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色張牙舞爪，黑暗中彌漫著寂靜。 從?？空疽宦纷邅?，零星的建筑物變成了廢棄的工廠平房，再變成不知是不是因為集體報廢而被隨意遺棄在這里，肆意堆疊著的破舊星艦和鋼鐵垃圾。 閃爍的霓虹燈表明人們就是這樣隨意地居住在廢墟之中，和廢墟融為一體。 大部分人來到普賽星的第一感覺，大概都是聯邦竟然還會有如此落后的地方。文明的偽裝在這里被卸下，暴露出野蠻混亂的人性。 裴棲尋在里面繞來繞去，記憶似乎有些模糊，他有些拿捏不定溫聞原來住的地方是不是在這里了。 他除了最開始被送來的那幾天是睡在溫聞的小賣部，之后就一直跟著容翊他們小隊住在駐扎地，面對這片迷宮一樣的廢墟，找不到路倒也正常。 正當他又把一樣的路走了一遍時，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又重新回到了原地，有些頭疼時，旁邊突然傳來了一道輕輕的聲音：“哥哥?！?/br> 裴棲尋扭頭看去，驚喜地發現竟然是車站賣花的那個小女孩。 只是……裴棲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車站害羞靦腆的小女孩，此刻看著他的眼神，好像過于平淡了一些，讓他沒來由的覺得有些陌生。 或者更確切一點地說，不是平淡，是漠然。 “哥哥過來，不要到處亂走?！毙∨孔∷?，輕輕地說，“很多人都在看你?！?/br> “很多……人？”裴棲尋下意識回頭看，只能看到凌亂的電線和機甲殘骸與周圍的夜色交織，融入無邊的黑暗里。 然而小女孩認真地點點頭，輕輕問道：“酒店不在這個方向，哥哥來是想找人嗎？” “對?！迸釛珜は乱庾R也放輕了聲音，“你知道星枝小賣部在哪里嗎？” “知道?！毙∨Ⅻc點頭，裴棲尋還沒來得及高興，卻見到那個小女孩皺皺鼻子，“但是哥哥是要去那里嗎？” “那個小賣部的人……很奇怪?！?/br> “哪里奇怪？” “感覺?！毙∨⑺坪跏窃诨貞?，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孩子氣地撇撇嘴，“他不愛搭理人……而且我哥哥不讓我跟他接觸?！?/br> 裴棲尋想起溫聞回裴家之后曾經提到過的，他自從母親死后一直是孤身一人，小時候在普賽星不會看人臉色行事，結果從小到大一直被身邊人排擠，也因為自卑而沉默寡言，從來沒有交到什么朋友。 他蹲下來，摸摸小女孩的頭，語氣溫柔：“其實那個哥哥人很好的。我……曾經做錯了事，虧欠了他很多很多，你能帶我去找他嗎？” 小女孩猶豫了一會兒，點點頭。 裴棲尋看著小女孩乖巧的樣子，不由得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呀?！?/br> “斂秋草，收斂的斂，然后秋天的小草?！?/br> “好可愛的名字?！迸釛珜び置嗣哪X袋，上面扎了兩條精致的小辮子，“我叫裴棲尋，棲息的棲，尋找的尋?！?/br> 斂秋草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短暫的交流完，斂秋草就拉著裴棲尋往一個方向去，她對這一塊顯然非常熟悉，比起剛剛裴棲尋半天沒有找到路，她熟練地左拐右拐，還沒等裴棲尋找出來自己剛剛是哪里走錯了，她一下就帶裴棲尋到達了目的地。 說是小賣部，其實不過是在一架廢棄機甲上貼了個搖搖欲墜的招牌，上面的霓虹燈已經壞了，裴棲尋只能借助微光判斷這就是他的目的地。 裴棲尋知道里面的東西也很少，開這樣的一個店連溫飽幾乎都無法滿足。 然而溫聞說這是早早去世的母親唯一留給他的東西。 裴棲尋自己也不知道，如果當初并非命運造化弄人，活在普賽星的是他而非溫聞，他是否有這個能力，能夠在沒有任何人的庇佑下健康的成長到十七歲。 仔細想想，他怕是都活不到十七歲。 然而哪怕是重活一世，他也沒有辦法去經歷溫聞曾經經歷的十七年痛苦，他只能盡自己的能力給他一些補償，為自己的罪孽贖罪。 只是，盡管之前早已做了許多思想準備，特地等到了周末趕來普賽星，真正站在小賣部前的時候，裴棲尋心中還是沒來由得生出一股恐懼，迫使他佇立在原地，邁不出一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畏懼面對此時還一無所知的溫聞，還是畏懼很快就要由平靜走向脫軌失控的人生。 “哥哥，你不進去嗎？”見裴棲尋遲遲沒有動作，斂秋草抬起頭問他，烏黑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裴棲尋深吸一口氣，蹲下來，將一個紙包放到斂秋草手上：“秋草，幫哥哥把這個給里面的哥哥好嗎？” “如果他問起來……就說是有人讓你給他的就行，不用說我的名字?！?/br> 斂秋草不知道裴棲尋為什么要這樣做，但還是乖乖地點點頭，拿著紙包就進去了。 不過沒讓裴棲尋久等，她很快就出來了。 “哥哥，小賣部里面沒人?！睌壳锊菡f，“我看到柜臺上有個收銀機，就把紙包放里面了?！?/br> “沒關系，這樣子就行，謝謝秋草?！迸釛珜らL舒一口氣，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擔子一般，他蹲下來抱住斂秋草。 斂秋草看見裴棲尋如釋重負，并且臉上是rou眼可見的開心，就回抱住了他，還大人似的在他背上拍了拍。 哥哥之前說過，乖孩子如果做了錯事就要主動道歉，這個哥哥應該就是來道歉的吧。 斂秋草這樣想著，很懂事地沒有接著問裴棲尋，為什么這個小賣部的老板要把收銀機放在柜臺上，真的很傻，不怕別人來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