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悔教夫婿覓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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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臨一年新歲。 本朝自建武元年以來,jian佞當權,災異頻仍,先有流民群起暴動,后有西州軍閥擁兵自重,借平叛之名帶兵攻入京師,挾幼帝以控馭朝政,致使天下綱紀失序,群雄諸侯紛爭不休,戰事屢興不止。中原歷經八載喪亂,幸有大將軍傅節忠義果敢,不避艱險,率麾下義兵勤王救駕,掃滅了朝野上下一干叛臣逆黨,終使海內重歸安定。 這是朝廷光復舊都、重建綱紀以后迎來的第一個新歲,又適逢前不久朝中大將外出討賊克捷而歸,如此喜上添喜,自應大加慶賀。 十二月廿八,敕封的詔書由尚書臺下達,大將軍傅節勤勉忠烈,翼贊王室,因征討鮮卑有功,進爵縣侯,增食邑兩千戶,賜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贊拜不名。傅節麾下文武皆按所立軍功大小依次晉封,或遷官,或加爵,不一而足。軍師柳搖獻策破敵有功,雖未升官,卻得以幕僚之身受封南鄉侯。 在這一片緊湊而有序的人事浮動之中卻有一項變動顯得有些不太尋?!髮④姼L史顧玦由其府主大將軍傅節舉薦,受命遷任中書令一職。 這中書令原是天子側近之臣,官品雖不高而職責卻頗為緊要,既掌圣詔草擬,又可借此干預一國軍政機密,因而該職歷來皆由皇帝親自挑選拔擢,并不曾有過臣下擅行舉薦的先例。為防重臣私下里結黨專權,更是不可能在權門公府的僚佐之中選任中書令;縱觀本朝立國以來兩百余年的國史,僅有一次例外——景帝朝的柳之儀,便是以丞相之尊身兼中書令的獨一人。 顧玦乃是三年前傅節與僭越稱帝的淮南王于淝水相持之時倒戈歸降的廣陵太守,其人雖出身寒庶卻才識非凡,性情果決干練,早年尚為布衣時即對傅節心生欽慕,因此一入麾下便深得信任。而今傅節竟派此人入內朝干預機要,此舉背后所隱含的企圖不言自見。 手頭上的政務一了結,宋斐便直奔大將軍府而去。 傅節正盤著腿斜倚在案前埋頭翻閱公文,一聽底下的仆役稟報宋大人來訪,連忙直起身整了整衣冠,改換了一副端正的跽坐之姿。 尚未見著人影,便聞得一縷沁著蘭草氣息的幽香隨輕風散入屋中,在鼻端縈繞不歇。 宋斐輕裘緩帶,足躡云履,進門后旋即向著正前方頷首躬身,朝傅節深施一禮:“主公一切安好?!?/br> 傅節唇瓣輕抿,點了點頭以示答禮,忽然笑問道:“你遷任內朝官也有些時日了,怎還是不記得改口?” 宋斐并不立即作答,仍舊低垂著眉目,而后緩緩啟唇,仿佛只是在自說自話:“臣近來總是無端憶起從前與主公初相識的那段日子。彼時麾下人馬不過三千,可用之謀臣良將寥寥無幾,缺衣斷糧更是常有之事,遠不如今日這般體面??刹恢獮楹?,縱然那樣的日子千般困苦,萬般險惡,我卻時常會想,若是可以選擇,我倒寧愿回到當年,至少那個時候,我與主公彼此尚且兩心相知,不似如今猶隔霧看花,互生猜嫌?!?/br> 自提筆寫下薦表的那一刻始,傅節便料到早晚要面對這么一場質問,他平靜地望著宋斐,臉上掛著毫無破綻的笑:“文澤是為中書令一事而來?” 宋斐昂起頭,目光沉沉:“是?!?/br> “這事是我疏忽了,我原想著顧玦與阿搖素來不睦,兩人在府上共事時頗生齟齬,多有不便,這才將他打發到宮中去侍奉陛下,只是圖個清靜罷了,并無旁的想法。你與阿搖素來交好,他的脾氣你也清楚,顧君璞此人又是個眼里揉不得半點沙子的,兩人平日里勢同水火,實在教人頭疼?!?/br> 宋斐眸中稍顯遲疑之色:“朝官數以百計,為何偏偏是中書令?主公此舉,有違人臣之道?!?/br> 傅節神情漸冷:“文澤走這一遭,原是來興師問罪的?!?/br> “臣不敢?!彼戊掣┦赘孀?,脊背卻挺得筆直。 傅節盯著他背上嶙峋的肩胛和眉間淺淡的細紋,想起這些年兩人攜手并肩而行,再大的苦楚都一并咬牙扛下了,如今天下日趨承平,竟反倒生出這許多隔閡來,一時心頭不忍,于是長長地嘆了口氣:“文澤,你我年少相識,同甘共苦八載有余,才終于走到今日。你既還肯喚我一聲主公,又何必如此相疑呢?自古伴君如伴虎,我如此處心積慮,不過是為防有朝一日步了柳仲容的后塵,你竟也不能容我?” 