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足少年改邪歸正了？顧老師很驚訝。

    但這個回答讓顧老師很滿意，她又問：“上次來你休學，跟我說失戀，那這次跑到西伯利亞又是什么原因？”

    蘇臻坦白：“還是失戀?！?/br>
    顧老師有被氣到：“談戀愛對你來說這么重要嗎？擺在學習前面？”

    蘇臻很不客氣地回答：“那當然了！”

    “那你這次回來又想干什么？”

    蘇臻的語氣逐漸卑微：“那個是以前的想法，現在我……那什么……意識到了學習的重要性。我想回來讀書，我已經跟行政老師說過了，我想明年參加高考，她讓我來找你商量?！?/br>
    “你覺得高考這么簡單？隨隨便便一考就可以了？”顧老師訓斥他，“你知不知道從高二下學期開始就要準備高考了？三輪復習，那么多次模擬考你全都錯過了！你現在還趕得上嗎？”

    蘇臻這會兒可不敢得罪老師，老實巴交地說：“還有半年的時間準備，我不知道其他人需要多長時間，但我應該夠了，我會竭盡所能?！?/br>
    “什么叫應該夠了？”顧老師冷笑，“還半年就夠了，你覺得自己插著翅膀要上天了是嗎？！”

    蘇臻不敢說話。

    顧老師再次提醒他：“你一定要把全部的心思用在備考上，高考可不像談戀愛那么簡單?！?/br>
    蘇臻思索了一下，他回答：“可是高考最終會有答案，戀愛沒有答案，沒有答案的事，也不是很容易?！?/br>
    顧老師一愣，看著他，他讓人捉摸不透。

    他很少吐露自己的真實想法，似乎沒有什么煩惱，但偏偏，他好像又很重感情，重視到可以放棄自己的人生。普通人，這樣折騰幾次，人生就完了。他仗著自己年輕，就隨便揮霍，而且絲毫不愿悔改。

    她是個奉行平平淡淡才是真的老太太，這個道理對大部分人來說，是一種通用的哲學。愛情，大多數人的愛情并沒有轟轟烈烈，也沒有那么多曲折的過程。對她那一輩的人而言，在上下班的小路上，兩個人多碰見了幾次，多低頭微笑了幾次，便慢慢牽起了手，便讓一戶人家有了炊煙。

    他們都知道為了生活，為了把日子過下去，不要愛得那么熱烈，不要記得那么清楚。年少時的愛情談得轟轟烈烈，等三年五載一過，身邊大概率換了人，再被問起，只覺得難堪罷了。

    最保險的，是笑笑裝作什么也沒發生過，對陪在身邊的人說一句：“誰還沒有個年輕不懂事的時候?！?/br>
    顧老師輕聲怨艾：“你將來會后悔的，因為戀愛耽擱自己的人生?！?/br>
    蘇臻對此微笑了一下，他非常平靜地回答：“我永遠不后悔，我也沒有耽誤我的人生?！?/br>
    永遠，說得多么滿，多么有底氣。不知道該說是太聰明還是太傻。

    顧老師連連嘆氣：“既然你沒想通，又為什么回來上學？你這樣學也學不進去?！?/br>
    “不，我想通了，真的！”蘇臻看起來都快要哭了，就差上前抓著老師的手了，他瞪著無辜的雙眼看著老師，可憐兮兮地說，“我真的很想上學，我保證從今天起發憤圖強，每天第一個到教室，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br>
    顧老師提醒他：“家里條件不好誰給你出學費？原來的校長知道你現在的想法嗎，你就不怕氣死他？”

    蘇臻含含糊糊又黏黏糊糊地回答：“他知道，當然知道，本來他今天還要陪我過來?！?/br>
    顧老師催促他：“那你抓緊時間，這周把教材課本全都領回去，下周回來上課?！?/br>
    蘇臻認真地點點頭，然后離開了。

    蘇臻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整理出了他遺落在學校里的所有教材，并且要來了幾套考卷，扛著這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去的時候，他感受到了知識的重量，以及生活的沉重。

    他心情突然就很差，并且煩躁。放假太久終于要滾回學校，無論再怎么懷念校園生活，一想到接下來天天刷題做考卷，他心情就完全好不起來。

    蘇臻突然很想蘇硯棠，想給他打個電話，他一摸口袋，發現自己居然沒有手機。

    他過日子過混了，上一個手機在西伯利亞報廢，前段時間他也用不上手機，已經習慣了脫離手機的生活，現在他連電話都打不了了，打公交還在用的現金。

    可蘇硯棠要周末才回來，蘇臻突然覺得很絕望，那可怎么辦？他們這周就失聯了？

    蘇臻回到住處，心想要不要去買個手機，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

    “你在干什么？”蘇硯棠的聲音，平靜又溫柔地順著電話線蔓延過來。

    蘇臻聽到他的聲音，所有的焦慮剎那間煙消云散，他開心地匯報進度：“我剛才去了學校，把書都拿回來了?！?/br>
    他居然聽到一聲悠長的嘆息：“我很羨慕你可以回家，我現在下課了，但是還有八分鐘，我又要回去上課了?！?/br>
    蘇臻恨不得現在跑到那邊去找他，他抓緊了電話線：“我想你了?！?/br>
    “我也很想你啊?！?/br>
    蘇臻現在感覺自己要哭出來了。

