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屋子里靜悄悄的，龍傲天進來的時候，侍奉的婢女便同他說路仁甲才服下藥，剛睡了。

    龍傲天微微頷首，揮手讓婢女退下，一面朝里間去走，坐在床沿。

    他目光沉沉看著床上陷入了沉睡中的人，抬手去撫摸路仁甲的側臉，指尖輕輕的順著臉側下滑，挺停頓在脖頸，感受那溫熱的皮下微微跳動的脈搏。

    真好，他還在……

    就這樣好好的在他身邊，哪兒也沒走。

    這些天，碧云不是沒有找過龍傲天，要求要見路仁甲，但最后無一都被龍傲天駁回。

    碧云說道：“龍大哥，我原以為，不管如何，這世上總歸有你是不會傷害大哥的?！?/br>
    龍傲天默道：“我的確不曾傷害他?！?/br>
    碧云沒有順著話說下去，轉而回憶說道：“當時我能同大哥相遇，也是因為江堡主強行囚禁大哥的緣故，我至今都還記得當時的他有多么煎熬。好不容易，龍大哥你將他拯救出了江家堡，當時我心底便希冀著，這樣的日子，大哥他這輩子都不要再經歷第二回了?！?/br>
    “不要說了?！彼辣淘平酉聛硪f的話是什么，他不想再聽了。

    “可是，我怎么也沒想到的是，”碧云目中含淚，“讓大哥再次面臨囚禁之苦的人，居然是龍大哥，居然是你。這，難道不算是一種傷害嗎？”

    碧云是當初路仁甲從江家堡救出的meimei，她心中一直將路仁甲當做是世上最親的人，自然也是一心站在路仁甲的立場為他說話。這十年來，龍傲天雖也對碧云幫襯不少，但到底這份量是比不上路仁甲的。

    如今碧云口口聲聲說，他對路仁甲的囚禁是一種傷害，但路仁甲的離開，對龍傲天而言，又何曾不是一種傷害呢？

    他不怪碧云對路仁甲的偏心，也高興這世上能有多一個人這樣關心路仁甲。

    可是……路仁甲，也是這世上他最愛的，曾經如此親密的一個存在啊。

    思緒復雜如同一個怎么也解不開的謎題，隱約的，龍傲天感覺到內心竟如針扎似的疼。

    碧云的話在耳邊猶然清晰，龍傲天似乎被這些話觸動，先前腦中那個瘋狂的念頭也暫且被壓制下來，他承認，他是將路仁甲逼得太緊了。

    路仁甲醒來的時候眼睛還有些迷糊，但在他發現床邊兒上冷不丁杵了個人之后，這迷糊一下就轉變成了驚嚇，如果不是龍傲天眼快先按住了他肩膀，路仁甲估計能直接從床上蹦起來。

    “你醒了?！?/br>
    “你怎么在這兒？！”

    他們倆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開口說話。

    話音方落，路仁甲和龍傲天都不由愣了一下。

    “睡得好么？”龍傲天輕聲問。

    路仁甲撇了撇嘴，有些抱怨的說：“如果沒有個大活人突然坐在我床上嚇人的話，那我這一覺睡得還算是好?！?/br>
    龍傲天低低的笑了，“是我不好?！?/br>
    他眉目溫柔，猶如三月春風，這讓和龍傲天冷戰了許多天的路仁甲倒有些不習慣起來。

    一下子，路仁甲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而這無言的沉默竟也成了這么多天以來他倆最為平心氣和的時候。

    “……這么多年了，你還是沒有變化?！饼埌撂炜粗啡始琢季?，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路仁甲沒反應過來，傻傻的啊了一聲。

    龍傲天仍是保持溫柔的笑容，輕輕猶如情人低語的說：“不只是樣貌，還有性格……一切，都和十年前的你一模一樣，沒有變過?！?/br>
    路仁甲忍不住問：“以前，我們到底是什么關系？我和你，是情侶？我的意思是，我們在一起了嗎？”

    龍傲天搖搖頭，“沒有?！?/br>
    “那你……”

    “但你一直知道我對你的心意?！饼埌撂煺f道：“我能感覺到，你對我，并非是沒有半分情意的，只是你一直在為什么事情矛盾著，所以，每每當我向你表達心意時，你都是拒絕的。當時我心里雖然清楚，卻一直沒有問過你，我想著，等到啟天城比武一事了結后，我一定向你問明白，我要知道你心里的那個顧慮到底是什么，卻沒想到……”

    后面的話龍傲天停住了，路仁甲追問道：“沒想到什么？后面發生了什么事？”

    龍傲天看著路仁甲的眼睛，續道：“卻沒想到啟天城一行竟會以如此慘烈的方式結束，我眼睜睜的看著你死在眼前……后來，經碧云口中方得知，那個一直困擾著你的問題竟是，你和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來到這里，就是為了要回到你的世界去，這里的人和事，包括我，最后都將要被你舍棄?！?/br>
    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路仁甲又再沉默了。

    在這個問題上，他和他似乎永遠是對立的。

    路仁甲只好轉移話題說道：“當年，是誰殺了我？”

