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無用之戰（3）

    刺骨的寒風很快便吹透了他身上厚厚的衣服，即使他披了斗篷，帶了帽子扔無法阻擋嚴寒的侵蝕。

    這一路上，亞瑟都并未碰到什么封鎖和檢查。穿著便服的隨行官看上去真的像一個柔弱的平民，甚至都不像一個beta而像一個omega，人們即使看到了他也斷不會把他同軍團聯想在一起。

    他必須搶在開戰前把消息送到前線。

    頭幾個小時計劃進行得十分順利，但當天空蒙蒙亮的時候他被一伙援軍發現了。他的身后出現了兩個騎著馬但穿著不一樣顏色制服的騎兵，他們顯然是通過他騎馬的姿態、前進的方向以及奇怪的時間地點懷疑起了他的身份，但那兩人沒有立刻開火，而是在后面跟了一段時間。

    在他的身后傳來了陌生的語言和開槍警示的聲音，他們當然是想讓他停下。

    于是亞瑟稍稍放慢了速度，看到兩個高大的alpha騎著馬追了上來包圍了他。他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隨后露出了同情的眼神，并最終錯誤的把他認成了某個嬌弱的平民，還極有可能是個omega。

    亞瑟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也猜得出他們大概是在詢問他在這里做什么？beta拉了拉身上的斗篷，把手放在了腰間，那里有揣著武器。

    他沒有時間浪費。在其中一人靠近的時候飛快的朝他開了槍，然后蹬了一下馬刺竄了出來。被擊中的人應聲而落，另一人立刻反應了過來，拔槍追了上去。比起alpha士官，亞瑟實在是太嬌小了，那人一連開了幾槍都沒打中他，最后反倒是被他抓住了機會，回身一槍擊中了他的胸口。

    亞瑟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返回再次確認他們都已經死了。這兩個人的年紀足以做他的父親，他和他們無冤無仇，但是他殺死了他們。他感到有一絲絲難過，但很快就恢復了神智繼續趕路了。

    最終，他在太陽升起之前抵達了前線的營地。alpha在看到他的時候露出了一瞬間的欣喜，隨后目光又黯淡了下來。

    “這里是只屬于alpha的戰場?！彼燥@冷漠的說?！澳憧熳甙??！?/br>
    “團長，我們都已經計劃好了?！眮喩澏吨f道，他從里到外都已經冷透了，抓韁繩的手也已失去了知覺。

    “不，你快離開！”他說完，頭也不回的走進了自己的帳篷。

    “團長！”亞瑟在下馬的時候腿軟的摔了一下，沾了些骯臟的雪水在身上。盡管他已經筋疲力竭了，但仍然堅持著站了起來，在旁人注視里進了他的帳篷。

    帳篷里的Alpha一手端著咖啡，翹著腿坐到了桌子前，上面隨意地扔著一些地圖和信件。他看著瑟瑟發抖的隨行官跟著自己進來，本想發火，卻忽然冷笑了一聲說出了一句非常惡毒的話：“你是想在陣地前跟我來一次嗎？”

    在話音落下后，他就被打了。

    “請您清醒一點！”隨行官站在他的面前，一只手抬起著，之后又扇了他一巴掌。

    好痛，他打人真的很痛。alpha悲傷的想著。

    “請打起精神來！”亞瑟收回了自己打得發紅的手，他也很痛?！澳鷳斶€記得您提出過的那個計劃，一切都按照您的計劃行事，埃里克斯勛爵會帶著人前來支援您，然后另外兩波——”

    “你還不明白嗎？”alpha打斷了他的話?！拔也幌氪蛳氯チ?，我已經累了……”

    ——啪——

    又一個火辣辣的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

    “我沒想到您竟然會這么的自私！您真的認為您戰死了當英雄了，軍團的戰斗就結束了嗎？”亞瑟露出了非常憤怒的表情?！半m然我不明白什么國王的事情，但是我知道戰爭不會結束，剩下的人會被編入其他的隊伍繼續戰斗，直到某一方認輸為止。您認為除了您以外，還會有誰在乎團員的性命呢？”

    “……”

