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值得一個專章!無病無災,一生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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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碧的枇杷葉層層疊疊地遮著行宮花園里的日光,日影與樹影錯落,晃在青年溫文柔美的臉上。這青年肌膚玉白,一雙眉毛溫柔地彎起,杏子般的眼眶里嵌著對墨黑的瞳,在依稀日影之下,映出些淺淺的金棕色,更無端予人爛漫柔軟的印象。雙眸往下,鼻梁挺拔,雙唇厚一分則嫌憨直,薄一分又嫌寡情。他頸項修長,寬肩瘦腰,一雙手十指修長,指甲修得十分圓潤,指尖指腹沒有結上一絲繭子,可見是一雙不務工讀的手。 這雙手百無聊賴地交織在腿上,手肘靠著漢白玉的椅身扶手。 雙手往下,雙腿隱在錦繡長衫之間,唯有著靴的雙足露出長衫之外,雪白的靴尖不染一絲塵埃,靜靜地擱在椅腿之間的托腳處。 這竟不是一具單純的白玉椅子,而是一副白玉輪椅。 白玉輪椅臨水而駐,青年低頭漫望著足下青碧的湖水。 忽地,他抬起頭:“誰?” 一個身影穿葉分花,從錯落的枇杷樹影里走過來,走到光線之下,露出與青年十分肖似的一張臉。 “愈兒的耳朵真靈?!眮砣苏谴髿v皇帝的結發妻子,姑蘇皇后。他已年過四十,比起年輕時也未見老態,反而越發風儀動人,令人傾慕。坐在輪椅上的青年自是他最幼的兒子,大歷三皇子厲宣晴,自這位皇子幼時落水重病之后,帝后深恐其年壽不永,便為他取了小字“愈之”,常以小名喚他。 厲宣晴面對生父,竟未流露出絲毫稚氣倚賴之色,將唇一勾,哂道:“我本就是半截人,若耳朵不靈,再被誰推了下去,怕不是剩下這半截也要埋了?!?/br> 他這樣對姑蘇說話,頗有幾分譏嘲意味,姑蘇卻不生氣小兒子忤逆的態度,只微笑道:“既怕被人推下去,就不該總坐在這里?!?/br> 此時無風無雨,只有夏日明朗的晴光灑灑然落在湖面上,厲宣晴將脊背往輪椅上一靠:“為何不該?我喜歡這里?!?/br> 姑蘇知道最起碼有很多年,他的小兒子不僅不喜歡這里,還對這里非??謶?。 他很小的時候就是在這個行宮花園里“意外落水”,時值深冬,冰寒徹骨,厲宣晴一掉下去,下半身就陷進了湖底的淤泥里。淤泥冰冷地壓迫著他小小的身體,簡直要將他完全吞噬進去。若不是后來有人跳入湖中,拼命把他救回了岸上,湖水之下那寂靜無聲的淤泥堆就是厲氏小皇子埋骨之處。 連姑蘇每每想到這里,都要后怕。更何況曾經落水的人? 很長時間里,厲宣晴連一條淺淺的溪澗都無法靠近,只要視線掠過流水,聽到流水的聲音,他便會害怕得全身發抖。 偏偏這孩子是這么一個倔性的孩子。 他越害怕水,便越要自己面對它。 姑蘇想起厲宣晴十二歲那年,已漸漸習慣了對著小石潭、錦鯉池,于是提出故地重游,再次來到這里。 做父親的不忍兒子獨自面對心中的夢魘,那時他揮退了宮人,自己扶著兒子的輪椅,將厲宣晴推到這里。離湖水還有幾十尺時,厲宣晴已經臉色鐵青,雙手僵硬,整個人蜷在輪椅里,想要閉上眼睛,卻又強撐著不肯閉上。 