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起了火盆，暖如春日，顏華進來后被冷風吹得冰涼的臉頰也逐漸有了溫度，泛上一層薄紅。

    坐在桌案后的舒明遠神色寡淡，見人進來也不過是抬了抬眼簾，等著這人開口。

    “王爺可還安好？”

    舒明遠嗯了聲，算作回復。

    室內突然陷入一陣令人心慌的寂靜，最后還是顏華站不住，挪了挪腳，“王爺可要看看孩子？”

    舒明遠打了個哈欠，“有話直說?！?/br>
    “王爺也是身懷六……”

    “本王不想聽廢話?！?/br>
    顏華一頓，合上眼，似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這是我和王爺的孩子?！?/br>
    崔厚看了眼顏華，帶上幾分憐憫。

    “那又如何？”舒明遠挑了挑眉，“難不成你要讓本王認了這個兒子？”

    這話算是說到顏華心坎上了，他其實還希望舒明遠能讓他脫離那個張府，他甚至可以無名無份的跟著舒明遠?！跋Ｍ鯛斄粑腋缸佣??！?/br>
    舒明遠看著顏華，意味不明的說了句，“抱過來?！?/br>
    崔厚從顏華懷里抱過孩子，彎腰打開襁褓一角給舒明遠看。

    舒明遠伸出手指點了點嬰孩軟嫩的臉頰，“養的倒不錯。不過你和他，只能留一個?！?/br>
    “是你選，還是本王選？”

    “謝王爺留我?！鳖伻A行了個大禮，幾乎未做考慮，直接給了答案。

    唇邊笑意擴大，舒明遠眉眼彎彎，是少見的艷麗顏色。

    “你身邊伺候的人呢？”

    “什么？”

    “本王說的是，那個藺恒特意從顏府給你找過來的侍從?！?/br>
    顏華倏然抬頭，眼中閃過慌亂。

    “何故這樣看著本王？”舒明遠站起來，緩步走到顏華身前，“你怕什么？不如本王再給你說件好消息。比如說你生產那晚，那群所謂要正君和他孩子性命的人，是誰派出來的?！?/br>
    “你知道？！”

    “知道什么？”

    顏華閉口不言，垂下頭。

    舒明遠也不急，捧著暖爐，時不時看眼窗外。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直到門外的侍從進來稟報，說正君在門外候著，顏華倏然抬頭，而舒明遠則是放下手中的暖爐，走去門口迎藺恒進來。

    一雙手自然而然的拉上藺恒，又被一點點推開。

    舒明遠見他未著披風，又讓崔厚再沏了杯茶過來，“暖暖身子?！?/br>
    “你叫我來，是為了讓我看你如何折磨顏華？”

    “不，只是和你說說，顏華入府的事?！笔婷鬟h彎著眼，好似已經放下了所有芥蒂。

    “你在打什么主意？”藺恒將顏華扶起來抱在懷里，眉頭緊皺。

    “崔厚，抱過去給正君看看?！?/br>
    藺恒一臉狐疑的看著舒明遠，沒搞明白這人心里作何算計，抬手捏起襁褓一角看了看，神色嚴肅起來，又將孩子抱過來放在床上，捏著右腳仔細看了遍，然后迅速的重新包裹起來。

    舒明遠將藺恒神色盡收眼底，端起茶盞啜了口，給身邊的侍從使了個眼色。

    藺恒和顏華的孩子只差了一天，舒明遠對于藺恒生下的那個孩子沒有什么興趣，也沒有仔細看過那個孩子，他分辨不出來，而作為這個嬰孩的生身之人，自然是容易分辨的。

    孩子重新被崔厚抱在懷里。

    “顏華同本王約定，去子留他?！壁s在藺恒出聲之前，舒明遠先開口將藺恒來之前的事簡單說了說。

    “你以為我會信？”藺恒仍是皺眉，心神被孩子分去一半，剩下一半放在顏華身上。

    其實是信了幾分的，像是顏華能做出來的事。

    “你問問嘛?！笔婷鬟h換了個姿勢坐著，撐了撐腰，“反正你也不信我說的話?！?/br>
    藺恒偏頭，看著還靠在自己懷里的人。

    明明沒說話，顏華卻覺得有一聲聲逼問傳進耳中。

    “不，不是的！”顏華拽著藺恒的手臂，手抖的厲害，他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卻無甚效果?！鞍⒑?，你相信我……”

