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
三個人裝扮成小廝,走到一處低矮的粉墻邊,萬點紅翻身上墻,將那鉤索拋了過去,一抬下巴,示意他上來,方叩頭都大了,怎么還要爬墻?只能抓住繩子蹬上墻,只是大意了,下來的時候摔了個倒栽蔥,手腳并用地爬起來,若無其事地咳嗽兩聲,扶穩了欄桿,自己也覺得丟人,不過他丟人也丟慣了,就撅著嘴,訕訕地跟在后面。 這是一片竹林,李府侍衛每兩刻鐘交一次班,中途來這里巡查,萬點紅收束了繩索,別在腰間,拍去手掌上的灰塵,問道:“地圖呢?” 方叩道:“不用地圖,我已背下來了,走吧?!?/br> 這條路線經過了反復商榷,一路上暢通無阻,那地牢的入口,就在游廊后面的假山處,為了躲人耳目,連著翻了幾條欄桿,方叩笨手笨腳被絆了好幾次。心跳撞擊的聲音響過一切,他手心冒汗,呼吸也急促了起來。這可是丟人命的事情,說不害怕是假的。 “有人來了?!睆埱料?,指腹按住腰側的佩劍。 方叩還沒看見人來,就一下子被拉到角落里,他哪敢說話,聽話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著四周。 “兩個,”萬點紅使了個眼神:“上?!?/br> 話音未落,張千便飛掠出去,一個掃堂腿絆倒了迎面而來的兩個侍衛,在一人脖側一捏,那人來不及出聲,便仰倒在地,另一人剛想要呼救,萬點紅從后面掩住他的嘴,用繩索套上脖頸,提著往上狠勒,那人兩眼翻白,登時也昏死了過去。 原本還以為要完蛋,誰知他們如此干脆利落地解決了兩個人,將其五花大綁,塞住嘴巴,丟在花叢里。方叩呼地吐了口氣,心有余悸,理了理衣袖,提起衣擺,踮著腳繞過那兩人的身體,上前帶路。 到了假山一帶,飛泉瀉玉,花木環繞,張千卻不再往前,抬起手,拿出了一柄鐵鍬,在地上挖坑,他不想與侍衛發生沖突,這是之前幾經探測,最適合進入地牢的一處。 方叩有些緊張,掃視著四周,唯恐來人。 萬點紅指縫里夾著四枚軟鏢,從后面大踏步走來,方才她已經上樹俯瞰了一番,暫時沒有人過來,低下頭,看到方叩一聲不吭地蹲在地上,拔著草,在等張千挖通。 “……里面應該很嚇人吧?!狈竭低怂谎?,心里到底是有些膽怯,他獨身闖過天牢,那里陰森可怖,就夠教人生畏的了,更不用說李府的私牢。 萬點紅并不接話,也蹲下來,趁著張千忙碌,好似閑聊一般,低聲道,“你知道么,我們昨晚又吵架了?!?/br> 方叩抬起頭,不解道:“為什么?” “他不愿意娶我?!?/br> “???你們不是……”方叩聽到她如此說,有些驚訝,睜大了眼睛。 “不是,上頭讓我們假成親?!?/br> “……噢?!狈竭敌南?,告訴我這個做什么,怕她不高興,又低聲補充了一句:“可我覺得他很喜歡你。我看得出來?!?/br> “那為什么不愿意娶我?” 方叩遠遠地看著張千在那里挖坑,心里苦大仇深地想,我怎么知道,我自己的事都想不明白。 “是不是在床上不夠熱情……” 方叩先是一愣,等到聽清楚她說了什么,腦袋瓜子嗡嗡的,一股尷尬涌上心頭,瞬間語塞。 萬點紅看他說兩句就臉紅得好像要滴血,若有所思地望著他,道:“你不會是個雛兒吧?” 方叩立刻矢口否認:“當然不是!”他自己雖然跟老師發生了不少次,聽別人的私事卻是害臊至極,所謂非禮勿聽非禮勿視,更何況是朋友的事情,他才不會亂去打探呢。 “你比這木頭知情知趣多了,他要是你這樣,該多好,唉,想不到,我也要為情所困……” “你們在說什么?”張千收起鐵鍬,走了過來,看到方叩異樣的目光,露出疑惑的表情。 啊,方叩做賊心虛般,渾身一抖,看了看旁邊萬點紅,摸了摸自己的guntang的臉,想到方才聊的那幾句,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要進去了,”萬點紅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安慰道:“別害怕?!?/br> 原來是讓他放松一下,心思被她這么一打亂,倒也沒那么緊繃了,方叩吐了口氣,隨著他們下了那個洞,洞口依舊用草皮掩蓋住,了無痕跡。 過道內壁的磚石被張千一腳踹開,透出幾絲光亮,這里是一條曲折的甬道,頗有些昏暗,頂部還在往下滴水。 完了,有人來換班了。靜謐的暗道里,方叩遠遠地聽到腳步聲。 “什么人!”約莫有六七個人走進來,身上穿著鎧甲,配著長刀,說話還有回音。 方叩當即站定,彬彬有禮地拱手道:“諸位大哥,我是新來的?!?/br> 領頭的那位紅頭巾滿臉橫rou,兇神惡煞道:“你放屁,我怎么不認識你。給我拿下!” “慢著!我有李公的親自簽發的文書,請各位過目?!狈竭祻囊滦淅锶〕鲆环鈺?,拆開封皮,想要呈遞給他。 那隊長看他細皮嫩rou的,是個翩翩美少年,想必也翻不出什么花來,又怕他真是李公公親派,便伸出手要看。 忽然,方叩朝他眨了眨眼,將那信封揚手一撒,里面的粉末便漫天飛舞,都灑在這幾人身上。 ????隊長臉色一變,怒斥道:“給我抓住他!” “好癢啊……老大……癢死我了……”幾個侍衛抓撓著自己的臉,很快,藥粉隨著呼吸進入身體,全身的皮rou都開始發癢。幾個人在地上滾來滾去,蹭著地磚止癢。 方叩得意地抱著手臂,低頭蔑視,這可是他特意買的癢癢粉,若不是預先吃下解藥,就會癢得抓心撓肝,恨不能一頭撞死。 ???“一群廢物!”那個頭領臉色紅漲,鼻孔翕張,卻是有些內力在身上,硬生生抵抗住了這股奇癢,使出一招鷹爪,便要抓住方叩。 剎那間,萬點紅猶如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從彎道后方瞬間發動了偷襲,繩索一甩,鐵抓鉤勾住了那隊長的手臂,再一寸寸收束繩索,往前一拉扯,隊長反應迅速,反手握住繩索,兩人拔河角力,張千腳蹬磚壁,橫空躍下,一刀砍向麻繩。 萬點紅與他有些默契,手掌瞬間一松,原地站定,活動了幾下手腕,隨著“砰”地一聲,隊長握著繩索,后退幾步,摔倒在地上。 張千提著那把鐵鍬走了過去,正要把他徹底解決了,誰知那隊長一個鯉魚打挺,便彈起身,三人交戰在一起。 反正方叩也是無所事事,托腮坐在旁邊的磚頭上,吶喊助威道:“紅jiejie,揍他屁股!張大哥,打他腦袋,用力用力!” 那隊長也不是個吃素的,雖然干不過他們兩個,被圍攻到角落里,眼神一狠,不知按動了哪一塊石磚,瞬間有無數鋒利的小箭如同牛毛細雨,颯颯直射下來。自己后退幾步,就要出去搬救兵。 方叩從侍衛頭上偷個頭盔,安在自己腦袋上,靠著墻壁,躡手躡腳,蹭蹭蹭地往里縮了縮,他里面穿了銀絲軟甲,刀槍不入,倒是不怕,可也得把臉護住了才行。 