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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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客棧內,那些扭曲的、深埋于黑暗的訊息,化作不安的思緒,如粘稠的絲線,纏上了每一個人的心臟與呼吸。 青年人面色沉重地站在那,不安地攥緊滿是冷汗的手掌,艱難地擠出了他的猜測: “老錢,你回答我,老楊能夠cao縱邪魔,對不對?” “啊啊啊啊——!別說了!”老錢猛得捂住耳朵,眼珠子暴突出來,瞳孔縮成針裝,恐懼地縮成了一團,“別說了——那個人,老楊會找到我的!我們窺伺了他的金子,他要懲罰我們——他會殺了所有人!” 慕思柳被老錢的樣子嚇了一跳,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厲喝道:“老錢!你清醒一點!老楊已經死了!” “沒有死!他沒有死!” 老錢瘋了似的手舞足蹈:“他到處都是——我聽到他的聲音了!他近了!他要來了!” 老錢嘶吼著,踢翻凳子拔腿就跑。但他步子還沒邁兩步,就被王勒伸腳絆倒在地,隨后伸手點了兩下xue道,就看到老錢趴在地上抽搐了兩下,不起了。 “喂……”慕思柳不安地上前,想要扶起老錢,卻比王勒出聲制止: “睡xue,讓他冷靜一下?!?/br> “唔……”慕思柳收回了手,不滿地撇了撇嘴。 王勒注視著眼前稚氣未脫的青年,被疤痕掩蓋的眉頭微蹙,低聲道: “倒是沒想到你能推測到這一步……也罷,剩下的東西瞞著也沒什么意義,你有什么要問的,便問吧?!?/br> 王勒說著,眼神不自覺地往單哉身上飄去。在他看來,慕思柳敏銳的洞察力全是單哉這個老陰比帶出來的,結果他視線一落到單哉身上,發現對方也是驚訝,只不過單哉的態度更隨意一些,看慕思柳推理跟看自家小孩抓蟲子差不多。 真是令人火大。王勒尋思如果自己若是有這樣的師傅尊長,恐怕得在拜師當天就翻臉。 另一邊,慕思柳沒想到事情真的是自己所猜想的那般,冷汗直冒,自我安撫了許久,才穩下心境,繼續問道: “我想知道,老楊是怎么做到的?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錯,能找準事情的關鍵,看來剛才的推斷不是僥幸?!蓖趵找膊恢约菏鞘裁葱膽B,些許是覺得這孩子老被單哉壓迫太可憐了,這才補上了一句夸贊。 當然,慕思柳跟王勒不熟,所以壓根沒意識到來自長輩的奇怪照顧,就算意識到了也不會領情。 “很遺憾,這些也是我想知道的,所以我才會選擇在這地方呆上七日。但目前除了斂財,還找不到什么更深層的目的。唯一可以確信的是,老楊也是入魔的人,原因的話,只有入魔之人能與邪魔交流,這是毋庸置疑的?!?/br> “老楊也入魔了?!”慕思柳難以置信,“但他的尸體——” “和那些邪魔差距很大,對吧?”王勒愣哼一聲,“但又有誰告訴過你,入魔后就一定會成為畸形的怪物?” “……”確實沒有人這么說過,“那老楊為何會入魔?” “些許是貪財?!蓖趵沾鬼?,“的一大要義,便是順從本心。但倘若一個人的本性是惡,那么成妖成魔也就不奇怪了?!?/br> “所以,你是說……老楊是順從了自己的貪欲,這才……?” “大差不差?!蓖趵詹辉俣嘟忉?,見青年懂了意思,便道,“你現在離開‘天途’還來得及,永遠不要低估自己本性之惡,它會毀了你的?!?/br> “我又沒踏上過什么天途不天途的……”慕思柳低頭嘀咕了一句,又想到什么,順著王勒的話問了下去,“對了,‘天途’到底是什么?” “……什么意思?”