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放手？

    這事其實很好理解。

    藺恒捫心自問，他若得到所愛，縱然心不在他這里，他也不會輕易放手的。

    車內沉寂下來，二人一路無話，直到皇宮門口下車，藺恒先一步下來，看到裴修齊站在不遠處，緊接著轉身向準備下車的人伸出手。

    舒明遠看著眼前的手，卻罕見的有些猶豫。

    他也看到了裴修齊。

    他不愿意接受藺恒因為裴修齊而給他的偽裝出來的體貼與親昵。

    “你去吧，我……”

    “明遠?！?/br>
    就在兩個人僵持的時候，裴修齊已經走了過來，站定后負手而立，微微仰著頭，唇邊帶著笑意，“你懷著身孕，就在馬車上等著，我們兩個進去就好了，今天回來只是匯報結果，很快的?！?/br>
    “好，等你們出來后，攬月樓一聚?！?/br>
    舒明遠是感激裴修齊的，此時坐在馬車上略一點頭，連忙扯了車簾下來。

    裴修齊垂眸，轉身往御書房走，藺恒看了眼自己的手，慢慢攥成拳頭垂在身側，跟著人一同去面見圣上。

    “崔厚，都走了？”

    “王爺，正君和裴將軍都走遠了?！?/br>
    舒明遠撩開簾子，路上早沒了那兩個人的身影，“陪我走走吧?！?/br>
    說是要走動，可天兒實在是冷，舒明遠又怕冷，最后也不過是跟著人去了一處暖閣，進去之后就站在暖閣中的火爐旁烤手，半垂著眼睫，看著高隆的小腹。

    不是不難過的。

    他懷孕之后心緒起伏較之從前大了不少，喜怒哀樂全被藺恒牽引著。

    “崔厚?！?/br>
    “在?！?/br>
    “修齊的禮物你備好了么？”

    “王爺放心，一早就準備妥當了?！?/br>
    舒明遠頷首，尋了就近的椅子坐下，盯著火爐中明明滅滅的炭火出了神。

    讓藺恒隨著裴修齊出去一趟，也不知道他做的如何，應當是不錯的，畢竟回來的時候眾人狀態都比較輕松?；实蹜摬粫^為難，藺恒回府上怕是又要先去看顏華……

    顏華。

    想到此處，舒明遠雙眸瞇了瞇，隱約想起了什么，但還沒等他細細思量，暖閣的門卻“吱呀”一聲被人推了開來。

    來人他并不認識，想來是皇帝的新人，長相倒是明艷張揚。

    “奴才給攝政王請安，王爺萬安。奴才不知王爺在此，擾了王爺清靜，請王爺恕罪?！?/br>
    舒明遠未應，目光落在依舊筆直地站在那里的人。

    就算之前不知他是誰，在聽了伺候他的侍人行禮之后，也該明白過來。

    祝澤長眉一揚，終于愿意施舍幾分目光給身側拉了拉他衣角的侍人，然后看向舒明遠，緩緩的施了個禮?！俺家娺^王爺?！?/br>
    “嗯?！笔婷鬟h一攏披風，“關門?！?/br>
    祝澤身后的侍人連忙合上門，將冷風擋在門外。

    “王爺有孕幾月了？”祝澤似是好奇，走到舒明遠身前，盯著人肚子打量。

    舒明遠懶得搭理，祝澤也不氣餒，像是自來熟的很，“臣能摸摸嗎？”

    說完伸手就要去碰舒明遠。

    舒明遠：“……”

    崔厚擋在舒明遠身前，“閣下自重?！?/br>
    “是臣的不是，還未說明身份?！弊刹⒉粣?，“臣是陛下的君侍，姓祝，單名一個澤字?！?/br>
    倚靠在椅子上的舒明遠慵懶的抬了抬眼簾，“本王沒有興趣知道你是誰?！?/br>
    “這本也不重要。王爺近來閉門不出，少知時事，怕是不知道張家和顏家鬧出來的丑事?！?/br>
    祝澤讓人搬了凳子坐在舒明遠下手處，“臣愿意給王爺說說這事兒解悶?！?/br>
    舒明遠眉峰微動。

    他不想聽。

    祝澤想說的事兒他知道，畢竟那顏華是在他府里住著，而且這事兒丟人的是他。

    “王爺，顏……”

