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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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的天又悶熱又壓抑,天地間變成一座巨大的蒸籠,飽脹的水汽在空氣中彌漫,蟬鳴也變得甕聲甕氣起來,隱約又飄渺,像從天邊傳來。 老舊的風扇在頭頂吱呦吱呦亂轉,送來不甚清涼的熱風。教室里吵得很,各種嗡嗡的討論聲夾雜著時不時破音的嬉笑,構成了這段時間所有的背景音。 林霜放下筆,疲憊地揉了揉太陽xue,聒噪的教室讓他有些不堪其擾。他抬頭看了一眼黑板,衛生委員正踩著凳子擦黑板,在紛紛揚揚的粉筆灰中,重重地寫下一個大大的“7”。 同桌熱得滿頭大汗,一邊用濕巾擦著黏糊糊的胳膊,一邊探著頭跟前桌講小話:“還有幾天就高考了,你緊不緊張?” “廢話!我晚上都怕得睡不著,要是能不考試直接上大學就好了…”前桌撅著嘴,向后倚靠著桌子,眼睛卻還盯著試卷,手不停地演算:“昨晚我還在想如果當初競賽時第九題沒錯,我是不是就被?!?/br> 聲音突然消失了,前桌重新低下身埋頭寫卷子,不敢扭頭看林霜。同桌也訕訕地縮回頭,拿起筆胡亂在演草紙上亂畫,試圖掩飾自己。 林霜抿著唇,低下頭翻開單詞本,放在桌下的手指微微顫動,他知道這件事,競賽換人的事。今年的前三名都被保送了知名學府,本地報紙專門用了一整面的篇幅報道這件事,照片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少女們,燦爛的微笑與閃光的獎牌交織,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 他的手想攥成拳,卻無力地松開,反復幾次也沒有成功。林霜在褲子上蹭了蹭手心的汗,抬手摸進桌洞里那本厚厚的字典,摩挲了幾下封面,他眉眼低垂,重新拾起筆埋頭學起習來。 學校門口的路段越來越堵,到放學時段更是寸步難行,太陽正懸在頭頂,到處都是帶著涼帽扯著嗓門聊天的家長,隨便找一塊樹蔭,倚靠在電動車旁,一邊用手扇風一邊直直盯著校門,眼睛里盼出了一片深沉的海洋。 傅溫抹了把汗,眨眨被腌得生疼的眼睛,口罩里濕漉漉的,悶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一頭蓬亂的頭發被汗水浸濕,軟塌塌地趴在頭上。他穿著快餐店的紅色店服,背后洇出一片深色的汗跡,緊緊貼著皮膚,他手里拎著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靈活地穿梭在人群中,腳步最終停頓在校門前。 下課鈴聲終于響起,躁動的學生們沖出教室,奔食堂的奔食堂,找家長的找家長,很快走了一空。 林霜不喜歡湊熱鬧,習慣晚一點打飯,此時正抓住短暫的時間訂正試卷。 “噠噠噠…”拖沓的腳步聲突然從遙遠的走廊盡頭傳來,林霜敏銳的聽力瞬間捕捉到這熟悉的聲音,他猛然抬起頭,捏緊了筆,望向門外,果不其然,沒過幾秒,一個身影逆著光出現了。 林霜看不清他的臉,也看不見那人隱藏在口罩下錯愕又忐忑的表情。兩人靜靜地對視著,林霜放下筆,手汗將試卷上工整的筆跡暈開。他沉默地站起身,門口那人下意識后退了一步,手中的塑料袋稀啦作響,打破了僵局。 “林…同,同學!有人給你點的飯!”那人的聲音悶在口罩里聽不清楚,他說得又磕巴又急,似是有什么在追著他。 他越說越急,背微微躬下,像是過快的語速使他喘不上氣,又像是一個卑微的信徒在祈禱:“飯熱乎著,還有一杯果茶,不知道你能不能喝冷的,就給你點了常溫的,以后每天都有…” 他的聲音低下去,幾乎聽不見了,做賊似的將東西放在陽臺上,轉身就要走。從始至終林霜都沒有動作,他站得挺拔,不覺間拽緊了衣角,眼見那身影背過身,走了兩步,又猛然回過頭,明明逆著光看不清臉,林霜卻莫名覺得他哭了,那雙飽含著淚的眼睛像是跨過了極其漫長的時光,熱切而畏懼地落在他身上。 那人的聲音破破碎碎,語無倫次:“…是個陌生的客人給你點的,他…他希望你好好學…嗯,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他還說…還說…”林霜靜靜等著他的下文,然而:“…沒有…他沒說了,要好好學…”林霜看見他落荒而逃。 林霜不記得自己是怎么機械地走過去拿起盒飯,份量很大,還熱氣騰騰的,有他舍不得吃的紅燒rou,豐盛得不可思議。果茶微涼,他笨拙地把吸管插進去,輕輕吸了一口,滿滿的果rou滑入口中,鮮甜不膩。 林霜突然也想哭,他沉默地品味著這種在他前十八年人生中都未曾嘗過的滋味,甜絲絲的,將他的生活從無味無欲的白開水中拉出來,用隱蔽而熱烈的甜味歡迎他來到新世界,一個真的有人愿意關心著他的新世界。 直到高考前,林霜都再也沒見過那人,悄悄放在陽臺上的飯似乎成了一種重逢的心照不宣,將久別的距離拉近。 正式考試那幾天很熱,樹上的蟬終于沒力氣叫了,只是靜悄悄地等待這場浩大的人生轉折落幕,生怕一個不小心驚擾了誰的未來。 “嘩啦啦?!北O考老師收齊試卷,點頭示意離開。這個信號點燃了所有考生的激情,撒潑的猴一樣沖出校門,各自奔向家長,嘴上不管怎么說,身體卻誠實得很,腳步前所未有地輕快。 守在門口的班主任笑瞇瞇地叫住林霜,這個溫和的中年人推了推眼鏡,帶來了一個好消息:“資助人說攢夠了錢,你回家收拾收拾行李,明天他出錢送你去東區的醫院做手術?!卑嘀魅沃噶酥缸彀?。 林霜睜大眼睛,心臟劇烈跳動,砰砰的聲音震得他耳朵里嗡嗡響。他張開嘴,又闔上,抿了抿唇,露出一個似哭非哭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