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
他們在一起四年,轉眼簡緹大學都快畢業了。 時間在走,人也在變,北城的街道林立起了高樓和一排排漂亮的法國梧桐,短短幾年已經變成了互聯網龍頭行業的匯聚地,欣欣向榮蒸蒸日上。 簡緹和四年前為了改造城市面貌移栽的梧桐一樣,突然出現在夏織錦面前。 少年衣著簡樸,白色老氣的POLO衫和黑色長褲,背著書包,手提一盒看上去很普通的糕點,站在夏家的門口。 烈日曬得他額頭上滾下一滴汗珠,小臂的青筋浮起,他微低著頭,聲音低沉:“你好,我找夏織錦?!?/br> 夏織錦很難形容他看到簡緹第一眼的心情。 原本是一身行頭看著就與大城市格格不入的少年,卻漂亮干凈的仿佛一塊未經雕琢打磨,就熠熠生輝的青玉,簡緹隔著夏家爬滿了白粉色、淡紫色月季花的鏤空盤門,與夏織錦對視。 夏織錦心撲通直跳。 他面對陌生人冷淡的臉難得有些羞澀起來,夏織錦走過來,把門打開:“我就是夏織錦,請問你是?” 簡緹看著面前精致清新,像小王子一樣的男生,也有些意外,他還以為夏織錦會是一個成年人,叔叔阿姨或者哥哥jiejie,總不會是這樣,看著還比他小的少年。 他猶豫片刻,把手里的蜂蜜醬糕遞上:“我叫簡緹,是你六年前資助的孤兒,我現在高中畢業了,還考上了光大金融學院?!焙喚煾咄Φ谋橇涸诹胰盏墓庥跋氯缬械犊痰年幱?,他一雙有些勾人的鳳眼注視著夏織錦,“謝謝你,這是我親手做的,希望你不要嫌棄,以后......我會報答給你更好的?!?/br> 夏織錦還在愣怔的面容緩緩綻出一個微笑,他一把抓住簡緹的手,眼里的笑意都快蔓到太陽xue:“快進來呀!太熱了!” 小區外的銀杏林大道在那一年被種植上了法國梧桐和香樟,是夏夜醉在夢里的香氣。 簡緹自從認識夏織錦以后,總能收獲很多意外。 比如一直資助他的是一個和他一樣年紀的男孩子,這是他母親的教育方式,用壓歲錢和零花錢,嘗試獨立資助一個需要幫助的人,培養責任感。 比如夏織錦腦袋很聰明,大家還在上小學五年級,他已經跳級到了初一,還是全市第一名。 比如夏織錦其實也很廢柴很叛逆,他覺得讀書太沒意思,高中就開始玩音樂,夢想是有一天做網絡原創歌手,為此他高考是隨便考考,最后剛好擦邊過了重點線,卻只是借故保留學籍,一直沒有上學。 比如他的母親很嬌慣他,不讀書就不讀書了,反正她很有錢,養得起夏織錦一輩子。 簡緹很難理解這樣的人生態度。 教育資源、家庭條件,哪一樣不是把最好的放到夏織錦面前讓他選,可是他卻這么糟蹋浪費,這對于如簡緹這樣苦水里長大的孩子,很難接受。 為一個讀書機會,他們爭的頭破血流。 而夏織錦就這樣輕易放棄。 但是他又那么熱烈耀眼。 十七歲有錢人家的公子哥,沒有什么矜貴的富人氣息,靈魂里是不切實際的浪漫和自由。 看到流浪的小貓小狗可以花一整天送到動物救助站,再花很多錢就醫買藥買糧食;看到乞討的流浪漢,會毫不吝嗇地丟下一張簇新的百元大鈔;看到坐在路邊休息的農民工和環衛工法,會大張旗鼓買很多餐食水飲送到他們身邊。 他會抱著吉他在深夜的郊野公園自彈自唱,也能養一院子漂亮的花,順著墻不停攀爬的薔薇月季、繞著地盛放的無盡夏和郁金香,從不假手于人,如同一個園藝大師。 夏織錦是浪費又叛逆,身在福中不珍惜的紈绔子弟。 