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叔侄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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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曲默一驚,疑道:“萱萱?!” 曲江頷首。 “怎會不見?何時的事?” 曲江應道:“說是昨日被晴樂帶走之后便不見了……” “晴樂呢?” 曲江回道:“也失蹤了……” 曲默揉著額角,無奈道:“既是昨日便不見了蹤影,怎地這會兒才來尋……”說到此處,他頓了頓,沉吟片刻,接著又道:“適逢我父親大婚,婚宴上人多眼雜,一時跟著旁人走丟了也是有的??膳设F衛去找了?” “回小公子的話,昨兒夜里監軍那處已經派人去尋了,但大人出了事,您又下令封了府門,鐵衛便不曾在咱們相府搜尋過?!?/br> “即刻著人搜尋,若是午時還沒消息,我便去京兆尹衙門報案,另外去請畫師畫來萱萱的肖像,在城中廣發告示?!?/br> “是?!?/br> 曲江走后,常平便躬著腰從外院進來了,“爺,常平有一事……” “說?!?/br> 常平雙腿抖了兩抖,跪在了地上。他方才一直趴在外頭窗欞下,聽曲默與曲江議曲瀅萱失蹤一事,又聽說和晴樂相關,他這才知自己昨兒夜里自作主張、知情不報,犯了大錯。 “小的……昨兒在回蘅蕪齋的小路上找著晴樂jiejie了,她一身是血趴在路邊的矮木從里,那時府門不給出,小的怕她有個萬一,便只好將她安置在自己房里,偷偷花銀子請了府內的醫師替她醫治……您當時受傷,府里又出了那樣的事,小的是真不知監軍家小姐失蹤的消息,否則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瞞報!” 曲默原本只以為曲瀅萱是一時走丟了,晴樂怕受罰便躲了起來,這會兒聽見常平說晴樂受傷,他方覺大事不好——曲瀅萱該是被人擄走了。 常平見曲默臉色陰沉、一言不發,一時也不敢再吱聲。 “罷了,昨夜府里出了大事,我心亂如麻,縱是你上報了,我也未必有精力去管。你去太醫院請個太醫來,莫說晴樂是下人,便說是府里女眷病了,讓太醫給她把脈,看看她有無大礙,何時能醒?!?/br> “是?!币娗瑳]有怪罪的意思,常平喜不自勝,忙抬袖抹了臉上淚花,辦事去了。 從昨兒夜到如今都不曾消停過,前太子吳疴被刺殺尸體丟失,曲鑒卿被刺殺,曲嵐挑事,曲婉瀅失蹤……好像約好的似的,厄運都堆到這個節點來,真真是禍不單行。 頭又開始隱隱作痛,曲默回到桌案前喝了一盞冷茶,這才鎮住了,而后執筆寫了一封給京兆伊府衙的書信,讓其著人搜尋曲婉瀅下落。 罷筆封上了信封,蓋的是曲鑒卿的官印,曲默習慣性想叫齊穆跑腿,才想起齊穆重傷正在驍騎營醫治。 曲默一時又擔心起齊穆來了——雖然安他和齊穆相識只一載,卻已一同出生入死數次,齊穆作為下屬忠心耿耿、辦事到位,若是他有個萬一,如斷曲默臂膀。 但曲默既非神醫,手中也無靈丹妙藥,去了亁安山也不能叫齊穆傷勢好轉,且他眼下諸事纏身,也騰不出時間去看望,只能吩咐醫術高明的太醫去亁安山為其醫治,余下便盼齊穆身子好、命大,能盡快轉危為安了。 曲鑒卿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府內事務雖有柳觀玉與曲江,但大事免不了要曲默來拿主意,況且昨日出的了那許多的亂子,處理京中各方勢力的往來書信,便夠曲默喝一壺的。更兼中間還有張吏從亁安山送來的軍務文書,是稟報日常軍務與前太子尸體失蹤調查進度——這是他的本職,更須十二分的仔細。 伏在案上半日,將要緊的事都料理完了,曲默將要起身去院里練一晌劍,活動活動筋骨,曲江便來報了,說是宮里大太監王鞠帶著陛下口諭來了,讓曲默到落云軒正廳接旨。 王鞠十幾年如一日地伺候皇帝,便如曲江之于曲鑒卿一般,地位非同小可。王鞠親自來傳皇帝旨意,想必不會是小事。 然而昨日臘月廿八,曲鑒卿大婚,曲默為人子女,本就有三日“婚假”,再加上過年正月初一到初五的新春年休,按理說皇帝不應該找曲默有事,況且這相府里有曲鑒卿這尊大佛,有事也不該先找他曲默。 ——除非曲鑒卿遇刺的消息,皇帝已然知曉。 