    蘇硯棠說：“我晚上回去給你打電話?！?/br>
    蘇臻在這邊一個勁地點頭：“你別忘了?！?/br>
    “周末帶你去買手機，不過反正你還有半年就要考試了，沒有手機好像更好?！?/br>
    “那我就不能隨時接到你電話了?！?/br>
    “你可以一直想著我?！?/br>
    “你在吊我胃口嗎？”蘇臻嘆氣。

    蘇硯棠在輕輕地笑，他也不回答，他很狡猾。

    蘇臻舍不得掛掉電話，那邊吵吵鬧鬧的，有學生穿行而過的聲音，蘇硯棠應該站在走廊的窗邊，有颯颯風聲傳來，如同心跳聲。

    蘇臻在聽，聽的時候在想，那些學生們不會知道，他們的老師在對他笑。

    戀愛的感覺真奇妙。

    蘇硯棠隔了一會兒，才輕柔地說：“我找人去給你做飯，你什么都不用擔心?！?/br>
    蘇臻心中一沉，別吧，該不會又是上次那個做海鮮粥的師傅吧？

    但他依然甜甜蜜蜜地回答：“你最好?！?/br>
    “我要回去上課了?！碧K硯棠輕聲說，“晚上聊?！?/br>
    蘇臻掛斷電話，放下的時候聽到電話機發出輕微的，咔嚓一聲。

    這樣也好，他可以安安靜靜地看書，只要在睡前等著蘇硯棠的電話，什么都不用想。

    蘇臻坐到飯桌前，這張飯桌很大，夠他攤一桌書。

    他匆匆地翻了一遍課本，他翻書的時候他自我感覺良好，以前的知識點沒忘多少，翻了一遍書他基本上就記得差不多了。

    然后他直接試著做了一下考卷。

    現實立刻讓他清醒了過來，他發現自己隱形的學霸翅膀好像……折斷了。

    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

    蘇臻真的好久沒參加過應試答題了，這種生疏感，不論他對知識點記憶得多深刻，都無法避免。

    他提筆的時候會忘字，寫字的速度明顯變慢，再加上一些簡答題的回答思路他不太記得清了，他做考卷的整體速度明顯比之前慢很多，根本留不出足夠的時間檢查。

    數學考卷是做的最快的，因為字少，套公式和算法就可以解決大部分問題。但是，語文理解，他這一兩年沒做考卷，已經快要看不懂題目了。他以前因為沒感情，所以寫再矯情的文字都覺得問心無愧，但是現在再讓他對著相同的試卷分析一二三四五點意義和內涵，他老覺得怪惡心的。

    好不容易等他憋出一篇作文，他答完考卷已經超出考試時間半個多小時了。蘇臻預感到會不妙，于是心如死灰地對了一遍答案，發現兩年之后他居然開始離奇地偏科，語文分數低到他自己都難以置信。

    他明明前段時間一直都在看蘇硯棠批考卷，按理說不至于會這樣。但所幸他的理科成績依舊比較穩定，蘇臻在懷疑了半個小時的人生之后，迅速做出了戰略上的調整，除了語文，所有能自選的科目，他都要選理科。

    大約晚上五點，有師傅上門來給他送飯，還給他送來一大堆零食。因為怕他覺得吵，影響學習，所以飯菜都是做好了送過來的。全都是傳統家常菜，也沒有他討厭的黑松露，總之什么都給他考慮全了。

    然而這些都阻止不了，蘇臻晚上等蘇硯棠一打來電話，就開始向他抱怨。

    “我的語文為什么會這么差？都怪你！”

    蘇硯棠已經習慣了蘇臻無論怎么著，都能把事情怪到他頭上，并意識到這是一種別扭的撒嬌方式。

    于是蘇硯棠愉快地問他：“要不要我教你？”

    蘇臻很警惕：“免費教嗎？”

    “不可能，報酬肯定要付的，你不能白嫖對不對？”