    “您想把爛攤子扔給埃里克斯勛爵和您的副官們，但您忘了多少貴族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資助了軍團的津貼，我記得您說過軍團長只是一個符號，繼承人死了就再換一個。但是對于團員來說，軍團長本人是不可替代的，失去了您的指揮，我們的結局只會更糟?！?/br>
    “……”

    “如果您想要這樣繼續下去，那我也沒辦法阻攔您。但是軍團里的其他人都期盼著可以和您打一場勝仗，分到很多的錢，改變自己的生活。我們不是為了國王，也不是為了貴族而戰，是為了自己而戰?！?/br>
    “……你也是一樣嗎？”公爵抬起頭，雙眼難過的看向了他。

    “因為不加入軍團就可能會餓死，比起餓死不如用性命賭一把?！彼卮鹆怂脑??！澳赡軓膩頉]見過人餓死吧？我從小到大以來已經看過太多了……就連當初那個來地主家征糧的士官也是一樣的，他為了不餓死，就只能讓別人餓死了。我已經不想再過吃不飽穿不暖被欺辱的日子了?！?/br>
    “……”

    “我想這一點，作為貴族的您是不會明白的。就像您的未婚妻，她打我不需要任何理由，因為我這樣的人在你們眼里連人都算不上。我們會繼續按照計劃行事，您隨意?！彼f完，失望的轉身離去了。

    “亞瑟……”團長聲音沙啞的叫住了他?！拔抑牢以撟鍪裁戳??！?/br>
    Beta停下了腳步，身后的人站了起來，把他摟在了懷里。

    “我很抱歉，亞瑟。我只是孤獨太久了，差點忘了這世界上還有那么多人依賴著我?！彼哪橆a微微腫起，甚至還有個清晰的巴掌印?！澳隳苊靼讍?？這種孤獨的感覺？我覺得已經沒什么事情值得留戀了……沒有人愛我，也沒有人在乎我，一切的一切都困在這個公爵頭銜里?！?/br>
    隨行官聽了他的話，不覺心跳加快了。

    “我希望，你能等著我回來?！彼f著，像個情竇初開的小伙子一樣低頭親吻了他，并往他的手中塞了一樣禮物?！澳阍敢鈫?？”

    他發現那是一枚看著就很有年頭的獅頭戒指，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alpha的意思，紅著臉輕輕的點了點頭。

    軍團團長再次抱緊了他的隨行官，下巴抵在他淺色的頭發上，從那具瘦小的身軀上汲取著勇氣和力量。對方也張開手，緊緊的摟住了他的腰。

    很快，決戰的時刻就到來了，營地里的騎兵們盛裝出行，帶著一股從容不迫的貴族氣度。

    “榮耀與我同在，與你同在?！彼诜謩e前對亞瑟說出了這句話?！叭ソ討＠锟怂沟年犖?，告訴他我強調過的那幾點?！?/br>
    騎在馬上的隨行官點了點頭，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拉住了他的領子，親吻了他。alpha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甚至笑出了聲，湊過去又響亮的親了幾下，隨后帶著他的精銳上了路。

    偽君子和無恥之徒，?想把我們踏在腳底下。?

    從冰冷海岸到廢墟荒涼，?榮耀之火永不隕落！

    軍團的戰士們，?把刺刀擦亮，?要緊緊握住手中槍！

    ?我們都應當，?越戰越頑強，?和敵人決死在疆場！

    勇敢的戰士邁開步向前進，?響應號召我們去斗爭。

    ?從冰冷海岸到廢墟荒涼，榮耀之火永不隕落！

    他們的敵人并未將這次的對手放在心上，因為情報顯示這位著名的軍團團長只帶了幾個連的兵力在此堵截，愚蠢的將大量的精銳都被留在了遙遠的后方，更何況他們還配備了新式的機槍和大炮。

    “榮耀與我們同在！”這位英俊的軍團團長站在隊伍的最前方，舉起刺刀朝他身后的騎兵喊道。

    “榮耀！”

