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分寸
直到聽見有人交談,我才醒過來。 在此之前竟半點沒有察覺。睡得這樣沉……不過沒大問題,外表看不出來,不會讓人擔心。 我姐不知什么時候回來的,正與穆渙坐在桌子兩側。 穆渙說:“我和他做了?!?/br> 是陳述事實的語氣。 我姐神情很冷漠:“知道,點香蓋不住味道?!彼氖种冈谀馍夏﹃?,仿佛隨時可能拔劍,嘴上問的隨意,“誰提的?” 點香,味道……在說昨晚?我坐起來,頭還是隱隱作痛。翻到香之后我給了他一堆,當時困得不行沒去想,按這會兒殘留的味道,這柱香的作用應該是寧神才對。 不過昨晚剛進屋是覺得氣味有點奇怪,說的大概是這個。 聽到我起來的聲音,穆渙下意識想轉頭,頓了頓才說:“我?!?/br> 盯著他看了會兒,我姐看向我這邊,語氣更是冷漠:“說話?!?/br> 她生氣了。我不大明白目前的狀況,也想不出自己有哪犯了事,不過還是得說清楚:“是我提的?!?/br> “穆渙由著你,就敢亂來?”我姐說。 我征求穆渙意見了,雖然沒雙修成,但沒做錯,他同意了。我就說:“沒亂來?!?/br> 我姐瞇起眼,大有編不出說得過去的理由,我就別想好過的意思。 “雙修恢復修為快?!蔽艺f,“他同意了?!?/br> 說完這話,總覺得她想給我一拳??蓵洗_實是說得你情我愿,我也按照書上這么做了。 這解釋顯然不足以說服我姐,她語氣強硬:“道歉?!?/br> 盡管不太明白,但聽她的就是。然而在我開口前,穆渙跟她說:“這回是我失了分寸,他并非有意?!?/br> 他話說的不合時宜,看我姐樣子,恐怕想連他一塊兒罵。既然大概率是我犯的事,把別人牽扯進來不好,得和我姐說清楚才行。 “你有錯,他問題更大?!蔽医闫鹕?,聲音不急不緩,是壓抑著怒氣的模樣,“別爭?!?/br> 果然。只是按照她的反應,還有他們的對話,這次我做的事恐怕過于離譜了??晌业浆F在為止,還是完全不知道為什么不能那么做。 所以,是哪出了問題? 我姐等了會兒沒等到我出聲,低聲與穆渙說了幾句話,讓他先出去,再對上我時聲音沉下來:“韓陸,你希望別人就這樣縱著你?” 她從沒有連名帶姓喊過我。 我說:“……不?!?/br> 她說:“看不出他為難?” 我回答:“能?!?/br> 可他得快點恢復修為,至少得到金丹后期,否則劍峰同樣有穿越者,太危險。 哪怕他在劍峰之后,我一直都留意著黎天歌的舉動,但人總有疏漏,就算還有小貍,也不能保證什么。 哪怕小蓮特意點出穆渙會在這待挺久,明晃晃指出在外對他來說可能更危險,或是外面的情況不適合他修養,但我不覺得這安全。 我護不住他。 “是為了他,所以才這么做?!蔽医阏f,“你在這么想,是吧?!?/br> 我說:“是?!?/br> 她作勢要往我身上打,又在真碰上前堪堪停住。 即使氣急了,她也對我下不去手。 我知道她很生氣,也知道現在該說些什么讓她別氣了。我拽住她衣袖,并不說知錯,而是保證:“以后不會這樣了。別生氣?!?/br> 她說:“你不覺得這情況很熟悉?” 我想了想,記起來早年和穆渙一塊兒在外頭時,遇上了些情況,當時沒注意鬧出了一點事。器修峰的李長老恰好在附近,被他訓斥時我也說了差不多的話。 ——“下次不會了,一定,會記得?!?/br> 我以為算說到做到,因為那回李長老罵的是我行事沖動,除了前不久看到凌霜出現裂紋過于沖動了些,其余時候我再沒有過與沖動搭邊的行為。 也是那時候我才徹底確定,穆渙是特殊的。他是像我姐,還有掌門他們一樣,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 唔,但我姐怎么知道的,怎么還有人和她轉述當時的情況。 那我半夜找穆渙喝酒的事…… 我忽然有些心虛。當年人在外面基本都是穆渙陪著,沒少拉他喝酒,一碰酒我就往他身上蹭,要么就是拽著他切磋。 我酒量不好,別人是這么說的,不過就算他們說我醉了,我也從來沒失去意識過。但都這么認為了,我可以碰點酒就去做比較失禮的事,沒人會和喝醉了的人講道理。 就算那時候穆渙以為我醉了,我姐肯定知道沒有。如果是他和我姐說的,萬一把這些也說出去了,多少有點…… 我姐生不起氣了,我正要開口再說點什么,她打斷,顯得很無奈,又有些疲憊:“穆渙縱容,你就真半點分寸也沒有了?” ……我確實是覺得,就算我沒分寸,他有不就行了。也因此,我理所當然地認為他能同意,做這事必然沒什么關系。 就像以往心安理得的不靠譜那樣,只要別人穩重可靠,我就可以繼續保持現在的模樣,所有選擇都去聽他們的。 是我的問題。但是—— “我想,”我說,“你們都好好的?!?