    果然，肯定有陰謀。士可殺不可辱，這種事情一旦發生，他就只能任由這只狐貍支配了，他不是一個容易屈服的人。

    蘇臻一口回絕：“不用了謝謝，我只是不適應而已，等我找到了感覺就可以寫好的?！?/br>
    “好啊，那你自己想辦法?！?/br>
    蘇硯棠馬上不管了，蘇臻又很介意，他于是支支吾吾地說：“你能不能幫我，買一本高考滿分作文素材？”

    “你已經退步到需要看這種東西了嗎？”蘇硯棠在那里故意氣他，“你看過和嗎？你要是還嫌不夠，去買兩本學習一下?！?/br>
    蘇臻也在那里放狠話：“學就學，那又怎么樣？應試考而已?！?/br>
    “你不要管我學習上的事，我自己都會想辦法解決的?！碧K臻哼了一聲，“你不是我的老師，也不是我的家長，你少管我?！?/br>
    蘇硯棠笑嘻嘻地問他：“那你說我們是什么關系？”

    蘇臻一下子被問住了。

    在一起，談戀愛，同居，甚至連家長都見過了。平常人怎么都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他們之前拖延的時間太長，于是兩個人都迫不及待，一下子把這些事情全做了。

    他只覺得這一切等了太久，還沒想過生活從一個人變成兩個人，連稱呼和名字，都是要變的。

    蘇硯棠忽然低聲說：“我不問了，待會兒你要睡不著了。待會兒在夢里還得怪我?！?/br>
    蘇臻小聲抱怨：“你就是故意的?！?/br>
    “還有四天?！碧K硯棠話說一半，藏著一半不肯說，似有似無地嘆了一下。

    “晚安?！碧K臻的心已經全亂了，戀戀不舍地對他說，“我等你回來?！?/br>
    蘇臻掛掉電話，然后花了半小時背古詩和文言文，還背了整整十遍元素周期表，才把蘇硯棠從腦子里最重要的位置挪到心里，騰出了一塊地，把考卷和課本充滿敬畏地放了進去。

    結果大半夜，蘇臻夢到被紅得發紫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追殺，

    這喪心病狂的玩意兒追殺了他整整一宿，他起來的時候渾身跟散了架一樣。

    第二天早上五點，蘇臻準時起來去樓下的24h健身房健身，六點吃早飯，六點半準時坐在了書桌前。

    他的計劃，是在下周回學校之前，把所有的教材全部過一遍。細分到這周，他需要三天時間看書記知識點，同時通過掐表刷題，把做題目的感覺找回來，在周五完成一場全面的自測，確認自己目前大概在哪個水平線上。

    是什么讓一個熱戀中的少年無欲無求？

    背書。

    是什么讓一個無欲無求的人心如死灰？

    刷題。

    蘇臻除了背古文之外，暫時把語文放在了一邊，人之常情就是最不擅長的最先逃避。他一面逃避，一面在心里說服自己，現階段他不能打擊自己的信心，他需要先發揮優勢，后面還有半年，他惡補語文總行了吧？

    蘇臻從小到大沒這么玩命的學習過，他現在白天就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學習機器，已經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吃飯，運動，卡點背書學習，只有到晚上等電話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累不累？”蘇硯棠打電話來問他。

    蘇臻鉆在被窩里：“聽到你的聲音就不累?！?/br>
    他可以想象到，蘇硯棠聽到這句話，低頭笑起來的樣子。

    “你忙不忙？”蘇臻小聲問他。

    “我對你永遠有空，要我哄你睡覺嗎？”

    “你只會撩我，讓我睡不著，花言巧語一套一套的?！?/br>
    蘇硯棠輕聲嘟囔：“你白天只想著學習，應該沒空想我了?！?/br>
    “我可是為了你才好好學習的?！?/br>
    “是嗎？分數代表你的心？”蘇硯棠頓時來了興致，“那我開始期待你考個狀元了?！?/br>
    蘇臻無奈：“你怎么這樣？”

    “別太累，也別太拼命，累了就早點休息，想吃什么告訴做飯的師傅，我不在的時候，你照顧好自己?！?/br>
    他的甜言蜜語順著電話線爬過來，直往蘇臻心里鉆，蘇臻恍惚之間聽他說：“除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br>
    蘇臻心想，完了，今晚他又要睡不著了。

    蘇硯棠還沒說完，他輕聲說：“還有，如果晚上睡不著，打電話給我，我陪你聊天?！?/br>
    “我……我知道?！碧K臻伸手摸了摸臉，他感覺自己臉熱得發燙，連話都說不利索。

    “還有三天?！碧K硯棠又在那里倒計時，然后跟他道了聲晚安。

    三天，蘇臻白天的時候，恨不得時間再多一倍才夠用；此時此刻，又盼著時間飛逝，早點見到他。

    見不到他，就要被他每晚定時發送的甜言蜜語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