王勒眉頭微皺,“唐母沒跟你解釋過嗎?” “她說的跟你口中的天途,好像有點差距……”慕思柳回憶道,“她說,所謂踏上天途,就是給自己找一個答案……” “……她是這么說的?” “嗯?!?/br> “……”王勒沉默了,低著頭若有所思。 慕思柳不知怎的,有些不安。他以前聽過一些故事,一個信佛的阿婆覺得廟里的和尚“不虔誠”,就拿石頭丟人家,差點把人給砸死。 感覺“行者”內部也有類似的問題,雖然都踏上了所謂“天途”,卻各懷鬼胎,也不知在想什么…… “小子?!蓖趵胀蝗话l話了,雙眸緊緊地盯著慕思柳,令人忍不住感到壓力, “你聽好了,天途之所以是天途,就是因為它的終點是‘天’,上‘天’成神,這才是‘天途’本身的含義?!?/br> “……成神?”慕思柳咀嚼著這個詞匯,下意識地想到那老被單哉拿出來當擋箭牌的“神仙”借口,一時只覺得好笑和荒謬。但礙于眼前這家伙實在嚴肅,不好當著人家的面笑出聲,只是道,“成神,這……真的有可能嗎?” “沒可能?!蓖趵展麛嗟胤裾J道,“但耐不住信的人多。說到底,若不是有這個噱頭在,‘行者’又怎會成為一股勢力?” “所以行者的本質……是一幫道士?那你和唐母算是什么?我記得唐夫人說過,她是最早創立行者的人之一……” “這不重要,重點在于,當初有人對天途一知半解便出去招搖過市,就導致如今這遍地邪魔的局面?!蓖趵盏拿碱^擠在一塊,幾乎能夾死蒼蠅,“事到如今,追求成神之力的行者才是大流,唐母那種潛心問道的才叫異類——當然,我現在也搞不懂她了?!?/br> “唔……”慕思柳皺眉思索,覺得事情好像更復雜了。 其實事情的本質不難理解,不過是行者內部產生了理念分歧。問題就在于,倘若唐母等人一開始就知道會造成如今這般惡劣的局面,為何還要四處收集,并四處找人加入他們? 說到底,“行者”一開始是為了什么而存在的? 【支線任務:“行者”。你需要了解行者的前世今生。(期限:無;報酬:5000+10000(視完成度獎勵)——進度:90%;已獎勵:5000+8500積分)】 慕思柳還想繼續問題,卻被王勒硬生生地打斷了: “說回來吧,小子。這里還有問題沒解決?!蓖趵照f著,把地上的老錢拽了起來, “你解釋一下,為何老錢能夠活到現在,還執意要隱瞞老楊的事?” “……”我怎么知道???!現在不是自己在審問他嗎?怎么變成他問我了? 慕思柳內心一陣嘀咕,想著要不自己也保持沉默糊弄過去算了: “你在村子呆了七天,不比我清楚?” “不,我一直在山上,等我反應過來,姓楊的已經得手。他殺了多余的人,然后帶著邪魔去洗劫附近的村落商戶,我雖然出手制止過,但他們很聰明,會跟我玩躲貓貓,若非昨日的雷雨,我還真找不到他們?!?/br> 原來是因為這個才不及時出手的嘛……? 話說回來,這人竟然也不知道兇殺發生的當晚,洞窟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慕思柳想著,目光又移到了昏迷的老錢身上。 這家伙方才突然變得瘋瘋癲癲,還叫喚什么“老楊沒死”,怎么看都沒法好好回答自己的疑問了。 不過倒也可以從他的瘋言瘋語中窺見些東西,比如他在畏懼老楊,甚至不敢將真相透露出來……但是他又毫不猶豫地推出老楊推出來背鍋……這也太矛盾了,難道老錢真的瘋了嗎? 不,又或者,真相對老錢也有所不利? 慕思柳又一次陷入沉思,只是這一次,單哉沒了耐性: “小子,問完沒?問完就回去?!?/br> “沒呢?!蹦剿剂鴽]好氣地嗆聲,“你要嫌慢,你來想?” 單哉慵懶地舒展了筋骨,無趣道:“太依靠大人可不好啊?!?/br> “你不說就別嫌我——” “行行行,給個提示?!眴卧胀蝗豢拷剿剂?,牽起他的手,拽到了老錢的身邊,“試試?!?