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七子【往事】
司韻估計做夢也沒想過,她藉由當年的事情以此離間這對父子,本以為天衣無縫,目的輕而易舉便能達成,結果沒料到這兩人關系不一般。 當年大家只覺得元帝對其七子目的不純,卻沒想過他從來沒有得過手,這才給了蕭瀾洞悉事實的漏洞。 蕭祈月自己也沒想過蕭瀾的思維邏輯如此異想天開,每一分都在挑戰他的耐心,他用力推開趴在他身上的蕭瀾,隨后傾身覆上了蕭瀾的身體,將他壓在身下。 感受著身下精實有力的身軀,蕭祈月的聲音摻雜了羞惱的情緒。 “你這腦子里除了這些事,就不能裝點別的?” 平日里如何鬧他也就算了,現在言語間也都是這些上不得臺面的話,蕭祈月臉薄,蕭瀾不害臊他還要臉呢!他這是慣著他,這要不是慣著他,非得叫他好好抄一遍圣賢之道,叫他仔細學學什么叫君子之道。 結果蕭瀾對他的氣惱完全不放在心上,不僅不放在心上,還順勢摟住了他的腰,箍著他的腰身貼緊了他的身體,蕭祈月感受著被自己壓在身體下,那明顯又脹大了幾分的東西,他的身體直接僵住,當下便想要從他身上爬起來,就聽蕭瀾啞聲道:“裝不了別的,只能裝下您?!?/br> “哼,狡辯,放開我?!?/br> 放開?大晚上的跑過來,我能放開你?蕭瀾在心里嘟噥了一句不三不四的東西,但嘴上還是正經的,他出聲安撫道:“好了,我不動您,您也別招我,就讓我抱一會兒吧” 蕭瀾箍著身上人的腰,微起身拿過枕頭抵在腰后,隨后靠在床壁上,換了個半靠的姿勢將人摟在懷里,又扯過床里的被子蓋在兩個人身上,這才低聲道:“別人告訴我的事情,我已經都告訴了您,那您的事,是不是也該告訴我了?嗯?” 那段過去,蕭祈月真的不想提,或者說,他從來沒打算再次提起,可蕭瀾執意想要了解那段過去的態度讓他無法拒絕。 他倒不是想要洗清外人強加在他身上的那些風言風語,他就是突然覺得,被蒙在鼓里的蕭瀾有點像那種迷路的狼崽,四處亂竄,被那些心懷不軌之人誘導著進入一個又一個陰謀之中,若不是他而今與蕭瀾關系非比尋常,就憑他對自己的態度,只怕早就因為惹怒了自己而被他再次拋棄。 若蕭瀾真是那種聽信讒言沒有自己原則的無知之輩,興許蕭祈月會選擇把他遣回濟北,朝中風云詭譎,普通人在這里想要闖個名堂,只會被啃得體無完膚。 偏巧他也不是。 他縱使深陷局中,卻依然有自己的準則,蕭祈月覺得,若蕭瀾沒有與自己牽扯上,他定會成為一位明君,可偏偏... 他們倆就是牽扯上了... 若是被人知道,蕭瀾定會背負世人異樣的眼光。這點蕭祈月比誰都要清楚。因為他當年斬殺了蕭遠之后,他在天下人眼中就成了一名罔顧人倫,嗜殺成性的人。 所以,他不想讓蕭瀾跟他走上同樣的路,他不知道往后二人會走到什么地步,但他眼下確實見不得蕭瀾如此可憐地被人擺布,蕭瀾是...是他的人... 蕭祈月縱使不想承認,可蕭瀾的確是擁有過他的人,正如他自己說的那樣,他好歹也是...他的那什么... 男人兩個字蕭祈月羞于啟齒...但這關系既然存在,蕭祈月就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別人愚弄! 蕭祈月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也罷... 也許明明之中,早有注定... 