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合謀
落日西斜晚風起,左辭風來到刑房外,冷風吹到汗濕的脖頸間,激得他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外頭的小院子里種了幾棵年歲尚淺的小樹,細弱的稀枝不經風拂,帶著其上的嫩葉隨風飄零,發出簌簌的聲音。他身披落霞立在原地看著,四處不見人跡亦無人聲,心底不禁涌起陣陣悲戚。 數日前,他身在邊疆的軍營中,周邊是同生共死的的將士,心中有日夜牽掛的人,生活雖枯燥卻有歡笑和期盼?,F如今,身邊空落落的,曾經日夜牽掛的人僅一墻之隔,他的心間卻只有悲戚和苦澀。 落日隱于山間,獨留夜幕撒向萬物。左辭風閉上眼睛,喉頭滾動,將喉間的酸澀吞咽下肚。片刻之后,他睜開眼睛,離開了此地。 衙門后,是萬知府日常起居的府邸。左辭風離開刑房不久,便被萬知府迎往府邸內的前廳用膳。席間,左辭風無視萬知府精心安排的歌舞表演,自顧自地喝著酒水。 不多時,左辭風稱醉退席,在與他一同來此查案的高奕房中等了一會兒,才見高奕風塵仆仆地進了門。兩人交談了一陣,才各自散去。 那夜,左辭風躺在床上卻一直無法入睡,濃烈的白酒沒有帶來好眠,讓他在睡不著的基礎上還多了頭痛欲裂的毛病。他在輾轉反側了一夜,直到后半夜,才迷迷蒙蒙沉入夢鄉。 翌日晨起,左辭風剛起床洗漱好,便聽下人來報有人求見。他快步來到前廳,見高奕已經在廳中坐著了。對面則坐著白行舟、林子堯和一個陰柔的男子。 見左辭風出來,白行舟就急不可耐地起身引見:“王爺,這位便是回天教教主連棲公子?!?/br> 說話間,那名陰柔男子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左辭風,輕輕地點了點頭。之后快速轉過頭去,換上頗有些妖媚的笑臉定定地看著白行舟。白行舟察覺到他的視線,怒瞪了他一眼說:“連公子,先前在下跟你說過的那件事,請你快向王爺說明?!?/br> 熱臉貼了冷屁股,連棲非但沒有生氣,反而伸手擋在嘴上笑了:“下次白公子最好換個地方同我說事,在那處說事,任誰都聽不進去的?!?/br> 白行舟聽了,臉上漲得通紅,他忍住想上前掐死對方的沖動,咬牙切齒地說:“悉聽尊便!” 僅僅一天,白行舟便將人請來,左辭風本來十分驚訝,但見兩人間的微妙氣氛,了然之余,對白行舟和游千云之間的關系卻更疑惑了。 連棲一身黑衣,柳眉細目,白膚紅唇,樣子稱不上美艷甚至透著些令人生厭的異樣感。但當他一笑,整個人便散發出妖媚的氣息。只是,連棲似乎對自己很不滿,左辭風有些不解,他確定沒見過連棲,但對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卻分明藏著一絲嫌惡。 那邊廂,見了白行舟氣極的模樣,連棲的笑意更深了,他低下頭樂得竊笑出聲。感覺眾人都安靜地看著自己,片刻后,他才抬起頭清了清嗓子,收起笑意看向左辭風:“王爺找我來,所為何事?” 左辭風說明了一遍緣由,連棲聽到一半,便轉過頭去兀自玩起手指來。左辭風雖心有不滿,卻沒有指明,而是精簡了細節快速說完了。 連棲聽著,對坐在上位的穆王卻止不住地生出許多厭惡的情緒。雖然長得不像,身上那股氣勢倒是和討厭鬼一個模樣,他心里想著,恨不得即刻離開。等左辭風說完,他才慢悠悠地開口:“三年前我也查過這事,跟死者相關的委托均來自不同地方、不同的委托。但殺人嘛,也沒幾個人會留下真名。我也找溫離崢核對過,其中有大半委托,是由委托人自行提供的線索,問天山莊并沒有參與其中?!?/br> 隨后,他從懷中掏出兩個信封放在手邊的茶幾上,說:“回天教和問天山莊接到的委托里,和朝廷命官有關的都寫在上面了,你自己看吧?!?/br> 見連棲扔出兩封信,高奕連忙起身,呈給左辭風。左辭風接過后細細查看了一番,如果這些記錄是全的,那連棲所言便是實話。 雖然朝廷官員都有固定的辦公、生活場所,但能如此熟悉死者的生活習慣,并據此設計出精密的巧合致人死亡,不是熟人所為,便只能請探子打探。這牽涉范圍這么廣,其中一半都是熟人下手,也幾乎不可能。想到這,他又問殺人現場的相關布置由誰安排,果然是由委托人指定、殺手布置并按要求殺人的。在一些情況下,殺手到現場后,甚至發現早已有人安排妥當。 