    他們在一陣昂揚的吶喊聲中沖下了山坡，沖向了敵方陣營，健壯的駿馬迎著子彈洗禮，越過了槍手的陣線，沖開了步兵的防線向用刺刀向敵人的頭上砍去。有的戰士失去了馬，有的馬失去了戰士，有的戰士和他的馬都埋葬在了這片一望無際的草原之上。

    事實上他們的敵人在反擊的時候顯示出了一絲猶豫，因為這位英俊的軍團團長實在是太過于顯眼了，比起直接殺掉他他們更想俘虜他以換得更大的談判籌碼。他是古老爵位和軍團的繼承人，是身掛數條戰績的英雄，還是皇室女大公未來的女婿，他的命實在是太有價值了。

    再砍掉了炮手和幾個敵軍后，公爵胯下的馬被流彈擊中，他重重的的摔在了雪地上翻滾了幾圈，臉上留下了溫熱的鮮血。

    他望著那些逐漸逼近企圖活捉他的敵軍，堅定而頑強的重新拿起了刺刀和槍，無畏的同他們戰斗著。他沒有感到疲憊也沒有感到傷痛，渾身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氣一樣奮力砍去。

    緊接著，他們的各個方向都傳來了馬蹄聲響。他的副官和表弟帶著編好的隊伍，從不同的方向趕來支援。相較于戰馬的靈活性和機動性，先進的機槍和大炮反而被自己笨重的身軀和發熱的管口限制住了，而步兵再面對數千騎兵的沖鋒時完全沒有還手之力，在軍團的鐵蹄下狼狽逃竄。

    “亞歷山大！”他看到亞瑟騎著馬沖進了人群，喊著他的名字對他伸出了手。

    Alpha抓住了beta冰涼的手利落的翻身上馬，一手摟住他的腰，另一手舉起了刺刀。

    最終他們取得了驚人的戰績，憑借幾千的戰力和極小的戰損以極快的速度擊潰了幾萬的敵軍，同時抓獲了數千俘虜包括多名高級軍官，并繳納了大量的戰利品。這是亞歷山大作為軍團團長一生中最耀眼的時刻，也是整個軍團歷史上的經典戰役之一。

    事后，埃里克斯覺得整個計劃實行的簡直順利得有點不可思議。他雖然作為家族的一員從小聽著傳奇的英雄故事長大，接受騎馬等訓練，但他并沒有被當作繼承人來培養，對獅心軍團團員們的真實實力一無所知?？粗侨喝烁吆翱谔枦_鋒的樣子，令他感到既陌生又熱血澎湃。

    “感覺怎么樣？我的朋友?！瘪R克西姆騎著馬慢慢的靠了過來，他的制服上沾了些鮮血和塵土，顯然也經歷過一番搏斗。

    “我……我不知道……”

    ”這就是戰爭啊，我的朋友?！?/br>
    在他們不遠處的山坡上，渾身沾滿血污的軍團團長和另一個人一起騎在馬上。他們顯得非常親密，頭靠在一起，時不時的親吻彼此。

    “別去打擾他們了?！贬t生遺憾的說道?！皥F長顯然不需要任何治療?！?/br>
    當公爵的孫子聽到他當年的故事時，只覺得這樣的alpha簡直帥炸了，他就想成為這樣的人，而不是他父親那樣的人。雖然退休后的凱撒看起來是個人畜無害的刨地的農民，但聽人說他再年輕的時候沒少干壞事兒，是個橫行霸道的地痞流氓，也不知道他那個溫柔的爸爸是看上了他的哪一點。

    不過以小孩子有限的知識也知道，如果凱撒和羅蘭沒有在一起，也就不會生下他了。生活在新時代的人當然無法想象，軍團團長和隨行官，一個家族的繼承人和一個貧民想要在一起會遭遇多少反對的聲音和意料之外的磨難，因為在新時代人們相信人人生而平等，至少面子上和法律上都是這么規定的。等到了末世，錢成了廢紙，社會的秩序重新構建，出身就變得更不重要了，任何一個人都是珍貴的勞動力。

    年輕的一代理解不了舊時代的人為什么會因為出身的不同而變成一件可以任意毒打、買賣的物品，他們對舊時代的幻想全都停留在華麗的衣服、熱鬧的舞會和浪漫的愛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