    “閉嘴?！?/br>
    舒明遠薄唇一抿，吐出冷冰冰的兩個字兒來，眼神也終于落在祝澤身上，“你想做什么？”

    “臣和王爺說個茶余閑話罷了?！?/br>
    “本王不喜歡聽廢話?！?/br>
    祝澤便笑著捋了捋自己的長發，走到桌邊，用手指蘸了茶水，寫了幾個字。

    ……

    藺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裴修齊更是恨不得直接提劍把藺恒和他那個jian夫一起砍了。

    成帝面色如常，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沒什么感情的眸光落在藺恒身上，“朕聽聞攝政王正君痛失幼子，反而將張侍郎之子視如己出，朕雖理解你愛子之心，但這終究不是你的孩子。如今張侍郎去了顏府要人，人還是在皇叔府上就極為不妥，還是盡早歸還張府的好，你回府后好好照看皇叔的孩子才是?！?/br>
    藺恒幾番猶豫，還是起身請旨。

    “臣想請圣上降旨……”

    “藺恒?！背傻鄄坏忍A恒說完，開口打斷，“你此番功勞因何而來，不只你明白，朕更是明白?！?/br>
    “皇叔待你之情令旁人艷羨，你也該明白才是?！?/br>
    藺恒啞然。

    “退下吧?！?/br>
    藺恒又沉默幾瞬，終究是行禮謝恩，轉身出了御書房。

    裴修齊見狀也準備告退，卻被成帝攔住，“生氣嗎？”

    “陛下言重了，臣不敢?！迸嵝摭R不知道自己的心思，要說生氣可能還差點，說是難過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成帝盯著人看了一陣，終究是一揮手，“行了，皇叔怕是還等著你?！?/br>
    ……

    舒明遠撐著腦袋眸光落在虛空，藺恒掀開簾子看的就是舒明遠一副怔忪的模樣。

    他開口喚了聲，舒明遠才回過神，見藺恒臉色算不上好，問道：“怎么了？”

    藺恒不想回答，舒明遠也不是個看不出好歹的，沒再逼問，裴修齊緊跟著鉆進馬車，笑嘻嘻的往舒明遠身邊蹭，“太冷了不想騎馬，總之明遠馬車夠大，加上我一個？”

    “都上來了，本王還能趕你下去不成？”舒明遠不由的跟著人笑出聲，崔厚已經命人趕車前往攬月樓，一路上裴修齊嘰嘰喳喳說個沒停，將他這回出去的所見所聞全說給了舒明遠聽。

    “倒是危險?！笔婷鬟h聽完裴修齊同人的驚險rou搏，很是配合的表露出一絲后怕還有一絲仰慕，又將小桌上的茶水推過去，“潤潤嗓子?！?/br>
    “明遠，我太感動了，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在眼高于頂的攝政王眼中看到一絲仰慕，簡直是朝陽西升，江河倒流?！?/br>
    裴修齊一口將茶水悶了，盯著舒明遠眼中滿是感動。

    “再演下去，你就下車吧?！?/br>
    “唉，我覺得我這么多年進步不小啊?！迸嵝摭R在身上摸索了一陣，臉色倏然一變，目光在車里逡巡一番，又動手翻找了一遍，連藺恒身底下都沒放過，結果什么也沒找到，推開車門就跳了下去。

    “你做什么？”舒明遠一驚，馬車也及時被車夫驅停，掀開車簾，裴修齊人已經在車外站定。

    “你們先去，我隨后就到?！闭f完拔腿就往回走。

    “你……”

    “王爺擔心他？”

    或許是舒明遠的疑惑表現的太過明顯，藺恒錯開視線，將車門關好，“裴將軍?！?/br>
    “……”舒明遠著實沒想到這話從藺恒嘴里說出來，若是他二人琴瑟和鳴，那舒明遠或許還會猜測一番，藺恒是否是吃味了。

    可是說他們相敬如冰那都是往好了說的，實在是不像。

    舒明遠指尖敲了敲桌面，“你們說過什么？”

    “顏華呢？”

    舒明遠眸光微斂，嗤笑一聲，吩咐了句“回府?！?/br>
    也不去什么攬月樓了，徑直吩咐崔厚再去尋裴修齊，讓他擇日來王府一聚。

    藺恒還欲再說些什么，對上舒明遠的目光后倒是說不出來。

    車內沉寂，一如來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