/br> 不能只接受他人的善意,要有所回應,一直以來,所有人都這樣說。所以,即使還不太能控制分寸,我也想嘗試著,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光想有什么用?!彼f,“始終維持這模樣,不肯做出半點改變?!?/br> 她并非責怪。同樣是……無奈。 確實,那么多年我幾乎沒什么變化,至今依舊不擅長與人交流,也照樣對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沒什么分寸感。 表現出無害又有些笨拙的模樣,無疑可以讓人卸下防備,更容易維系與他人之間相對和諧的關系。 可如果做出改變,多半無法維持現狀。我知道他們希望我多和人交流,處理不好恐怕會讓他們失望。 再加上,所有人都知道韓陸是個不靠譜的人。 盡管有在嘗試改變,可一直以來習慣于安于現狀,我很難立刻變得可靠。就像這回一樣。 甚至還讓我姐更cao心了。 “回避解決不了問題?!彼f。 我終于抬起頭與她對視,問:“如果解開封印……” 我記得一些零碎的東西。比如與我年歲相仿的幾個師姐師弟突然間的態度變化,在我姐和他們解釋過什么之后。 “沒人攔著你?!彼耆灰姰惿?,顯然一早就知道我記憶是被封印,而非以往一直說的生了場病才記不清幼時的事。 我沉默一會兒:“讓我想想。這回是我的問題,你別怪穆渙?!?/br> 掌門說過,封印記憶在理論上可行,但cao作起來多半會影響到神智。因此,只要解開封印必然會出現變化。 ……到時候,又該怎么做? 其實拖也拖不到什么時候去,渡劫后封印就有些松動,頭疼嗜睡不過是附帶產生的狀況。只是先前一直告訴自己不必多想,反正外表看不出來,不至于讓人擔心。 所以才始終當做沒發現那個封印,強行避開回憶,即使是自發浮現出的記憶片段也有意忽略,才能拖延到現在。 她于是不再說這些,而是布下幾重陣法,然后提起別的來:“周亭瞳讓我快些回來,你看過情況沒?!?/br> 原來是因為這事趕回來的。我搖頭。 暫時沒有合適的理由支開黎天歌。就算現在雙方應該心知肚明,他把小貍送到我這之后,他做的事,以及系統是否還處于更新的狀態都瞞不住。 我姐說:“得確定他種的東西。我事沒處理完,還得出去?!?/br> 我想了想。按照以往的表現,就算小貍說了,我也不會在意這種事,畢竟每次他說系統怎么樣時,我表現得都沒什么所謂,一副反正也拿系統沒辦法,不如看開點的樣子。 嗯,所以得有個讓我能立刻找他算賬的事情好借題發揮。 我就盯著我姐:“黎天歌先前接近你時做過什么?” “他碰到過凝光?!蔽医阋慌c我對上眼神就明白了,順水推舟給出個極其符合我平日行為模式的前置條件。 既然時間不多,那直接行動好了,反正按照黎天歌的表現,他沒準備和修士這邊徹底翻臉。還能再和他演會兒,維持一下表面的和平。 告訴我姐把穆渙帶遠點,我從窗口翻出去。 “黎天歌?!蔽乙皇职粗鴦Ρ?,踹開門,“出來?!?/br> 他聽到聲音,扒著里間的門框探頭:“師父父,怎么——不是你倒是好好穿衣服???!” 小貍在他身旁,同樣探頭往我這看,被他忽然放大的聲音驚得雙耳一顫。 這轉折,實在是預料不到。我有些茫然,又不是沒穿,中衣也差不多能把身體全蓋住,比那些魔修穿的不知多到哪去了,沒見其他修士看到魔修時反應這么大。 他抓著件外袍沖出來往我身上蓋:“就是說新時代的好少年得學會守男德!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不然會遇上變態的!” 說完這些,他欲言又止,小心翼翼說:“師父父,那個,剛才動作那么大,身體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腰疼嗎?有事要不我們先坐下談?不對,你能坐下嗎?” 我很好,他怎么在這一副我哪都不是很好的樣子。不過無需在意,我說:“我姐回來了?!?/br> 黎天歌先是下意識應了聲,反應過來就立刻辯解:“師父父我可沒有試圖接近師叔!我特別安分!” 我說:“她說,你碰了凝光?!?/br> 黎天歌瞪大眼睛,想了半天,在那倒吸一口涼氣:“我根本沒有那種印象,沒注意碰上了也不行?” 我強調:“劍是老婆?!?/br> “可惡,一群劍性戀的臭劍修!”黎天歌想必已經習慣了我的作風,接連退后幾步,表現得格外從心,“所以就算不小心碰到也會被秋后算賬是嗎,那師父父,我……”他見我準備拔劍,笑容逐漸僵硬,“我還有狡辯的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