    “顏華既然已經決定了，那這個孩子，本王可就扔了。崔厚?！?/br>
    “且慢！”

    “正君！”江源從門外闖進來，語氣焦急，“正君，三七說正君房里的孩子……”

    江源看清了抱在崔厚懷里的嬰孩，突然沒了聲音。

    而舒明遠在顏華看過來的時候揚了揚眉，“給正君看場好戲，如何？”

    那個孩子死了。

    舒明遠很滿意。

    房間里全是顏華的哭聲。

    藺恒坐在舒明遠右手邊，一臉沉默的抱著孩子。

    舒明遠聽得心煩，感覺肚子也緊繃繃的，不舒服的很。

    “阿恒，阿恒，你要相信我，我怎么可能去找人害你……”顏華拉著藺恒的腿，抽抽噎噎的辯解著。

    只可惜藺恒仍無動于衷的坐著，眼神也只是落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阿恒……”

    “其實那晚所謂的刺殺，我知道的?？墒钱敃r你來了，我可以放下不追究。那孩子，你也不愿意留給我？”

    “我聽不明白，阿恒…”

    “顏華，我很驚訝?！碧A恒打斷了顏華要說的話，他笑了笑，“原來你讓我給你找曾經伺候的人，是因為這個?！?/br>
    為了偷梁換柱，為了不引人注意。

    “阿恒，我沒有，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啊……”

    舒明遠翻了個白眼，這句話他聽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來來回回就是這一句話，卻沒什么其他的辯解。

    “如果正君還要顏華留在王府的話，就把手上的孩子給我吧，嗯？”

    “舒明遠，你也早就知道了?！?/br>
    知道顏華抱過來的，是他辛苦生下的孩子。

    舒明遠挑眉，暗嘆江源來的太早了些。他摳了摳衣袖，目光停在藺恒懷里的那個孩子身上。

    這孩子自被顏華抱過來就安靜的很，不哭不鬧的。

    “顏華的孩子沒了，王爺還是依照約定，留人在府上吧?！?/br>
    “……本王認這個孩子?！?/br>
    藺恒突兀笑了聲，“今天的戲很好看，人，我就帶走了?！?/br>
    “站??！”舒明遠見人要走，急忙喝到。這都還沒個結果呢，藺恒就這樣不管了？不追究了？

    戲臺子白搭了？？

    “我想靜一靜?！?/br>
    得，白忙活。

    ……

    藺恒把人仍舊放在房里。

    舒明遠聽說后連連嘆氣，一口濁氣吐不出來，憋的胸口疼。

    “王爺?！?/br>
    舒明遠哼了聲，身心俱疲，很是無力。

    “裴將軍來了?！?/br>
    “請進來吧?！?/br>
    裴修齊踏進暖閣的時候，被撲面而來的暖氣熱出一身薄汗。

    “你這也太暖和了些?！?/br>
    “有么？”舒明遠抬手請人坐下，又親自倒了茶推過去?！盁o事不登三寶殿，你來做什么？”

    “我就不能來看你么？”

    舒明遠上下左右看了看，又著意看了看人身后，一臉失望的收回視線。

    “看什么呢？”

    “禮物?！?/br>
    “……”裴修齊抿唇，然后低頭委委屈屈的，“你也沒準備?！?/br>
    這回輪到舒明遠無語凝噎，張了張嘴說不出話，抬手將桌上敞開的一只匣子塞了只杯子進去，扣上，推過去。

    “賀禮?！?/br>
    “行了，別貧了?！迸嵝摭R將杯子拿出來擺回原位，咽下一聲嘆息，“明明是雙身子的人，還沒我離京時那會兒看著氣色好?！?/br>
    舒明遠想了想，裴修齊將要離京的時候，他正從皇帝手里討來了藺恒，得償所愿，氣色自然是好的。

    “沒法啊，鬧騰，”舒明遠摸了摸肚子，不知道是說腹中孩子，還是說這府里的人。

    “我可是聽說藺恒把人放在房里了?！迸嵝摭R喝了口茶潤嗓子，“要我幫忙嗎？”

    “……”舒明遠梗住，從牙縫中擠出倆字兒，“不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