院外的月輝灑在窗臺,在窗外透出了朦朧的光,蕭祈月感受著蕭瀾身上溫熱的體溫,將頭靠上了蕭瀾的肩窩,他望著窗外透出的光影,宛如幽泉一般清冷的聲音略帶了幾分無奈,緩聲訴說起那些早已被歲月掩蓋的前塵往事。 —— 三十五年前,大圻皇室長公主隨同丈夫出使元朝,因其貌美,被元帝蕭遠看重。 蕭族皇室勢壓各國,在當時算是天下霸主,然而元帝終日沉迷聲色,昏聵好殷,既對大圻貌美的長公主有所旖念,自然有所圖謀。 不久后,長公主的丈夫在臨安逗留期間意外慘死,元帝見長公主悲痛欲絕不宜遠行的理由強行將人扣住,一年后,天元二十二年,七皇子降生,元帝為其取名為祈月。 蕭祈月,此名聽起來便有一種朝圣之意,意義可謂深遠。 然而七皇子出生之日,天有異象,是為晝夜顛倒,日月一東一西同現于天地之間,而代表帝后星運的紫薇星與天府星更是與南北兩側大放盛光,與其名中的深遠意義截然相反,當時有星官直諫,言七皇子出生其母便命喪黃泉,命中帶煞既克親眷,又克皇族,若是將其留下,皇朝千年傳承必將毀于他手。 自古以來,星運便于國運息息相關,然而元帝見七皇子出生便有一雙與常人截然不同的眼眸,那眼中血色宛如琉璃,流光溢彩甚為美麗,元帝見之簡直愛不釋手,便不顧星官勸阻,執意將七子留下,日日帶在身邊,親自教養。 七皇子蕭祈月生下來就長得粉雕玉琢,如同瓷娃娃一般,蕭遠是越看越喜歡,便將其一直帶在身邊,除了寢宮從不許他去任何地方,也不許他接觸任何人。 蕭遠是一個沒有耐心的人,更沒有為人父的覺悟,但他后宮佳麗麗三千,子嗣眾多,可能成功活到十周的,裊裊無幾。 后宮勾心斗角不亞于前朝,蕭遠生性自負,對于與前朝息息相關的陰謀詭計向來視若無物,只要他在,天就塌不了,所以他覺得,他親自養著七子,已經是他作為一名人父最大的仁慈。 然而直到七子十歲,蕭遠也沒有教過蕭祈月任何東西,不準別人靠近他,不準別人同他說話,更多時候,他只是把七子當成了一件,精致,不知世事,不通人情,賞心悅目,干凈純粹的——觀賞品。 他曾經想過,是不是所有的孩子出生的時候都是一塊潔白無瑕的玉髓,安靜,聽話,無語無求,?他不能確定別人家的孩子是什么樣。 但他的這個孩子,確實從小不同。 他不會因為外物的形貌而產生情緒,也不會因為蕭遠的存在而改變自己的行為,更多時候,蕭遠就站在他的不遠處,欣賞著這件將自己隔離在外的觀賞品。 蕭祈月的容貌隨著年歲的增長越發出眾,比其生母還要出色,不過是十歲,卻已有皓月失色之分,蕭遠日日看夜夜看,隨著時日久遠漸生邪念。 起初是覺得這孩子太小,像個易碎的瓷娃娃,不敢輕易碰著,更存了想要相知相愛的心思,便在蕭祈月十歲那年將他放出了自己的領地。 被圈養的七皇子隨同幸運存活的其余皇子以及別的子嗣一同進入太學。 開始學習圣人所學,為人之道,以及禮儀之分。 按理說剛接觸生人,任何人都會害怕處于陌生的環境,然而年幼的七皇子并不相同,他從不開口,也不與人交談,每日在宮人的陪伴下去太學,安安靜靜的站在人后望著別人嬉笑打鬧,回去之后任憑蕭遠如何逗弄,他也始終一言不發。 但在此之中,任何人靠近小皇子三尺之內,他都會下意識做出防備的姿態。蕭遠曾為此疑惑非常。 因為他是蕭祈月接觸最多的人,若與旁人不親不近便也罷了,為何與他也如此生疏,可不管他怎么問,小皇子也不回答他,一來二去,蕭遠也只當他不開竅。 如此又一年。 元帝冊封元后之子為太子,特別準許林太傅的兒子入宮為太子伴讀。 那位太子是個明事理,講仁義的人,若是成功繼任,定是難得明君,可這樣的太子,在腐敗的朝廷之中就成了異類。 