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池子里的一切，絕對是極其可怕的噩夢。

    但出乎琳的預料，當他復活后，竟然只是嘔吐了幾下就恢復過來了。

    他還能平靜地打掃干凈，把身上爛得不成樣子的女仆服扯下疊在一旁，如常地進到有著花香的溫水池里，洗漱完畢后若無其事地把自己擦干，穿上有那幾根菱形器具的內褲，綁好女仆裙上的每個蝴蝶結，步伐優雅地走到先生旁邊，乖巧地坐下。

    他甚至沒有對眼前的rou類豐盛的晚餐產生任何反胃感，立刻就舉起刀叉開始用餐，入口的餐點也像之前一樣，是完全嘗不出是自己rou塊的絕頂美味。

    琳一點異樣都沒感覺到。

    仿佛下午的懲罰，不過真的是一場夜晚必然會夢到的噩夢而已，盡管痛苦，也不過是虛幻的。

    對，是虛幻的，虛無的經歷。

    不像是現實——

    “琳?！?/br>
    突然傳入耳邊的低沉聲線驚醒了琳，他茫然地轉過頭，發現自己的手腕不知道什么時候被男人輕握住了，他順著這只蒼白的手掌抬起頭，看到先生透出關切的溫和面孔。

    “先生？......”他睜大了眼睛，有些驚訝于先生的動作，平日這個怪物都自顧自地喝那杯毒酒，基本不會主動挑起話題。

    “你還好嗎？從剛才就開始心不在焉了?！?/br>
    “我——”精靈下意識想以“還好”搪塞過去，但不能對先生說謊這條戒律讓他收起話音，遲疑了一陣才小聲回答。

    “我不知道自己好不好，先生.....我有種像在夢游的奇怪感覺?！?/br>
    “因為下午的懲罰？”

    “......嗯?！?/br>
    “忍耐是仆從的美德，而逃避并不是?！?/br>
    先生搖搖頭，話語中并沒有責備，更多的是關切，“請不必迷茫，從你來到這座城堡之日開始，直至此刻，除去你向我報告的夢外，皆為現實?！?/br>
    “你忍受過的痛楚，經歷過的苦難，無一為虛假之物?！?/br>
    “我也是......知道的?！?/br>
    琳的聲音有些顫抖，先生的話讓他眼角不自覺泛起了紅，右手攥緊裙擺，左手抖了一下，像是要將男人的手甩開，但最后還是停了下來，任由這個怪物的掌心觸碰著他，感受那傳不過來的奇異冰冷。

    “但繼續下去的話，我就越來越奇怪了?！?/br>
    “這具身體有了性癮，對那種痛楚都能產生快感，甚至慢慢習慣這種痛苦，對被你進食這件事習以為常........就算有一天逃出去了，我還能保持正常嗎？”

    他的語氣有種壓抑至極的激動，紅著眼眶盯著眼前目光越發溫和的男人，有著無助，也有著仿佛在想要聽到什么的渴望。很可惜正如先生曾經所說，盡管這個怪物的實力比他強大無數倍，依然不是全能全知的神。

    “抱歉，琳，在這點上，我無法給予你任何保證?！?/br>
    男人雙手握住他同樣變冷的指尖，有著皺紋的眼角下垂，透出近乎人類的滄桑感，輕嘆了一口氣。

    “至今尚未有仆從成功逃出，因此也未有恢復正常的先例?！?/br>
    “我的需求并不復雜，只需要一位合格的仆從，和一份口味適中的食物。但人類的靈魂并非我能徹底理解之物，所有的改造和調教，既影響你的味道，同時也對你有著我所未能預料的深遠影響。我衷心期望你能在離開后能過上正常的生活，只是我無法確保你能恢復，也無力將你治愈?！?/br>
    “......結果，你也只是普通的怪物而已?！?/br>
    “我不否認?！?/br>
    “呵.......是啊?！?/br>
    琳嘲弄般苦笑一聲，低下了頭，非教學或折磨時的先生會比較寬容，他有時候忍不住諷刺幾句，先生也不會處罰他，只是他現在也沒什么心情擔心這個，思緒還一團糟，加上被先生完全喚醒那種輕飄飄的幻象，蟲子池里的折磨又涌上心頭，讓他的喉嚨一陣泛酸。

    先生沒有生氣，善解人意地抹去餐桌上的rou類料理，只留下些蔬果和清湯，讓琳在亂七八糟的心情下吃完了晚餐。

    不過無論心情多糟糕，琳還是不能浪費用自己一條命換來的機會，用完餐后也沒有磨蹭，直接就跟著先生到房間里。每次經歷過一番生物的折磨后，先生都會推薦一次那些生物的書，這次也不例外，他的桌上已經出現了一本名稱為的書。

    只是書的末頁還夾著幾張紙，琳將它們抽出，發現是一份詳細的實驗報告，而抬頭所寫的被實驗對象，正是他自己。

    “你現在也是實驗工作的一員了?！?/br>
    半躺在椅上的先生轉過頭來，溫和地微笑著說道，“從今天起，向你開放的不只是倉庫，還有利用你所做的實驗報告。想要的話，你也可以查閱過去那些書籍，報告同樣夾在書的最后一頁，請記得將其放回?！?/br>
    “好的，先生?！?/br>
    琳小聲嘟囔，他一點都不想回憶那些慘痛的經歷，把報告塞回去書頁最后，如常地坐在了先生身旁的地板上，開始看這本關于蠱的知識。

    經過了幾個月，除了那些特殊古籍以外，他基本上能自行看所有的書了，但這本似乎有些不同，上面的體系和他之前的世界差別也太大了，各種“靈液”、“妖魔“、“符咒”之類的東西看得他一頭霧水，用字生僻，語言結構還相當復雜，還是靠先生一點點講解才勉強搞懂。

    結果他還是不自覺地拿起自己的實驗報告，細細端詳記錄自己慘況的文字，與書中的知識逐一對應。

    一開始琳還是滿心厭惡，畢竟這些都是他的親身經歷，感受到的痛苦可遠比文字能描寫出來的可怕多了，不過也許是先生的筆觸實在太冰冷，他從中連一絲一毫的感情都讀不到，真的就只是純粹的觀察記錄而已，不知不覺間也放下了個人感情，真的把這份報告當成普通的文字來看。

    那雙銀色的眼瞳此刻是如此認真，不摻雜紛亂的情緒，恐怖的折磨也沒在其中留下任何印記。

    如果有其他人在現場的話，會驚訝地發現，正在時的仆從散發出的氣質，幾乎和坐在躺椅上的主人別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