    龍傲天默了默，時至今日，提起那個名字他心中仍舊忍不住涌起騰騰殺意，他冷冰冰從齒縫中蹦出三個字，“遲夙生?！?/br>
    遲夙生？

    又一個對于現在的路仁甲而言的陌生名字。

    “對不起?！饼埌撂旌鋈幌蛩狼?。

    路仁甲一臉莫名，“對不起什么？”

    “沒能親自殺了遲夙生為你報仇?！?/br>
    對于失憶的路仁甲來說，其實十年前到底誰殺了他這種事情，他是并沒有太多觸動的，他現在更像是一個聽書人，聽著一個對他來說完全陌生的故事。

    “那現在那個遲夙生，他在哪兒？”

    “我不知道?！?/br>
    “不知道？”

    龍傲天沉聲道：“當年，你離開后，我也身負重傷，是東方聞英出手救了我，并且將我帶回小秀山療養，傳授武功。雖然我與他并未行拜師之禮，但他對我而言有救命之情再造之恩。離開小秀山后，我本想為你尋仇，可東方聞英卻向我提出了兩個條件。只有完成這兩個條件，才算還了他的恩情?！?/br>
    “兩個條件？”

    “嗯。第一個條件，是師出后替他殺了白須。第二個條件……”說到此處，龍傲天不由停頓了兩秒，方沉聲說道：“便是不能去向遲夙生尋仇?！?/br>
    “你答應了？”

    “我答應了，”龍傲天道：“當時，你的軀體要存放在小秀山的極寒冰窟中才能保證rou身不腐。我師出江湖，注定一路動蕩不安，若我身死，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不能再連累了你，而小秀山，又是唯一能保證你rou身安全的地方。加之東方聞英對我恩重如山，最后我不得不答應了他。仁甲，你會怪我嗎？這么多年了，我卻一直沒有為你手刃仇人，還讓他至今逍遙世間?！?/br>
    “我，”路仁甲難得的被哽住了，“說實話，我現在什么都想不起來，你說的那些對我來講就像在聽一個故事一樣。所以，作為一個外人，我覺得這件事上你并沒有做錯的地方，事情嘛，總不可能十全十美的。我想，如果是那個路仁甲知道了，他也肯定不會怪你的?！?/br>
    “真的么？”

    “真的?！甭啡始卓隙ǖ狞c點頭道。

    聽到路仁甲這么說，擱置心中已經十年的沉重石頭在一刻終于有些微松動。龍傲天道：“你知道么，仁甲，你能回來，我很高興。至少讓我有機會把這些話親口說給你?！?/br>
    這一刻，幾天來間隔在二人之間的那塊堅冰終于有了融化跡象。

    難得的，路仁甲心里也有了些許放松，他看著龍傲天卸去威壓溫潤如玉的俊美面龐，不經有過一瞬的失神。龍傲天從進來之后，雙眼就沒有再離開過路仁甲，此刻他倆四目相對，隱隱的仿佛有情愫暗自滋生。

    龍傲天黝黑的眸子閃了一閃，微微俯下身便要往路仁甲吻去。

    雖然路仁甲對那個十年癡心不改的故事挺感動的，但這不代表他現在就能和龍傲天發生那什么了??！在龍傲天親下來之前，路仁甲快速把頭一偏，拔高了嗓音就喊：“你干什么！”

    吻最終落在了路仁甲的脖頸上，龍傲天一怔，苦笑了下，卻是道：“仁甲，這些天來你一直想再見碧云一面，是為了能當面問她十年前的你，到底是怎么回去的，對吧？”

    路仁甲愣了愣，沒想到話題會突然轉到這上頭來，不過，現在龍傲天都主動提起了，也就說明他心里早就有數，對于他的一舉一動都是掌握手中。既然如此，那路仁甲索性也就爽快承認，“沒錯！我就是想問碧云這個問題！”

    龍傲天聲音發澀道：“看來，不管是十年前的你還是十年后的你，在這件事情上，你的選擇都是一樣不曾變過。我始終，是要被你拋棄的那個?！?/br>
    這話很令人心酸，但路仁甲沒法兒反駁。

    接下來，龍傲天話鋒一轉，說道：“仁甲，但你有沒有想過，真正知道你回去方法的人，其實并不止碧云一個？”

    “什么？”路仁甲沒明白。

    龍傲天笑了下，說道：“當年碧云告訴我你離開真相的時候，同樣將這個秘密告訴了我?！彼坪跖侣啡始撞幻靼姿频?，龍傲天又接著說：“也就是說，那個方法，我也是知道的?！?/br>
    龍傲天說完，路仁甲就忍不住激動了，可才一激動，現實又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他不無失望的想到，就算龍傲天知道他怎么回去的方法又如何，難道他會告訴他嗎？

    “我會?！?/br>
    似乎對應路仁甲內心的想法，龍傲天開口說道：“但我告訴你，并非是沒有條件的?！?/br>
    他要和他提條件。

    路仁甲這時又是猜忌又是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