太子之位本是榮耀,卻給太子帶去了太多的禍端。 某一日,諸位皇子在御花園中賞玩,太子卻不幸落水,被人救上岸時說有人推的他,便有皇子指認說是太傅之子林子笙所為,雖林子笙竭力否認,但當時他的確離太子最近,此事便以林子笙禁足一月,領仗三十不了了之。 后來林子說期滿回宮,太子對他開始冷落,其他皇子也趁機落井下石,堂堂太傅之子,硬生生被人孤立。 在某一日被擾了午休的時候,從來不與旁人接觸的七皇子走到林子笙跟前,給他遞了一塊巾帕,他問林子笙:“你哭什么?” 那聲音清脆悅耳,帶著孩童尚未散去的奶音,聽起來極為好聽,林子笙第一次見這位冷冰冰的小殿下同別人說話,愣了很久。 就在小皇子等了好久快等的不耐煩的時候,小林子笙開口道:“我說了太子不是我推的,可他們都不信我,我真的沒有,可父親還是說我不懂事,我...我是無辜的..” 林子笙好不容易碰到一個愿意聽他說話的人,話頭一起便停不下來。 他也不管這位晚入學的七皇子能不能聽懂,叭叭叭的說了一大堆,就在他發現小皇子面無表情的小臉上毫無情緒的時候,他聽到小皇子問他:“是不是只要告訴別人人不是你推的,你就不哭了?” 林子笙哭的地兒位于七皇子午休附近,小孩子哭起來沒完沒了,一哭蕭祈月便沒法專心看書,他這么問,也是想讓林子笙安靜一點。 林子笙自然是想替自己洗刷冤屈,便愣愣的點了頭。 然后等回到太學,當別人再一次指著他說他意圖不軌,謀害皇嗣的時候,蕭祈月的聲音落入了眾人耳中。 “他不是推太子下水的人?!?/br> 蕭祈月從來沒說過話,也不與別人交談,因為他背后頂著元帝,太學門口還有元帝派來的人時刻看護著蕭祈月,所以平常別人不敢找蕭祈月麻煩。 乍一聽他說話所有人都很驚訝,驚訝之后是終于逮到機會的幸災樂禍,有一位早就看蕭祈月不爽的皇子直接就跟他說:“就是他推得太子,父皇都定了他的罪,要不是太傅膝下就他一個孩子,父皇早就用謀害皇子之罪賜死他了,你憑什么說不是!” 那位開口的皇子本來是為了看蕭祈月的笑話,結果就聽蕭祈月坐在凳子上,琉璃色的眼平靜的掃了他一眼,隨后說了一句讓他臉色蒼白的話:“我看見了?!?/br> “那人是你?!?/br> 蕭祈月那日走在大家身后,就看到太子走到橋邊想去看水底的魚兒,林子笙剛跟著太子往上走,接著他們身后突然出現了一個人,他快速的繞過林子笙,在二人身后推了其中人一把,隨后人就快速的走遠了,林子笙都沒來的及看身后的人是誰,就被太子掉進水池中的清形嚇得趕緊喊人。 蕭祈月這段話說的平靜,卻在后宮中引起了軒然大波,后宮的事情如何處理,那不是蕭祈月該關心的事。 但等他回到元帝的寢居時,卻迎來了令他終生難忘的一件事。 蕭遠坐在床邊,望著朝他走來的蕭祈月,那孩子雖年不過十一,卻已是傾城之姿,待他長大,那該是何等的風姿。 然而他親自帶大的孩子,從出生開始便沒有同他說過一句話就算了,而今卻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人開了口,開了口懟了眾人,后宮因為他一句話鬧翻了天,他卻一如往常,仿佛沒事兒人一樣。 蕭遠一直以為是他將這孩子與人群隔離的太久了,才造成了他孤僻的性格,眼下看來,他明明心智正常,與別的孩子一同無異,這讓蕭遠心中如何平衡,他便看著蕭祈月道:“皇兒,你就沒什么想要跟父皇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