啟宗帝再昏庸也是皇帝,手下的情報網不是吃素的,若是發生在平日里,或許還能瞞住,但偏偏是在曲鑒卿大婚當日,曲默又扣了那許多的賓客直到天明才放,能瞞住皇帝半日,已是極限了。 曲默料想這一趟免不了進宮面圣,是以自去換了官袍,才前去見王鞠。 仁親王府。 “皇叔…您找我…”清晨時分,燕無痕在驍騎營收到燕貞派人送來的消息,不得已匆匆趕回皇城。 摒退了左右,燕無痕立在燕貞臥房外頭候著,他也知燕貞此次定是責難他向曲默通風報信一事,但燕貞既派人尋到了他,他也只好硬著頭皮來了。 燕無痕等了一晌兒,也沒聽見燕貞的回話,倒是曇枝從里頭將門開了個窄縫,施施然走出來,朝燕無痕行一禮,柔聲道:“王爺叫殿下進去說話?!?/br> 外頭還細細地飄著雪,天地間皆是一片白,這便讓大白天的光更亮了,然而在里間,厚重的雙層簾子緊緊遮住了窗戶,外頭光線一絲都不曾透進來,灰蒙蒙的臥室里,唯有床頭燈座上一簇燭光散發著暈黃的光。 燕無痕進去之后,曇枝便將門扉從外頭掩上了。 “皇叔?!?/br> 房里燃著凝神香,燕貞靠在矮幾旁的軟墊上,閉目養神,聽聞燕無痕腳步聲,不疾不徐說道: “我昨日特地叫曇枝去傳信給你,叫你拖住曲默,你不聽命便罷了,反倒跟他透露曲鑒卿遇刺的消息。曲默先一步到了相府,帶兵扣押了宴上賓客,幸而邱伯淵緊隨其后到了相府,我略施小計方得脫身。我的好侄兒,你不若直接同曲默說——是燕貞要殺曲鑒卿,讓他來仁親王府報仇雪恨呢?” 盛怒之下,燕貞反倒笑了,他稍稍抬高了下頜看著燕無痕,臉上是一派祥和,然而眼底怒火guntang,手中茶盞已被他捏碎成了齏粉。 “皇叔…我…”燕無痕從未見過燕貞如此,縱使打好了腹稿,一時間也難再辯白。 “我明知老七要殺吳疴嫁禍給你,為何還費盡心思冒險讓吳疴假死?還不是為了拖住曲默!曲鑒卿一死,曲家再沒有能束縛他的人了,屆時不論他是離了曲家,還是繼承新一任族長,他都會盡心盡力輔佐你奪嫡。你一無膽識野心,二無過人才智,三又不討皇兄喜歡,連曲默這個送到身邊的靠山你都籠絡不住,你拿什么跟老七、跟你十二弟爭?!” 燕無痕雙膝跪地,垂著頭,淚珠打濕了眼睫,“我本無心參與奪嫡……求皇叔你莫再逼我了?!?/br> 燕貞一時語塞,良久方長嘆一句:“元奚……你太叫我失望了?!?/br> “丞相若是死了……滌非定會難過,我喜歡他,不愿他傷心。再說,即便是要奪嫡,曲家一直保持中立,未必要除掉丞相?!毖酂o痕低聲道。燕貞煞費苦心為他謀劃,他何嘗不知?只是他本生性良善,也并非那爭強好勝之人,自是無意繼承宗祧,若不是燕貞勸他為了母妃做打算,他決然不會參與策反前太子吳疴一事。 燕貞怒火消散,灑了手中茶盞碎粉,他眉心痣灼灼欲燃,忽而眼中黠光流轉,心生一計,起身平靜道:“若我說曲默與曲鑒卿有染呢?” 燕無痕神情一滯,猛然抬眼:“此話何意?!皇叔……莫非是在編纂些驚世駭俗的假話,來激我不成?!” 燕貞了然一笑,“這些事我原不想說與你知曉,奈何你實在執迷不悟。你此前同我說,你覺得曲默心里有人,所以他才一直不肯接受你的情誼??赡阋仓?,曲默此人不去煙花之地,每日不是回相府,便是在亁安山兵營,既無人給他牽線搭橋讓他認識哪家的小姐,他身邊也無紅顏知己……你可曾想過曲默心里那人是誰?” 燕貞越是朝下說,燕無痕的臉色便越是難看。 “難道他曲默堂堂丞相家的公子哥,朝廷從五品將軍,心里還能裝著個小廝丫鬟不成?即便是小廝丫鬟,他難道還弄不到手,肖想這許多時日?” “別……別說了”燕無痕驚慌道,帕子也忘了用,抬袖抹了臉上淚痕,匆忙起身,踉踉蹌蹌奪門而去。 “王爺,可要追殿下回來?”曇枝進來問道。 燕貞搖了搖頭,“你退下罷?!?/br> 待曇枝離開后,燕貞才按動了床尾后的旋鈕,隨即,一陣混沌的晃動聲從地下傳來,地面上石板松動,慢慢挪開了一個只容一人通過的地洞出來,洞中漆黑一片,但能從開口處的光亮稍稍看出有臺階蔓延向內。 燕貞拿拐杖在洞壁旁敲了三下。 “噠-噠-噠” 甚至有回音,可見地洞之深長。 不多時,便有一位女子沿著臺階,慢慢從洞中走了上來,她穿著素色衣衫,面色蒼白,雙目低垂。 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昨夜冒充赫連白蕤,于洞房中刺殺曲鑒卿的月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