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臻突然一瞬間非常沮喪，他小聲說：“以后不要聯系了，我也不想跟你再見面。對你來說隨便拒絕一個人很容易，但你是我的初戀?！?/br>
    蘇硯棠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剛好停在一座大橋上。橋下是一條年份已久的長河，此時有載滿游客的觀光船穿行而過，因此隱隱傳來悠揚的音樂聲。

    駕駛座上的人一言不發，他凝視著前方，蘇臻這樣看過去，能看到他的側臉在路燈下如同雕琢過一般剔透，微微籠罩著一層白色的紗。

    蘇硯棠妥協了：“我道歉，我當時不應該什么都不解釋，也不去赴約。如果我傷害到你了，我道歉?！?/br>
    蘇臻一直望著車窗外，他本來有點失落，蘇硯棠這么一說，他現在看月亮都覺得圓了。

    蘇臻轉回來，兩眼冒金光：“那我還有機會讓你當我老婆嗎？”

    “沒有，不可能，想都不要想！”

    雖然道歉了，但還是這么絕情。

    蘇硯棠還挺生氣：“你再給我提起來小心我揍你！”

    蘇臻又不開心了。

    蘇硯棠轉移了話題：“你干什么工作？”

    蘇臻小聲說：“打零工?！?/br>
    “這么好的成績你不繼續讀書，你在商場給我舉牌子？”蘇硯棠氣得狂按喇叭，“你誠心要氣死我是嗎？”

    蘇臻不做聲，老老實實挨罵，并感到很委屈。

    干嘛啦？憑什么兇我？不能好好說話嗎？

    “既然你也不知道未來想干什么。那么回來念書。你可以憑成績去拿獎學金，只拿你該拿的那部分。在你畢業之前我也不會跟你見面，你只需要定期提交你的成績單就可以了?！?/br>
    蘇臻愣了一下，他想了想，說：“能不能讓我考慮幾天？”

    “可以?！碧K硯棠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聯系方式給我?！?/br>
    蘇臻無奈地報出一串數字，然后聽見自己的手機嗡嗡地響了起來。

    蘇硯棠一把把手機揣到兜里，利索地說：“住哪兒？我送你回去?！?/br>
    “別這樣吧?！碧K臻諷刺道，“你的目的達到了，就不想再陪我了？”

    “那么你想坐觀光船嗎？現在還可以買票?！?/br>
    “不要?！?/br>
    捷豹在橋頭調轉了方向，朝另一邊駛去。

    半個小時之后，車開到了公寓樓樓下，這是一個老小區改造的公寓樓，因此進出還算方便。

    蘇臻到樓下，他沒動，問：“你想跟我在小區里走一圈嗎？”

    蘇硯棠點點頭，表示可以。

    然后他們就在小區里走了一圈，走完一圈之后又走了一圈，接著又反向兜一圈。

    再兜下去蘇臻餓得要去吃夜宵了。

    蘇臻決定上樓，所以他說：“我要回去了哦?！?/br>
    “回去吧?！?/br>
    他們這樣面對面站著，已經幾乎差不多高，蘇臻看到這個男人的目光干凈如同月色，遙遠而溫柔看著他。

    讓人覺得想靠近，但又離得很遠。

    蘇硯棠再重復了一遍：“無論如何，我希望你回來好好讀書?！?/br>
    蘇臻轉頭就走，沒想到蘇硯棠突然在他身后拉扯了一下，猛地拽過蘇臻的手。

    蘇臻突然遭到襲擊，那一瞬間，他條件反射地用爪子抓了一下。

    鋒利的爪子在碰到對方皮膚的時候輕輕一劃，他頓時感覺不妙，立即收手，于是身體不受控制地朝前倒去，哐當一下撞在了蘇硯棠的懷里。隨即他的手被眼前的男人拽到身后，牢牢地摁住。

    蘇臻頓時覺得背上竄起一陣冷汗，他一動不動地僵在那里。

    “你聽說過那個都市傳說嗎？”蘇硯棠在他耳邊悄悄地說，“狼人和碩鼠的故事?！?/br>
    “什么？”蘇臻瑟縮了一下。

    “你應該沒聽說過?！碧K臻聽到耳畔一個溫柔干凈的聲音傳來，“就當睡前故事聽吧，我也是聽來的。據說這個城市里的某些人，會在清晨醒來的時候，看到窗外的樹上蹲著白狼；而另一些人，會在深夜游蕩在街頭時，看到巨大的老鼠?！?/br>
    “看到白狼的人，就會變成狼人；看到碩鼠的人，就會變成碩鼠，人們把這個叫做……”蘇硯棠頓了頓，像講一個精彩的故事那樣賣了個關子，然后才緩慢而清晰地吐出三個字，“獸化病?！?/br>
    蘇臻的身體更加僵硬，他屏息，一動不動。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碧K臻回答。

