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天魔舊聞
傍晚將至,戲幕已落,臺下人已是寥寥無幾,待曲終人散鳥飛盡,只余下角落中兩個對酌的身影。 云青崖把涼透的殘酒飲盡,開口道:“既然戲唱完了,那便該談正事了,在下聽聞天機門遭到了來路不明的魔族襲擊,想來應當是燕尊主的手筆吧?!?/br> 燕無淵頷首一笑,絲毫沒有要隱瞞之意:“不錯,但這不過是個下馬威罷了,讓靈郁老賊知道,這西陵已經不能容他如此放肆了…” 他俊美的面容顯得陰鷙無常,語氣極冷,轉而又道:“…那么仙君你呢?與其套孤的話,倒不如拿出誠意來,不然…孤也不介意逼你開口…” 這話讓云青崖頓時脊背一涼,寒意涌上心間,他明白一但提及此事,面前之人就又會變成那個殘忍狠絕的天魔了,九幽魔尊欲要掌控的必然是不容半分欺瞞與誆騙。 …而自己又能否信任他呢?云青崖向來伶牙俐齒,但此時也不免心生躊躇,在敵我難辨之時,唯有緘默不語。 “…嗯?仙君是不愿說還是不敢說?”燕無淵見他始終不開口,于是抬手微微勾起云青崖的下巴,逼迫他望著自己,誰知正巧對上一雙迷惘無措的剪水明眸。 “…呵,你這鳥兒怎么搞的像孤要欺負你似的,莫不是委屈得要哭了?”燕無淵忽而心情大好,唇邊露出愉悅的笑意。 云青崖聞言秀眉一蹙,毫不客氣地掙開他的手,嗔怒道:“…走開,再動手動腳的小心我把你的龍爪子砍了!” 燕無淵劍眉微揚,唇畔笑意愈沉,開口戲謔道:“那你大可試試,是你先把孤的利爪砍了還是孤先把你這鳥雀的羽翼折了,這樣你可就再飛不起來了?!?/br> 失翼之雀如何還能逃過獵人的追捕?只得被關在籠中日夜為主人歌唱了。 “……”云青崖有些無語的輕捏了下脹痛的眉心,心中暗道再也不能在這廝面前逞一時口舌之快了,若是被這種挑釁激怒未免太傷顏面。 云青崖嘆了口氣,望著那人似笑非笑的面容,終于開口道:“罷了,燕朔,我再信你一回?!?/br> 除卻他之外,整個西陵怕是再無人能解自己心中之惑了。 燕無淵聞言收斂笑意,赤眸陰郁卻不見冷色,說道:“哦?那孤愿聞其詳。 其實云青崖也不知面前人知曉牡丹鎮的一系列蹊蹺之事會有何反應,但既然決定全盤托出,他也就不再隱瞞了。 誰知燕無淵這廝聽到自己被兇獸分神打成重傷之時竟開口嘲笑道: “…你這鳥兒還真是孱弱不堪,被區區鬼車分神打成這樣,也不知西王母那女人為何要讓你送信,如此漂亮的鳥雀自然要豢養起來賞玩啊…” “……”云青崖聞言眉頭一跳,恨不得立刻撥劍把面前囂張跋扈的天魔的龍鱗都剮了以解心頭之怒,但好在良好的教養還是讓他忍住了,轉而道:“…若不是受絕地天通的制約,我又豈會如此凄慘!” “絕地天通?”燕無淵忽而神色多了幾分凝重,摸著棱角分明的下顎,開口道:“這個法則于魔族無關,孤雖不清楚,但也有所耳聞,孤曾見過靈郁老兒與天璣門的神族下屬…他們好像并不太受其影響…” “…什么?”云青崖一愣,不由得心生疑惑,開口道:“這是為何?” 燕無淵答道:“據孤所知,這絕地天通對不同的神籍者影響亦有不同,對天地原生之神猶甚,而對飛升之神的制約則會衰減,換句話說,只要原先的修為深厚,成神后就可以后不受其制約…” “等等,那豈不是說…”云青崖頓時遍體生寒,心想這法則豈非從創立起便一直在制約著原生神眾多的西海?! 燕無淵唇畔勾起一絲詭譎的笑意,嘲諷道:“…正如你所想,所以孤才會說西王母當真愿意忍氣吞聲,懦弱至極;倘若東海那群賊人敢對孤王的臣民如此放肆,那孤必將要他們付出代價!” “……”云青崖無言以對,經歷過面對兇獸靈力受縛無法施展的絕望,他已經無法不去厭惡這條強加于身的律法了。 看著這只玉顏鳥兒羽睫低垂,失落悵然的樣子,燕無淵難得生出幾分憐憫,開口道:“罷了,此事暫且不說,孤也未曾料到這兇獸竟在東海的掌控之下,如此一來倒是多了不少麻煩?!?/br> 云青崖見他神色坦然自若,心道兇獸與鎮魂鈴之事與果真與他無關,不由得松了口氣。 且聽燕無淵又道:“…不過那個妖鳥分神你們是如何解決的?” “我是沒那個能力,最后自然是被陵風…呃,我那位同僚好友解決了?!痹魄嘌抡Z氣一頓,面上露出幾分不自然之色。 