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昔年之恩
一夜過去,月落星沉,天色漸明。云青崖長睫微顫,漸漸轉醒,待他睜開雙目,覺得頭有些刺痛,那感覺頗像是醉酒初醒,昏昏沉沉的不甚清明。 “…唔?!痹魄嘌聯u晃起身,才發現自己身上竟披了一件雪白的鶴氅,那寬大的衣袍散發著清淡典雅的檀松香,正如其主人般纖塵不染。 這是…謝道長的外衫? 他抬眸一望,正巧看見那名白衣道長端坐于洞口處入定,身姿筆直如松,銀發披散若瀑。 本是避人三尺的冷情仙人,但卻對自己百般相護,甚至不惜以劍意打破天道,云青崖心中一時悸動難言,唇畔揚起淺淡的笑意,走上前開口道: “…陵風?” “嗯?”謝陵風聞聲回首見那面容俊秀蒼白的美人正披著自己的衣衫,單薄的身子緊貼著寬大的鶴羽長氅,勾勒出纖瘦美好的腰身。 此等情景,讓謝陵風心情大好,遂朝他微微勾唇淡笑道:“你身子如何了,伸出手讓我看看?!?/br> 云青崖頷首乖乖將手腕伸過去,答道:“已經無礙了,就是還有些頭痛,不要緊的?!?/br> 面前的白衣道長輕輕搭上他的脈,劍眉一蹙,心中暗忖難不成是神咒留下影響?畢竟謝陵風亦是第一次嘗試這種咒法,究竟會產生何種效果也不能確定。 但云青崖脈相平穩,靈力與真氣也在恢復,應該是無恙了,不過保險起見,謝陵風仍開口詢問道: “…你可否讓我再進入你識海一探?” “???”云青崖一愣,隨后自然而然的點頭道:“…好?!?/br> 不知為何,他對謝陵風似乎有了一種特別的聯系,讓自己情不自禁的去信任依賴,甚至想…投入其懷中。 云青崖正出神,忽見謝陵風俯身上前,一只冰冷的手驀然按住了他的后頸,還未來得及反應下意識縮身后退,但霎那間神識巨震,眼前的一切皆化為空茫,四肢癱軟著被那白衣道長摟進懷中。 “…唔?!蓖耆徽瓶氐母杏X并不好受,云青崖雙目失焦,無力地倚在謝陵風身上,朱唇微張,呻吟出聲。 “別怕,很快就好了?!敝x陵風一邊放出自己的神識與之交融,一邊于他耳畔低聲安撫道。 待重新探入云青崖的識海,謝陵風發覺昨夜所見的鏡湖之景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縛著鎖鏈的青鸞鳥,獨臥于漆黑昏暗的寒潭中。 “…??!”謝陵風渾身一顫,他很清楚這種場景只在自己心魔積深時,曾在識海中偶然見過一次,那是他心中的惡念與欲望,而如今… 卻在云青崖的識海得見,這意味著自己已經能夠影響他的神識,掌控他的思想,甚至強迫他…將他塑造成任何樣子… 如此,豈非與心魔別無二致? 想及此,謝陵風不由得脊背生寒,卻仍控制不住一步一步向那只受縛的鳥兒走去,冰冷的神識化為了羅網,纏繞住了云青崖,與他共沉淪此間。 …直到謝陵風被懷中人痛苦的呻吟聲所喚醒,他猛然回神,撤出了自己的神識,略顯焦急的低聲道: “…青崖?醒醒?!?/br> 云青崖睜開沉重的眼簾,瞧見那名白衣道長一臉擔憂的望著自己,于是開口問道:“陵風…怎么了?” 謝陵風面容冷肅如冰,長眉緊蹙,目不轉晴地望著他:“…你可有什么不適?” “方才還有些頭痛,現在倒是好多了…”云青崖輕輕按了按太陽xue,從他懷中抽出身來,而后寬慰一笑道:“你不必擔心啦,我連身上的傷都已好了大半了?!?/br> 他正說著,忽見謝陵風起身向自己走來,那雙淡若寒潭的墨眸中波瀾乍起,帶上了幾分不同以往的關切。 “…那便好,你日后若有什么不適,一定要告訴我,莫要自己一人捱著?!?/br> 云青崖微微頷首,朝面前的白衣人清淺一笑道:“嗯,我知道啦?!?/br> 語畢,他竟有些抑制不住內心的悸動,主動傾身摟住了謝陵風的腰,并下意識靠在那人懷里,百般溫存依賴… “…!”此番動作倒讓謝陵風一驚,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了,低首垂目,輕聲問道:“青崖?你…?” 云青崖聞言渾身一僵,連忙撤身后退,面紅耳赤的羞赧道:“…啊,對不住,我只是…”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會對謝道長做出這種放蕩的舉動。 謝陵風眉目舒展,面上清冷如常卻也不見惱色,只是薄唇微勾,抬手輕撫過云青崖的發頂,淡淡道:“…無妨,你可以再多依靠我一些?!?/br> “哈哈,那謝道長可別嫌我麻煩呀!”云青崖展顏溫然而笑,清美的容貌似初綻的玉芙蓉,含露吐艷,俊秀昳麗。 謝陵風見狀心中一動,順勢將他重新擁進懷中,于耳畔低聲道: “你莫要離開,我定會相護…” 晨光熹微,謝陵風銀白如瀑的長發染上了淺淡的金暉,宛若仙人駕臨塵凡,但抬眸間卻是紅塵萬丈,百轉柔腸。 清風拂曉,霧靄朦朧,萬物蘇生之時,即為伊始之日。 待兩人修整一番后,沿山路而下,途經被昨夜天雷所擊毀的樹林,那里已是焦土遍地,不見分亳生機。 云青崖見狀心中悵惘愧疚,長嘆一聲道:“好好的山林成了這副樣子,都是我把這天劫引來的…” 謝陵風聞言停下腳步,回身望著他開口道:“…青崖,你可還記得這里是何處?” “哎?這里是…蘅蕪山?”云青崖昨夜神智不清,僅僅是憑感覺尋到了此地,沒想到此地竟是蘅蕪山。 謝陵風忽而淡然一笑,那溫和的笑容化開了他眉目中的冷峭陰郁,俊逸出塵的面容惹得旁人癡癡凝佇。 “不錯,千年前,本君也曾在此渡劫,你…可還記得?” 千年前…? 云青崖一愣,他不禁細細回想起二人于西陵初遇之時,但那些記憶太過久遠,時至今日,實在不甚清明。 “…你不記得了?那日我飛升渡劫,抗下了八重天雷卻已然油盡燈枯命懸一線,本是無望成仙,但一只不知死活又肆意妄為的青鸞鳥…替我擋下了最后一道天雷…” “…??!” 他的聲音平淡無波,但卻讓云青崖心頭大震,久遠的記憶忽而涌上,猛然間抬首對上謝陵風淡漠的目光,云青崖不禁面露羞赧,喃喃低語道: “我想起來了,謝道長你莫非是…” 謝陵風微微頷首,薄唇一抿,轉而看向天幕中那道仍未消散的通天劍痕,沉聲道:“昔年你曾舍身護我渡過雷劫,那今日我便為你打破天道律法,又有何懼?” “…陵風?!痹魄嘌侣勓孕牡捉K是陰云盡散,無奈笑道:“只是可憐了這山中草木,竟被天雷殃及了兩次?!?/br> “你不必為此感傷,天下萬物?于有,有?于?。道法自然,草木枯榮亦是常態?!闭Z畢,那位白衣道長闔眸負手而立,鶴袍如雪,身姿英挺,風骨峭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