    “是嗎？”蘇硯棠頗為遺憾地嘆息了一聲。

    蘇臻推了他一下：“說得這么嚇人，我要睡不著了?！?/br>
    蘇臻感到自己的手被松開，于是緩緩垂下手臂，往后退了一步。他低下頭輕輕一瞥，看到他的手臂上出現了一條長而淡的血痕。

    “好好考慮我的話，然后聯系我?！碧K硯棠連看都沒看一眼自己的手臂，他轉頭利索地鉆進車里，拉上車窗，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把車窗搖下，“還有，深夜盡量不要出門，注意安全?！?/br>
    蘇臻目送著捷豹緩緩地開出小區，消失在一片夜色中，表情逐漸變得冷峻。

    媽的，好好考慮，考慮什么？

    是讀書，還是那個聽起來怪唬人的都市傳說？

    蘇臻看了一眼手表，現在是晚上八點半，他轉身，走回自己的住所。

    他沖進浴室洗了個澡，洗漱完畢后躺到床上掏出手機。

    最后一條消息是在一年半之前，他離開前的那一天，上面有三條未接通的電話。

    蘇硯棠在他失蹤之后，給他打了兩次電話，三通語音消息，在得不到回復之后，便沒有再發任何消息過來。

    不糾纏，不過問原因，也沒有任何責備的話。

    關心他，尊重他，愛護他，但有嚴格的界限。

    蘇臻想到以前上高中的時候，每周末蘇硯棠都帶他出去吃好吃的，給他買過很多別人沒有的禮物，在他沒有作死表白之前，他們一直都處得很好。

    沒想到這人翻臉之后，一點情面都不講。

    蘇臻以為他喜歡自己的，現在他后知后覺地發現，某些人只是喜歡學霸這個身份而已。

    太難搞了，蘇臻咬牙切齒地想，這可怎么辦？怎樣才能接近他，讓他上鉤？按照現在這個情況他機會渺茫，他是不是最好先去拿個諾貝爾獎，引起對方的注意？

    蘇臻在黑暗之中靜坐著，感到全身的血液涌動起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渴望從心底蔓延到全身。

    蘇臻想，如果他上鉤了，他一定要第一時間，把蘇硯棠給殺了。

    蘇臻不知不覺想了很長時間，等他再度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將近十一點。

    于是他發了一條消息：到家了嗎？

    對方十分鐘之后回復：早就到了。

    “早到了你不會回我一下??？”蘇臻要摔手機了。

    從這里到蘇硯棠的公寓需要四十分鐘，再加上晚高峰堵車，那么應該是直接回去的，沒在中途去見什么其他人。

    蘇臻并沒有再回，他盯著頁面思索了一會兒，關機睡覺。

    第二天依舊是中秋假期，依舊是個晴朗的秋日。蘇臻一大清早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前往曾經就讀的私立國際高中。

    一年前的門卡還能用，門口的保安正哼著小曲，對著校園放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繼續捧著茶杯哼歌，任由他走了進去。

    他對班級號很熟悉，很快就摸到了原來班主任的辦公室，看到高高的作業本之中堆著一個伏案的老太太。老太太看到有人站在窗外，抬頭望過來，在看到他那一刻露出詫異的表情。

    “顧老師?！?/br>
    “蘇臻？”

    蘇臻很久沒有聽到別人直接叫自己的名字，他一愣，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進來，快進來?！?/br>
    顧老師忙不迭站起來，像歡迎客人那樣走上前來。

    顧老師是個很好的人，她曾經是公立學校的優秀教師，退休之后被返聘到這里繼續教書。由于一輩子沒有當過教導主任，她得以在學生心中存留有很好的印象——一個慈祥的老奶奶，而不是一個兇神惡煞的老妖怪。

    “你為什么要退學呢？我記得你成績很好?！?/br>
    顧老師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坐下來跟他聊天。

    “沒有退學，只是暫休?！?/br>
    “能跟我說說原因嗎？”

    蘇臻想了想，回答：“失戀?！?/br>
    顧老師非常驚訝：“我從沒見過你跟哪個女生走得近?！?/br>
    蘇臻笑了一下：“外校的?！?/br>
    “那為什么現在又想回來讀書了呢？”