萬點紅與張千用刀劍格擋了散亂的小箭,張千追上去,握住隊長的肩頭,扳過來,猛地一勾拳,把人撂倒在地,萬點紅手肘收緊,卡住他的脖子,隊長還想掙扎,她便從嘴里柔柔地吐出一縷煙霧,噴在他臉上。 隊長抽搐了幾下,萬點紅又一掌劈了過去,隨即封住了全身的xue道,這才算完。 這下有驚無險,只是無數的亂箭還在發射,方叩想起老仆給的圖紙,指了指上面,道:“機關好像在那里?!?/br> “稍等?!比f點紅跳躍而上,反手抽出劍來,那把劍削鐵如泥,她怒喝一聲,一下子就把勾住機括的鐵索斬斷,火花四濺,施放毒箭的玄鐵輪應聲而落,在地上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 機關都摧毀之后,萬點紅翻身,落地,單手撐住身體,抬頭道:“過來!” 張千剛才已經搜出鑰匙,預備開牢門。 方叩回頭看了一眼,悄聲問道:“他不會死了吧?” 萬點紅寒聲道:“哼,死不足惜?!?/br> 還有幾道殘箭射過來,不過都被銀絲軟甲擋住,反彈了出去,方叩敲了敲身上的軟甲,真神奇,對那瘋女人倒也生出些感激之情。 推開地牢門后,張千萬點紅拿出備好的毒鏢,對準那些侍衛,甩手過去,力道生猛,這些人還來不及發聲,便被釘在墻上。 他們二人在前面打架,方叩邊走,邊抬頭打量了一番,這里比他想象得還要龐大,每間牢房都用精鐵焊成,一眼望不到頭,約莫有四五十間,呈一個“井”字形,“井”的中央擺放著刑架,想必平時便拖人到這里行刑。東北角是水牢,地勢低陷,不過現在沒有注水。 牢里關押的人都趴在門前,注視著外面的sao亂,一隊侍衛不斷涌出,混亂之中,方叩也險些挨了幾下,只不過他反應靈敏,一閃,避開了獄卒的追擊。 在二人的掩護下,方叩一間間地搜尋著小齡姑娘的蹤跡。 下一瞬,眼見得一個侍衛就要從身后偷襲殺張千,方叩當機立斷,把水牢的閘給扳下來,一股水流從獸口中轟然噴射出來,猶如長槍一般,頓時把人擊倒在地。 他眼珠一轉,啪啪啪啪把下面的六個水口全部打開了,把一大排侍衛都沖開一丈有余。 萬點紅抹了把臉,贊許道:“真聰明?!?/br> 大水傾盆而下,很快從水池里溢出來,方叩手里拿著一大把鑰匙,把地牢里的人都放了,哐哐拍門:“起來起來,快逃!”關押的人也不是等閑之輩,統統逃了出去,這地牢里頓時亂上加亂,沸成一鍋粥。 等到解決得差不多了,卻也沒見到小齡的身影,萬點紅皺眉:“你確定是這里?不會是中計了吧?” 張千道:“沒有異常,撤吧?!?/br> 怎么會撲了個空,方叩也有些匪夷所思,如果要拿那小女孩當誘餌,難道另有它地?他總覺得不對勁。 “走!” “等等,”方叩道,“里面好像還有一間暗室?!?/br> 他發現磚石上有一塊異樣的凸起,便伸手按了一下。 萬點紅警戒道:“別亂碰!” 幸運的是,那果然是一張小門,在三人的面前慢慢旋開了,里面坐著一個人。 方叩微微睜大了眼睛:“怎么是你?” 他還記得他,這是那位鬼角市上,兜售藍寶石的胡人販子,邋邋遢遢的絡腮胡,一雙深邃的棕眼睛,他不會記錯的。 絡腮胡發現了他們,也有些驚訝,不過很快便恢復了鎮定,眨了眨右眼皮,狡黠地一笑,在他肩膀上捏了一把,踩著水,爽朗大笑著出門去,“我的朋友,再會!” 開門!汪汪隊拆大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