從厲宣晴落水、不能行走之后,姑蘇便時常深深自愧。當他看見自己的孩子如此孱弱地、只能依靠著輪椅劇烈顫抖時,心中那種痛楚更是無以復加。他試圖去撫著厲宣晴蒼白的臉,卻被厲宣晴“啪”的一聲拍開了手。 愈兒明亮的雙眼遍布血絲,額角青筋掙跳。他仿佛說了些什么,但因嗓音變調、口齒含混,姑蘇根本聽不清。他想也許連愈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么,那根本就是一個孩子的嘶吼。 姑蘇在兒子面前跪了下來,把溫暖的雙手擱在那雙孱弱無比、毫無知覺的腿上:“愈兒,咱們回去吧?!?/br> 厲宣晴齒間咯咯作響,好半晌,他才終于從冷青的嘴唇間擠出一句:“這時你又——心軟了?” 十二歲的孩子低頭看著他的父親,血絲遍布的雙眼凝視著父親顫抖的雙唇。最后他蒼白發青的臉上浮出一個詭異的笑,他的視線掠過父親的臉,只望著后面碧青的湖面。 “你說過,‘病在身上,或有好的一天,病在心里,難有好的時候’?!彼蛔忠痪涞?,冷淡譏嘲的語氣絲毫不像對著自己的慈父,“這話我記住了,你別忘?!?/br> 厲宣晴身上的病一直沒有好,從他落水至今,始終沒有站起來過??赡锹湓谛睦锏奈匪牟“Y,卻是真真切切地病愈了。 他甚至喜歡上了這樣臨水而坐的時候。 這時候總是寂靜、安寧,面對著波紋不起的湖面,他的心也能獲得難得的平靜。 大概就是從他這病痊愈的時候起,厲擇行便將視線從長子厲歡身上轉移了。本來群臣都知道,厲歡繼承皇位幾乎已成了定論,陛下雖寵愛嫡子,這個嫡子終究連站起來走一走都不能夠。 朝中漸漸有了流言,傳聞皇帝不止一次提起,他認為三皇子的堅韌心性比長子更勝一籌,厲歡內心溫潤有余,決斷不足,若要執掌江山,也許厲宣晴是更好的人選。 就太子之爭姑蘇不止一次與厲擇行爭執過。他們結縭二十余年,相處越久,越是事事投契,幾乎已是靈犀相通。只有對儲君之選,姑蘇從來沒有松口過。他始終覺得厲擇行對厲歡兄弟偏見極深,厲擇行卻認為有偏見的是他。 “我看你是一葉障目?!眳柺细缸觽z發火的時候,嘲諷起人的模樣簡直如出一轍,“若因為他是你生的,你就事事先優待他的兄弟,這不是偏見又是什么?別的事你要偏心也就偏了,立儲之事我卻不會縱著你?!?/br> 姑蘇看著兒子的背影,唇角浮現一個苦笑——他希望厲擇行縱容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他們的兒子。 他們兩個做父親的,尤其是他,已經一次又一次、許多次、無數次逼著厲宣晴勉強自己,直到今天。 現在厲歡遠在慧國,厲霜下落不明,厲宣晴卻避在行宮之中。臨水照花,樹影錯落,當厲宣晴神色平靜地望著湖面時,姑蘇對他正想著些什么,其實已再清楚不過。 他不由嘆了一聲:“不知霜兒去了哪里?”當初厲宣晴落水,把他帶回寢宮的人便是厲霜。后來姑蘇就知道,當厲宣晴獨自面對這片湖的時候,就是他念起厲霜的時候。 “麥家人已有線索,帶走厲霜的十之八九是關氏的人?!眳栃缟踔翛]有回頭,戲謔道,“說不定下次再見面,他就是苗疆世子妃了,仇家變親家,這可真是一樁好姻緣?!?/br> 厲宣晴知道父親所想,但他沒有告訴父親,此時此刻他想起的,并不是厲霜。 他想著的是一塊貌不驚人的石頭。 