    “因為失戀也不能不活了?！?/br>
    顧老師愣了一下，感慨：“想明白了就好，趁著年輕多經歷一點也沒什么不好?！?/br>
    她又感慨了一句：“跟你同一屆的同學都畢業了，你現在也已經成年了吧？”

    蘇臻點點頭。

    顧老師笑起來：“沒關系，很多大學生都有gap年，你就當提前gap了一年，想清楚再回來上學，老師也覺得很棒?！?/br>
    看看這位老師多么開明！

    蘇臻真想讓顧老師再說一遍，他錄下來給蘇硯棠發過去。

    某些人眼里只有學習，學習，學習！

    顧老師最核心的優秀品質，就是她比較想得開。

    當蘇臻說自己因為失戀休學，顧老師很欣慰他沒有干脆退學；蘇臻說自己想明白了，她很欣慰他沒有跳樓自殺。

    顧老師用一種人活著就好的目光看著蘇臻，蘇臻感覺毛骨悚然，一股涼意竄上脊背。

    顧老師扶了扶眼鏡，十分感慨地說：“其實你突然休學，很多老師都很意外。之前給你發獎學金的那位，他很喜歡你，你走之后他來找我過很多次，也問過許多其他老師關于你的情況?！?/br>
    蘇臻否認了：“他不喜歡我?！?/br>
    顧老師非常驚訝：“你怎么會這么覺得？”

    “如果他曾經很喜歡我，那么現在一定非常失望?！?/br>
    顧老師從這話里聽出一股自暴自棄的意味。

    “我剛來這所學校的時候，他是這里的校長?！鳖櫪蠋熣f，“但在你來之前的半年，他辭掉了校長的職務。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作為校長偏愛某個學生，是有道德風險的?！?/br>
    顧老師苦口婆心地勸他：“他愿意用這種方式保護你，你怎么會覺得他不喜歡你呢？”

    蘇臻感到非常驚訝，他居然是校長？！

    顧老師看他一臉沉重，安慰他：“當然了，私立高中的校長什么人都能當，只要有錢就行了，你也不要有心理負擔?！?/br>
    蘇臻才沒有心理負擔呢，他在發愁別的事?，F在他更加確定蘇硯棠只喜歡成績好的了，更加覺得自己沒戲了。

    不過他倒是突然一下子能理解，蘇硯棠為什么那么生氣。不好好學習、妄圖跟校長談戀愛、擅自休學玩失蹤、一年后絲毫沒有任何悔改……

    “我現在悔過還來得及嗎？”蘇臻越想越悲觀，他瑟瑟發抖地問，“老師，你覺得他還會喜歡我嗎？”

    “老師嘛，肯定希望你一心撲在學習上?！鳖櫪蠋煵幻靼滋K臻這句話真正意思，她按照正常人的思路解釋，“你的成績這么好，可以拿到最高額的獎學金，他肯定是對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好好讀書，以后去上名牌大學。你好好跟他說，不談戀愛了，想好好學習，他一定會原諒你的?！?/br>
    顧老師看到他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似乎有點說不出來的惆悵。

    蘇臻站了起來：“顧老師，我不打擾你了，復學相關的問題我會去再去問問行政老師?！?/br>
    “去吧去吧，回頭見?！?/br>
    顧老師用慈祥的目光將他送出辦公室。

    蘇臻離開顧老師的辦公室，找到了行政老師。行政老師過節還要加班，因此態度冷淡，她隨便敷衍了幾句，要他到時候按流程提交表格申請，然后就讓蘇臻自己去找以前的東西。

    他的學籍以及相關物品都被整理好了放在一起，蘇臻從一個大箱子里翻出自己的圖書借閱卡，到圖書館刷了一下，翻出了書籍的借閱記錄。

    借閱記錄可以調閱他所有借過的書，他看到一長串熟悉的書名出現在末尾。

    蘇臻盯著刺眼的電子屏，他的目光逐漸冷下來，渾身上下緊繃著。

    有一部分書的借書的日期在他休學之后。

    蘇硯棠在他失蹤后，對他借閱的書，進行了有針對性地調閱。

    所以他的直覺沒錯，蘇硯棠并不相信他的表白，一開始就沒有上鉤，甚至暗中調查了他。

    這只人恐怕壓根就不相信，自己喜歡他。

    蘇臻感到不爽。他難道偽裝得還不夠像嗎？為什么蘇硯棠能意識到自己在騙他？

    蘇臻關閉頁面，他快步走出圖書館大樓，發出一條消息：今天有空嗎？我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