聽到這,左辭風更是不解,當年種種跡象表明左丞便是幕后黑手,只是苦于沒有證據才沒有讓他伏法,這樣看來,難道還有其他人參與其中?他思忖片刻,忽然想到一個法子。 “連教主,過些時日,能否請你上京一趟?”左辭風看著連棲,言辭懇切地問道。 “不要!”連棲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絕了。開玩笑,到這里來見這個王爺已經是他的極限了,要上京的話,他怕是連小命都保不住。 左辭風轉眼看向白行舟:“若連教主他日愿意上京配合本王行事,本王可將游千云從牢放出來?!?/br> 白行舟臉色變了變,拉著連棲到門外竊竊私語。兩人說話間,一直低著頭坐地不安的林子堯看著左辭風,急切地說:“王爺,能否讓在下見見千云?” 門外的兩人還在爭執不下,左辭風看了眼林子堯,站起身來朗聲說:“那好,本王帶你們去見他?!?/br> 門口爭執中的兩人聽了,也跟了上來。左辭風帶著一行人進到刑房,見游千云竟還維持著昨日他離去時的姿勢,躺在墻角一動不動,不禁有些害怕。 其他人甫進入陰暗潮濕還散發出濃重血腥味的刑房,都忍不住掩住口鼻,等看到墻角的游千云,紛紛驚呼出聲。尤其是林子堯,他尖叫一聲后便跌坐在地,隨后哭叫著往游千云的方向爬去。 白行舟怒了:“王爺昨日曾答應過在下,不會再對他用刑的!” 左辭風僵著臉,轉頭看向其他地方,幽幽地說:“他身子弱?!?/br> 白行舟抓緊了拳頭,滿腔的怒氣無處發泄,便一拳打在潮濕的石墻上,鮮血馬上流了下來。 忽略掉胸腔間的悶痛,左辭風轉頭看向連棲:“本王方才的提議,連教主意下如何?” 見了游千云的慘狀,連棲面露難色。 再在這牢房里呆下去,游千云估計很快玩完,他畢竟也算救過自己。但是,為他丟了自己的小命,也不至于。連棲心里糾結著,遲遲沒有說話。 這時,白行舟轉過身來,用沙啞的聲音對連棲說:“答應他。那么,我也會答應你的一切要求?!?/br> 連棲心動了,他定定地看著白行舟,卻問是左辭風:“王爺要我何時上京?” 左辭風想了想,說:“約三個月后?!?/br> 三個月可以做好多事了。早死晚死都是死,那還不如快活死。這般想著的連棲漾出笑臉,終于答應下來。 得到連棲首肯,白行舟連忙向游千云走去,他示意在檢查傷口的林子堯讓開,抱起游千云便往外走。 “等等!本王說會放他出牢房,可沒答應要放他走?!弊筠o風擋在白行舟面前說。 “你說什么?”白行舟怒吼著,正想放下游千云和對方打一架,一旁的連棲立馬擋在中間分開兩人。 “我看這樣吧,游千云呢就留在王爺身邊,但王爺要供他好吃好喝,不可再傷他。事成之后,王爺要馬上放了他。為保證他的安全,我把我的貼身護衛貢獻出來,跟在他身邊日夜保護他的安全。兩位看我的主意如何?”黑暗中,連棲的眼睛滴溜溜地閃著光,心里卻打的是自己的小算盤:游千云傷成這樣,少說修養2、3個月,這期間,白行舟肯定會不放心地一直守在身邊,那自己不就被撇到一邊去了?這可不行!反而,如果把人留在這,他就可以霸占白行舟到事情結束,而穆王爺也有人質在手,簡直完美! 對峙中的兩人聽完,想了一陣也先后同意了。白行舟這才連忙抱著游千云往牢房外走去。 來到陽光明媚的牢房外,縮在白行舟懷里的游千云才完全曝露在眾人面前。臉上飄著異樣紅云的游千云,不僅衣衫敞開,褲子也沒有拉上。身上除了鞭痕,印著牙印的高腫雙乳和布滿干涸精斑的雙xue袒露在陽光下,頗為觸目驚心。 早已哭紅了雙眼的林子堯看了,止不住哭得更大聲了,身形一個踉蹌,幾乎摔倒在地。旁邊一直偷偷觀察他一舉一動的高奕適時上前扶住,還將他擁進懷里,輕拍后背。鼻腔聞到熟悉的氣息,等看清來人,林子堯趕緊胡亂抹了把臉,掙扎著走到白行舟旁邊。 看著空落落的懷抱,高奕一陣失落,看著林子堯的背影,沉默地走在最后頭。 第一次看清游千云身上的傷,左辭風也被震動了,連忙脫下外衣披在他身上。一旁的連棲看了,對左辭風的厭惡卻更深切了。他頭偏向一邊翻了個白眼,心里嘀咕:果然和討厭鬼是一家人,一樣假惺惺! 游千云被安置到床榻上后,林子堯馬上開始治療。連棲則將原本在外候著的護衛連召叫了進來,對他吩咐了幾句。 直到傍晚,游千云轉醒,連棲便催著白行舟一同告辭。林子堯跟游千云說了些話,也猶猶豫豫地向左辭風說了句明日再來,便雖另兩人一同走了。而那護衛連召,則像石雕一般,一動不動地守在房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