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出路
書迷正在閱讀:畸形渴望、被上之后擁有了老攻的人生劇本、春暮阮郎歸、腦洞、單戀也有有效期、互相摸摸沒事吧、落月、隱形鎖鏈、燉rou合集、皎皎如月(雙性高H)
沒拉動。門從外面鎖上了。 小皇子用了全身的力,手一脫,往后一屁股摔在雪里,四仰八叉,后腦勺磕著了地板,疼得他直發懵,什么都沒想了。 他完了。 他望著無窮無際的灰白天空,渾身凍得發抖,肚子餓得直叫,而他會的只有寫字和背書——背了上句忘了下句,了解意思的只有。 他完了。 他開始掉眼淚,沒出息地大哭。眼淚燙得他的臉熱乎乎的,風一吹又冷得刺骨,仿佛要把眼睛和鼻子整個凍掉。他不知道還能怎么辦。 雪越來越大,太陽短暫地出現過片刻,須臾就消失,還是留他一個無望的世界。 哭也哭累了,身體僵硬得像根木棍,饑餓感反而沒之前那么強烈。他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進屋里,關上門,原地跳幾下,抖掉身上的雪,躲進被窩里睡覺,希望醒來之后就會發現這一切只不過是場噩夢。 一覺入夜。 什么都沒改變。 他抓著披在身上的被子靠在門框上,凝視院子里沒了任何顏色的地面,想責怪把他丟棄在這里的父母。想了一會兒,大腦空空如也,想象不出他們的面容,更別說埋怨——要怎么埋怨連一面之緣都沒有的人? 是他做錯了什么嗎? 豆大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他嗚咽起來。 如果不是他做錯了什么,為什么沒有人要他,爹娘都不要他? 他見過他的兄弟們,很快樂的樣子,很自由,在外面的世界來來去去,如果不是親眼見到,他們都不相信這里還藏著一個人。 “沒人見到我吧?快,別讓人發現我們?!?/br> 他們來的時候這么說。 “我要走了。再不回去我娘要生氣了?!?/br> 他們走的時候匆匆撂下這一句話就沒了蹤影,留他一個人握著手里的雞腿或是蚱蜢呆若木雞。 他多么羨慕他們。 消沉這些時間,饑餓感再度卷土重來,且來勢更為洶涌。他再也忍受不了了。他要出去找吃的??伤荒芤宦范纪现蛔尤フ?,衣服,他得給自己找衣服穿—— 他不知道衣服放在哪里,平日都是奶娘拿過來,他穿上,從沒想過其它的?,F在再去找,翻箱倒柜,差點連衣箱的蓋子都沒掀開——他太矮了,站在凳子上才能把沉重的木蓋掀過去。 好在棉衣就在最上層,不用他再多費力氣,可穿衣——穿衣是要怎么穿?依葫蘆畫瓢,畫不像,系帶隨便系了;外袍太長,好歹識得正反,橫著裹住自己纏幾圈,別扭地拿腰帶圍住,手忙腳亂地繞兩圈,還沒打成結,纏好的外袍又松垮垮地往下掉。 他喪氣至極,只想吃東西,索性系上就行,棉襖一穿,全蓋住了也沒什么差別。 廚房在哪里? 他憤怒地拽著棉靴的靴筒,不知道為什么一雙靴子都要跟他較勁,死活不肯讓他的腳滑進去。終于穿好一只,才想起來自己沒穿襪子。他精疲力竭地仰摔在床上,餓得頭昏眼花,不想再折磨自己了,光腳扯上另一只靴子了事。 像是一場大探險。 他從耳房的側門出去,膽戰心驚地踏上此前被禁止通行的游廊。目之所及漆黑一片,勉強能看清雪勢小了。僵紅的木欄上堆著有他豎起一掌那么厚的雪,腳下的石磚縫快和石面融為一體。他每走一步都害怕會踩空,掉進不知何處的深坑里。 他該拿盞燈來,可他不知道怎么點火,而對食物的渴望打倒了一切。 他小心翼翼、摸摸索索地往前走,雪從不堪重負的枯枝上掉下來的聲音都能把他嚇一大跳,驚恐地尖叫,不敢往前再走一步;而饑餓又會在他喘息的間隙催促他邁出腳,沿著這條通往后院的游廊走下去。 他終于看見了一扇樸素到簡陋的木門,以為這趟漫長的旅程歷經好幾個時辰,天都該亮了,可他仰頭從廊檐旁看過去,夜空幽黑,月亮仍舊不見蹤影——這并不妨礙他雀躍地推開門,期望飽餐一頓。 門后只有森冷的柴火味,沒有食物的香氣。 小皇子只比灶臺高一個頭頂,因此得踮著腳、伸出手在臺面上揮舞著亂摸才能找到食物。他吃力地搜尋,一步步移動,忽然碰到什么冰涼而陌生的東西,像是他想象中的野獸的血盆大口,立刻收回手、原地抱頭蹲下,祈求它不要吃掉自己。須臾之后,“野獸”毫無動靜,他大著膽子直起身,摸向方才的地方,發現那不過是三個并排的陶罐。 就這樣他找了一圈,毫無所獲,又找一圈,才在第一遍他不敢打開的木鍋蓋下面尋獲了三個涼透了的包子。 他大喜過望,抓一個出來就往嘴里塞,第一口差點吐出去,不知道自己吃的究竟是什么,又冷又硬,簌簌地掉渣,干得咽都咽不下去,餡少得可憐。