話音未落,燕無淵忽而勾唇冷笑道:“…同僚好友?叫得這么親熱,你們到底是什么關系?” 云青崖聞言一愣,下意識答道:“…就是知交好友啊,還能有什么關系?” 燕無淵不可置否地挑眉道:“哦?你這鳥兒怕是早被那道貌岸然之徒吃干抹凈了也不知道吧?” “…你莫要胡言!陵風他才不是…!”云青崖不由得怒上心頭,本欲張口反駁但立刻就冷靜下來,決定不招惹面前喜怒無常的麻煩之人了。 …這么下去只會愈扯愈遠了,還是想想那只分神妖鳥到底是被何人所控吧。于是云青崖把心中的疑惑告知了面前人,只聽燕無淵沉默片刻,開囗道: “魔氣…?孤從未下過令,既然不是九幽之魔所為,或許是被何人所控的魔,亦如北定村那日…” 云青崖聞言疑惑道:“這里難道不會有什么荒山野魔嗎?畢竟牡丹鎮妖鬼橫生陰氣極重啊…” 話音未落,燕無淵高挺的眉骨間生出幾分倨傲之色,開口打斷道:“…不可能,早在孤王一統九幽魔域之時,人界就不再出現荒野之魔了;魔與妖鬼皆不同,魔族無論流落何地最初皆誕生于血獄炎池中,他們會受到魔璽的感召,聽從王者的號令?!≡诠聦さ侥Лt時,便已經下令所有魔族皆應退回北溟幽都,不得留存凡間?!?/br> “如有違令者,皆已被放逐到荒無的極北之地了…” 九幽自太初之戰后便群魔割據,眾魔侯各不為政,魔璽下落不明,直到天魔無淵尋回魔璽征伐魔域才使萬魔伏首,重歸幽都。 此舉,當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難怪東海神界會如此忌憚。 云青崖忽然間生出了一絲不真切的感覺,面前俊美無儔氣度不凡的天魔是統領魔界的尊主,亦是北溟幽都的帝王,他到底經歷過什么呢? 又因何會對自己另眼相看…? “…你這鳥兒在想什么?”燕無淵見他一動不動盯著自己出神,如水的碧眸懵懂無措,不免覺得有些的好笑,伸手過去捏了下他白皙瑩潤的臉頰… “…唔!好痛!”云青崖回神揉著自己的臉,目光幽怨,開口道:“…我在想倘若違令者皆被你驅逐了,那這么做未免太過殘暴不仁了吧?!?/br> 燕無淵聞言微怔,隨即像是聽到什么笑話一般唇角微揚,赤眸陰暗不明,冷冷地望著他開口道:“…殘暴?你可曾見過真正毫無理性,全憑殺戮欲而活的魔,于他們而言,孤選擇了放逐而非剿滅已是最大的仁慈了…” “…以暴制暴是魔的法則,只有足夠強才會有人聽你的話…” 云青崖垂眸不語,不得不說自己對魔族仍是知之甚少,無法反駁便也只得認同,倘若有朝一日能去魔界轉轉或許也能見識到大荒不同的風景? 他懷著這樣大膽的心思開口道:“燕尊主,九幽魔域是什么樣的?” “…?”燕無淵本以為此番話定會嚇到這個天真至極的鳥兒,卻未曾料到他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于是哂笑一聲道: “呵,你這么問,莫不是想去魔界?那里在孤尚未踏足時是個了無生機的荒無之地,魔侯為各自封為領主,他們用斗獸場招募兵卒,只允許強大的魔活下去,弱者便只有被撕碎分食的下場…” “那里曾經是野蠻兇惡之地,孤勸你這鳥兒還是莫要生出這種心思…”燕無淵雖語氣平淡,但神色凝重,甚至多了幾分警告之意。 不過這倒讓云青崖更加好奇了,尋求未知怕是青鸞的天性使然了。于是他便又問道:“那現在魔界也是如此嗎?老實說我反而更感興趣了,若能有朝一日踏遍大荒山河,那才死而無憾呢?!?/br> 燕無淵看向那只不聽勸的鳥兒,開口冷聲笑道:“自然不是,現在九幽由天魔軍管轄,但你倘若真的要來,也并非不可…那便無需再回來了,孤的魔宮里正缺個陪酒的侍奴…” “…??”云青崖聞言面露羞憤,雪白的臉頰頓時緋紅如霧,忍不住惱火道:“登徒子,就怕你那魔宮關不住本仙,我若到魔界必先拆了你這天魔的老巢!” “哦?你這鳥兒可要說到做到,孤王隨時恭候…”燕無淵細細打量了他一番,邪侫的目光露骨且放肆,好似攀上后頸的毒蛇,正欲把看中的獵物收入囊中。 云青崖心下一陣發寒,只是他那時還未想到,二人于西陵的戲言竟會以一種誰也未曾料到的方式成了真… 世事難料,多情卻被無情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