在那一年他的生辰,父皇母后及長姐……或者說闔宮的人,所有的人都為他慶祝。 童稚的視線環顧周圍,掃過每一張熟悉的或者陌生的臉龐,卻怎么也找不到那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漂亮面目。 小小的厲宣晴困惑道:“兩位哥哥呢?” 父皇淡淡地回答:“他們病了,不能把病氣過給你?!?/br> 厲宣晴就要從座位上爬下來,他年紀很小,嗓音軟軟的,奶聲奶氣道:“宣晴不怕,宣晴要同哥哥們一起過生日!” 終還是姑蘇懂得他的心意,撫了撫他的頭頂,溫柔道:“哥哥生病了,要好好地休息,宣晴不要去打攪他們,好不好?” 長姐厲薇為他夾了菜:“你哥哥總不好好吃飯,才身體孱弱,時常生病。宣晴可要好好用飯呢?!?/br> 厲宣晴重重點頭:“嗯!宣晴要長得壯壯的,保護哥哥與jiejie!” 父皇難得地笑了一笑,掌心一展,一枚石佩墜在他的眼前。黑不溜秋的圓圓一顆,看不出有什么奇異之處。厲宣晴只看了兩眼就失了興趣,不解地望向父皇。 厲擇行道:“這是三代佛子以佛法加持、佛火燒灼煉出的靈石,經寺僧日夜誦奉,終呈至朕的面前。朕將它贈與吾兒,護佑吾兒無病無災,一生順遂?!?/br> 厲宣晴聽懂了它的珍貴,更加聽懂了其中蘊含的祝福之意。他興高采烈地收下了靈石,把它珍而重之地收進了自己的袖子里。 他想:我身體這樣好,從不生病,哥哥卻那么瘦弱,素日咳喘,靈石該送給哥哥才是。 父皇當眾賞賜之物,他不能隨意轉贈哥哥,若叫父皇發現,不僅觸怒父皇,更給哥哥觸霉頭,頓時好事變作壞事。宣晴年紀雖小,卻已眉眼挑通,甚通人情,于是便約了哥哥私下里見。 那個深冬,他就是在這個地方等著……雪天很冷,他不敢叫宮人跟著,一個人,小小的身影幾乎融進雪地里。他的兩手凍得通紅發紫,掌心緊緊包著冰冷的靈石,他想給哥哥一個莫大的驚喜。 他望著渾身通黑的靈石,它明明長著普通的樣子,他卻越看越愛,覺得它充滿靈氣,受高僧誦念過,一定能保護哥哥“無病無災,一生順遂”。 他想,哥哥走到哪兒了呢?有沒有聽他的,甩開宮人偷偷過來? 他一會兒就又充滿了信心,他的哥哥是頂頂聰明的人,絕不會出錯。 他往掌心非常小心地呵了一口氣——等得久了,連呼出的氣都不暖了。奇怪,靈石又不怕冷,他暖著它做什么呢? 他再想,靈石通靈,我待它心誠,它便會待哥哥越發心誠。 于是他閉上眼睛,又輕輕地呵出一口氣—— 噗通兩聲,一股力量猛地從背后襲來,他毫無預兆地落進了水里。 另一聲落水聲,來自于他掌心間的石頭。 在冰冷刺骨的水中,厲宣晴撲騰著、掙扎著,甚至是有意識地下墜。他從來沒有在水下玩過,這一下來,寒冬的湖水里,他根本睜不開眼睛。 他的腿落到什么上面,隨即以不能估量的速度,開始向淤泥里下陷。厲宣晴拼命地往上掙,下陷的速度只是越來越快。 這時候他想起了他的石頭——不,不行,他不能讓它陷到這片淤泥里,他還要把它送給哥哥…… 他非常努力地睜開眼睛,想要在淤泥里摸索到它。 可當他終于睜開眼睛的瞬間,在短暫的喜悅之后,他迅速地絕望了。 淤泥中有數不清的石頭。它們都是黑色的,圓圓的,臟污的。 他不知道哪一個是哥哥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