夏織錦也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也最可愛的慈善家。 否則怎么會,這么多年堅持資助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呢? 簡緹來了北城讀大學,和夏織錦熱絡起來。 某天,夏織錦坐在簡緹打工的快遞驛站邊玩手機邊等他下班,驛站是絡繹不絕的人群,放著貨架的倉庫陰暗生灰,夏織錦就坐在五塊錢一個的塑料板凳上,時不時抬手捂著鼻子咳嗽。 簡緹嘆氣:“對面有家咖啡館,你去那邊喝點東西等我吧?!?/br> 夏織錦搖頭,抬眼看著他,臉上是憨厚的笑:“我不要,咖啡館看不到你?!?/br> 簡緹無奈:“你要看著我干什么?” “我喜歡你才看著你?!毕目楀\一雙亮晶晶的杏仁眼盯著簡緹,語氣理所當然又認真。 簡緹愣了很久。他不擅表達,又遲鈍閉塞,當時沒撐過幾分鐘,馬上就拒絕了夏織錦。 “我不是同性戀?!?/br> 他憐貧惜弱,巴不得散盡家產去救苦救難。 夏織錦的感情或許真摯,但簡緹受不起。在他眼里,自己是怎樣的人? 大約是他憐惜的貓貓狗狗,不外如是。 被拒絕,夏織錦原地愣了幾秒鐘,然后又甜甜地笑起來:“我開玩笑的?!?/br> 后來,在夏織錦十七歲的生日會上。 與其說那是個生日會,不如說是他們兩個人的一次午餐。 這個人啊,看上去如太陽一樣熱情,其實也是孤冷的性子。夏織錦只有在對著自己信任喜歡的人時,才會撒嬌愛癡,在旁邊面前他總冷著一張臉,不愛說話,也沒太多表情。 “我晚上還得回家呢,mama和小叔叔在家里等著給我慶生?!毕目楀\吃一口龍蝦飯,腮幫鼓的可愛。 簡緹垂眸:“那你不必要今天還出來和我吃飯?!?/br> 夏織錦笑笑:“我不來,誰滿足我生日愿望?” 簡緹看他:“我?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可以直接說,我義不容辭,不用浪費生日愿望?!?/br> 那是秋冬交接的季節,北城很多人已經穿上了棉衣,夏織錦為了好看不愿意穿棉服,非一件絲綢的白襯衣穿一件酒紅的大衣,好看是好看,未免單薄。 簡緹抬起頭,夏織錦唇紅齒白又明媚的臉就在自己眼前。 他嚇了一跳,心臟亂竄,猛地后退,和他拉開距離。 簡緹不合時宜的想:夏織錦真適合紅色。 “簡簡,你和我試試吧!我真的很喜歡你,上次,不是開玩笑?!彼J真地表白。 簡緹喉嚨滾動,不自然地別過眼神:“我說了我不是同性戀?!?/br> 夏織錦握著簡緹的肩膀,格外堅持:“這是我的生日愿望簡簡!而且……而且……你不是老說我是你恩人嗎!你就當報恩了行嗎!你給我個機會吧,我一定會讓你喜歡我的!” 簡緹瞳孔地震。 恩情就像一把大刀,從天而降,狠狠斬碎他們之間若有若無的曖昧。 夏織錦也不是那么圣母的人。 就像他喂養救助的流浪貓狗,如果咬了他,他就不會再搭理。 簡緹心頭苦澀,他不再需要夏織錦的資助,卻做不了那厚顏無恥的人。 他點頭:“好,如果這是你想要的報恩,我沒意見。但是夏織錦,在我們完全平等之前,我不會喜歡你?!?/br> 夏織錦聽不出他話里的意思,只高興地撲上來抱住他:“簡簡以后就是我男朋友了!” 錯了,早就錯了。如果開始不是這樣,沒有要挾,沒有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