說這話時,他的語氣突然變得蒼涼無力,不似往日鏗鏘,反教宋斐瞬間失了繼續追問的底氣。 或許,真是自己多心了呢…… 他深吸了一口氣,終于抬起雙眸與傅節對視,目光凜然如電:“我絕不會讓前朝的憾事在主公身上重演?!?/br> 傅節抿唇不語,深深凝視著他離去的背影,眼底思緒翻涌。 三日后便是歲首。 先時西州軍強迫天子遷都西京,臨行前以去舊存新為由,將洛都宮城內的幾處殿宇焚燒殆盡。年前洛都光復,因物力有限,宮殿只得在故址上重新修建。為彰示朝廷承上天庇佑,浴火后重得新生、萬物復始,原先舉行大典所用的主殿太極殿更名為建始殿,元會便在此地進行。 盡管數日前檢閱鴻臚寺遞交上來的入貢名冊時,傅節已兀自對著名單上赫然在列的“赫連翊”三字生了好一通悶氣;可當他坐在元會的宴席上,聽聞禮官高聲傳請南匈奴單于入殿覲見的那一剎,胸中仍是瞬間騰起了滿滿一腔無從宣泄的妒火。 禮官話音剛落,便聽得一陣穩健有力的腳步聲漸次傳入殿內。 傅節的臉色霎時又暗了幾分。 依舊例,四夷朝覲本無需國主親自前往,尤其是匈奴這樣強盛的部族,昔時莫說朝覲,便是連但求相安無事都已屬難得。剽悍的草原霸主不甘為人臣下,屢屢出兵犯境,不知令多少中原的帝王將相寢食難安、心力交瘁。好在五十多年前匈奴內亂,最終分裂為南北兩部,北匈奴首領兵敗身死,殘部被悉數逐出漠北。南匈奴經此一戰亦是元氣大傷,無力再與中原抗衡。 風水輪流轉,此后數十年間,從前曾飽受匈奴欺壓凌辱的遼東鮮卑慕容部日漸崛起,兵鋒直指匈奴人所占據的肥沃草原,鐵蹄過處,各部望風披靡。南匈奴首領赫連氏自度不可與其爭鋒,遂決定向中原稱臣納貢,受封日逐單于。 數月前南匈奴因襄助朝廷圍剿鮮卑有功,事后得了不少賞賜。此次南單于親自赍禮朝覲,亦有投桃報李、與天朝冰釋前嫌之意。 赫連翊大搖大擺地走到大殿中央,朝著御座行了個規規矩矩的稽首大禮,隨行使者緊跟在他的身后,奉上禮冊國書。 天子微微頷首,正要開口說些關乎兩國邦交的場面話,卻見赫連翊自顧自扭頭沿著大殿環視了一周,有如搜尋獵物一般,視線從列坐兩側的朝臣臉上一一掃過,最終落在了座席右前方的大將軍傅節身畔。 眼見遍尋無果,他索性直接出言問道:“怎不見柳軍師?” 外使入朝覲見,還未向天子問候道賀,卻先關心起了一介小小軍府幕僚的去向,這場面實在太過匪夷所思,眾臣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皆瞠目結舌地愣在當場。 傅節額邊青筋怒綻,面色陰森至極,抬眼時眸光乍一閃動,仿佛利劍驟然出鞘,教侍立一旁的仆從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他雙目微微瞇起,斜睨了一眼赫連翊,勾著唇角高聲冷笑道:“柳軍師昨夜在孤府中侍奉,今早上一起身便嚷著腰疼,孤已讓他好生歇下了。單于若有什么事,孤可代為傳達。又或是有任何想從軍師口中打聽到的話,也大可直接來問孤,孤必定知無不言?!?/br> 此話一出,殿中落針可聞。 坐在傅節后方的顧玦臉色鐵青,也不管上頭的天子還沒開口,徑自站起身,朝赫連翊拱手道:“單于容稟,大將軍素來任誕,此話乃是酒后頑笑,當不得真。軍師柳搖乃是一介僚佐,并非朝中之臣,依本朝禮制,非詔不得入朝參見。單于與其若有私誼,元會過后自行登門拜訪便是了?!?/br> “噢,原來是這樣?!焙者B翊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朝傅節回視了一眼,目光中盡是挑釁,“不過我看大將軍既然如此信誓旦旦,我也不好拂了這番美意。抬上來——” 殿外的匈奴使臣聞聲上前,手中捧著一只五尺來長的漆盒,外描丹鳳求凰,盒蓋上施以鎏金,外觀厚重華麗,想必內中之物也絕非凡品。 “此乃不久前本汗外出行獵時偶然捕得的一頭雪狐,毛發雪白無一絲雜色,極為難得,本汗想著昔在幽州時,柳軍師穿得單薄,便取了狐貍皮毛制成這件裘衣,特贈予軍師,若是軍師不便,還請大將軍代為轉交?!?/br> 忽聞“啪”的一聲脆響,傅節手中的琉璃夜光酒盞碎成了殘片,幾案上酒液縱橫,一片狼藉。 “好啊,”他驀地朝赫連翊彎起眼睛,言笑從容,臉上看不出半分怒意,卻幾乎是從齒縫間一字一字擠出了這句話,“我一定親自轉交到柳軍師手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