，我和公司的鬧了點矛盾。

    陸母：你怎么可以和公司鬧矛盾呢？之前不是在公司賺了不少錢嗎？

    陸唯：爸，媽。我在你們心里就是這么不重要嗎？（此話問出，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一口血也噴濺在床單上。）

    陸母：你瞎說什么呢？你生病了，爸媽也是很擔心的，在爸媽心里，你也是很重要的孩子。

    陸唯：呵。

    陸父：你這是什么意思。

    陸唯：沒什么，反正我是末期，以后已經也沒有機會看到你們了。和弟弟好好過，公司那邊不用想了。

    陸母：你這個做哥哥，還是為弟弟爭取一下吧。以后家里的開支也大，在你力所能及的時候，你不得好好照顧照顧你弟弟？

    聽到這里，陸唯直接掐斷了電話，他不想再聽到家人說的話了。當時掐斷電話之后哭了一場，對家人的期待也在那一瞬間死了。所謂的家人，還不如朋友來得更關心自己。

    或許因為沒有得到家人的關心，大叔總是催眠自己，覺得自己是不需要別人的關心。久而久之，他也再沒有聯系過家人。

    也或許因為程江在他心目中已經比冷漠的家人更重要了。醒過來所有時間，他一定會和宋樂悅聊天和看程江的消息，這樣子也讓他忘記那些冷血家人的視若無睹。

    至于程予江這個名字，他早就知道了。

    握住手機的手不停地在顫抖，大叔很少認真地觀察自己，手臂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針孔。

    因為成為了實驗對象，所以需要從不同地方抽取血液，就算留了一個輸液的黃豆，手背，手臂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針孔痕跡，幾乎沒有一塊地方是完好無損的。

    那句寶貝，我們一起面對。還有一聲聲的我愛你，將筑起的堅硬的圍墻給輕易地就被粉碎，“嗚嗚嗚……”經過這幾個月的壓抑，終于在這一刻哭了出來。

    “阿江……嗚嗚嗚～～～阿江，我好害怕，我好辛苦?！贝笫蹇薅己軣o助，像是漂浮在大海中心的人，沒有人可以拯救他。再堅強也無法一個人面對生病，面對生命的流逝。

    雖然有一個天朝的研究員照顧自己，可是這里沒有他認識的人，一個人待在這個國度就像是找了一個陌生的地方等死。他不想死，所以很積極地接受治療，可是看眼研究人員的樣子就知道治療的效果并不是那么理想。

    從自己身體的變化，他就能感覺得到藥劑并不是那么成功。畢竟現在去上廁所都沒有辦法獨立完成，還需要別人的照顧。

    第一次讓別人幫著上廁所，那種羞恥的感覺讓陸唯尷尬的整個人都像是在被公開處刑一般。他嘗試了很多沒有自尊的瞬間，也試過因為在床上起不來，失禁。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難熬了。

    程江的那些話被他錄下來，循環播放。聽到阿江會心疼自己的言語，陸唯就會難過得想要哭。

    “阿江，我痛?！?/br>
    “阿江，嗚嗚嗚嗚，阿江……阿江我很想你?！彬榭s起來的模樣實在讓人心疼，像是那種饑餓的流浪漢一樣，瘦得連腳踝上的骨頭都能看到了。

    嗚咽聲在房間里面響起，經過的工作人員聽到這個房間里面的人在哭泣也忍不住心疼。平時看到這個病人都是積極配合治療的樣子，很少看到他那么難過，經過的護工聽到陸唯哭了，也像是聽到自己孩子哭那樣心痛。

    那種悲戚的哭聲里面藏著多少委屈和恐懼?；蛟S和平時的樣子相差很大，護工們都捂著胸口眼含淚花。就算在這里看慣生死，也忍不住心疼這個人。

    這個天朝病人平時都很有禮貌，就算是自己生命在倒計時，他對待護工也是很客氣的，見到人的時候都會努力地綻放微笑。

    可沒見過他的家人或者朋友過來這邊陪伴和探望他，而陸唯都會幫他們說好話。這種懂事更讓人覺得心痛。而現在他們聽到陸唯近乎于哀求地說，“想要阿江抱抱我?！?/br>
    護工抹了把眼淚，心里難受，沒有辦法繼續聽下去，轉身先行離開，之后再過來給他打掃和整理吧。

    哭了半個小時的陸唯終于停下來，他將所有東西都存下來，等待了大半天，終于摁下了語音鍵回復程江的留言。

    陸唯：阿江，我很好，不是你的錯，是我對不起你，忘了我吧，你一定會過得很好的。宋小姐很好，你們很登對，所以不要找我了。

    說完之后直接將宋樂悅的微信刪掉，拜托工作人員去再買了一個電話卡。他知道越是這樣，就越不能讓程江找到自己。

    他想在程江心里留下一個好一點的印象，不想他看到自己如今這幅模樣，阿江應該會難過吧。所以再孤單，再難熬，還是忍忍吧。

    手機里這段錄音就足夠大叔度過好幾個月，其實將程江推開是一個讓人心痛?？墒亲屗麄?，陸唯更加舍不得，再難熬他也可以扛下來的。

    刪除微信后，陸唯迅速找到了王青書告訴他今晚的情況，并且說明可能這個地方不能待多久了，需要換一個地方才行，不然擔心程江會找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