必須得吃,他走到水缸旁,用水瓢舀來水喝,幫助吞咽。 整日未進食讓他的胃很容易滿足,加之喝了那么多冰水,除去遍體的寒涼外甚至給了他奢侈的飽腹感。他想著剩下的那兩個包子,打算把它們留著,一天一個,這樣就能再過兩天。 他原路返回,只脫棉襖,躺上床,接著睡覺。 第二日,他把兩個包子都吃了,不然實在饑餓難忍。 第三日,太陽出來了,雪化了不少,地面上結了一層光滑的冰殼,他剛進院子就摔了一跤,疼得渾身散架。 他揉著屁股看向院子里那顆光禿禿的樹,打算爬上去、翻出墻,就像之前他的兄弟們過來時那樣,雙手抱住樹干,跳起來,兩腳蹬上樹皮,幾步就能上到最粗的那根枝干上,獲得自由。 他做好準備一展拳腳,肚子卻毫不配合,咕咕叫著,不給他力氣。他雙手抱住樹干,跳起來,還沒蹬上樹皮就滑了一跤,躺在地上,吃了一嘴樹枝上被他晃掉的雪。 他不甘心,也沒法甘心,爬起來再次嘗試,跳幾次摔幾次,終于能蹬上去一步,第二步又摔了下來。 他不會爬樹。他告訴自己。死心吧。爬不上去。爬不動了。沒吃的,也沒人發現他。 三天了都沒人發現他。 小皇子紅了鼻子,嗚嗚地哭著。 他想那些都是假的,都是奶娘編來哄他騙他的。他根本不是什么皇子,不是萬金之軀,不是天下人手中的寶貝。沒人在乎他,誰都不在乎他,哭也沒人在乎他。 他自暴自棄好一陣子,抹掉眼淚,再起來爬樹,仍舊毫無所獲,終于不得不面對他不會爬樹的事實,以及永無休止的饑餓。 大門沉默地佇立。銜著把手的銅獅有晦暗的光澤,沒有多少立足之地的雪已經化成了冰,晶瑩剔透地附在上面。 他沖過去,瘋一樣拍著門,大喊: “有沒有人!來人??!” 門板的震動把那些碎冰都甩了下來,銅環哐當拍打在底座上。 “我在這里!這里有人!來人??!”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他開始用腳踢,用拳頭砸,肩膀頂,額頭撞,氣急敗壞,破口大罵“開門!”,而門紋絲不動,任他錘砸,發出沉悶的響聲。 “我在這里!” 砰砰! 他最后兩次砸在上面,頭暈目眩,滑坐在臺階上,嚎啕大哭。 第四日,他守在大門旁,從早敲到晚。正午的時候似乎聽見了有人走過的腳步聲,他狂喜著大聲呼喊,用力地拍打門扉,想引起門外人的注意,然而卻什么都沒發生,一切死寂如常。 小雪飄了下來。 第五日,恐懼無聲地坐在他身邊,撫摸他的肩膀,給他冰冷的擁抱。 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著門,沒抱什么希望,也不知道為什么還要這么做,更不知道除了這么做之外還能做什么。 他會消失的。 他虛著眼,看空中自己呼出的白氣,用手撈了下,什么都沒撈著。 人會怎么消失?是什么感覺?疼? 人消失之后會去哪里?他會不會見到奶娘,見到他的父母? 午后小雪驟然變大,鵝毛一樣紛紛揚揚。 他還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門,坐在大門檐下,蜷起身體保持體溫。 傍晚,他虛弱地靠著門,什么都沒做了,等待消失,耳中卻聽到由遠及近的馬蹄與車輪聲,嘎吱嘎吱,軋在雪上,越來越清晰。 他分不清這是真是假,遲疑片刻,還是用僵硬的手拍了拍門。 砰,砰。 馬蹄和車輪逐漸遠去,馬蹄原地跺腳,嘶鳴,停了下來。 他鼓起勇氣,握緊通紅的拳頭,用上他全部的力氣。 砰砰! 想說話,喊不出來。 他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見外面有模糊的人聲。 “近安,去看看?!?/br> “將軍,這里不能進人啊,會、會——” “我叫你去你就去,里面還能關著豺狼虎豹?” “是,將軍……唉……” 腳步聲來了。 叩叩。 “里面有人嗎?” 是真的! 小皇子狼狽地跪坐起來,用猛烈的拍門回應,回答的“有人!有人!”都被他拍門的聲音給蓋了過去。 “里面發生何事?” “我——” 他嗓子喑啞,還沒說完就聽見另一人中氣十足的聲音。 “近安,讓開!里面的人也讓開!” 哐當! 小皇子癱軟在臺階上,驚恐地看著那半扇門轟然栽落,拍起一片雪花,鎖頭處的木刺支棱得亂七八糟。他呆滯地扭頭看去,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正放下腿,另半扇門外的黑色鐵栓,更遠處的紅色宮墻,還有無一例外的潔白雪地。 “你是誰?” 男人皺著眉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