/br> 慕思柳一臉懵:“試什么?” “內力啊?!眴卧沼酶婀值匮凵窕鼐戳饲嗄?,“你總不會覺得,老錢是個正常人吧?” “當然不,他都瘋……額?!蹦剿剂腥?。 仔細一想,因為老錢是這件事中顯而易見受害者,使得慕思柳下意識地忽略了他走火入魔的可能性。 “不可能的?!蓖趵展麛喾駴Q,“他是否走火入魔,我一眼便能看清。哪輪得到你這個內力都沒有的俗人來指手畫腳?” “別這么說嘛,所謂旁觀者清,俗人可比你們清醒?!?/br> 單哉說著,朝慕思柳微微點頭,示意他上前試探。 實踐出真知,慕思柳緊張地握住老錢的手腕,立刻被燙得收回了手。 “這是什么?”內力的流向好奇怪,全然不是正常人該有的模樣,但要說是走火入魔,好像又沒有那么……無序。 慕思柳想詢問王勒,結果一抬頭,自己已經身處室外……不,不對,他這是回到了流民村? “哎呀,慕小公子?你怎么在這兒?”唐母背著一竹筐的草藥和竹子,睜大眼,好奇地打量突然出現的青年,以及躺在一旁的老錢。 “怎么了?”孫大夫就跟在唐母的后面,也沒看到方才堪稱奇跡的一幕,“嗯?你小子怎么把病人帶這來了?” “病人?”慕思柳愣了一下,指著地上的老錢,又問了一句,“你說他是病人?” “怎么不是?村里的那些不就是得了瘋病到處發狂嗎?這家伙看著正常,但除了能思考會說話以外,跟他們沒啥區別?!?/br> 孫大夫說罷,背著籮筐往村子走去,慕思柳懵了片刻,背起老錢追了上去: “等等,大夫,你的意思是,邪魔都只是病了?” “我是大夫,他們身體有問題,我便當他們是病人?!睂O大夫頭也不回地繼續道,“在你們習武之人看來,叫邪魔,凡人看來,是瘋子,在那些當官的眼里,或許就成了賊寇——總之,他們該叫什么,取決于你怎么看他們?!?/br> “……”感覺好像聽到了什么很有用的道理,但眼下他想知道的不是這個,“孫大夫,老錢的病癥,單哉知道嗎?” “單哉?啊……你說那個老jian巨猾的?!睂O大夫露出了嫌惡的神色,“昨日躲雨的都知道——怎么了?” “……不,沒什么?!蹦剿剂拖骂^,好遮掩自己咬牙切齒的模樣。 那個大豬蹄子,這么重要的信息竟然從開始瞞現在——他就是想戲弄自己! “要我說,你就是個死腦筋,連自家師妹都能惹哭,你個師兄當得也太失敗了?!?/br> 單哉靠在桌子上,雙手插在寬袖里,百無聊賴地看著門外的光亮,嘴角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尖酸的話語刺得王勒萬分窩火, “你昨天說,一個大夫解決不了你們的問題。但現實是,只有那個大夫發現了老錢身上的問題,并用他的方法壓制了邪魔的瘋病?!?/br> 王勒瞪視著單哉,縱使他說的是事實,但王勒又怎會輕易相信這個奇怪的男人? “你不是有問題要問嗎?別墨跡的好?!?/br> “我?我沒有問題啊?!眴卧詹[眼笑道,“剛才的話是說給那小子聽的,老子我閱歷豐富,前因后果之云,多少都能猜出點吧?!?/br> “哈。你一外人,能猜出些什么?” “所以我說,你腦筋太死了?!眴卧照Z氣和善地嘲諷著眼前的男子,絲毫沒有給人臉的意思,“就說老錢,一個在怪物和死人堆里呆了數日,還生啃人rou活到現在的家伙,你覺得他會是什么正常人?但凡你在思考他是如何活下來時,排除一下那詭異的運氣要素,都不會覺得他是一個受害者?!?/br> “他和老楊是一伙的,從開始到最后。弱者服從強者,老錢便在洞窟的角落里替他看守那無人需要的金銀珠寶,寸步不離,就像是上下級分明的野獸一樣——這很難理解嘛?” 單哉闡述的“真相”讓王勒忍不住皺緊了眉,因為倘若真是如此,那么那些邪魔便是用人的智慧去遵循那些最野蠻的規則……如此一來,他以往所經歷的種種野蠻和慘劇,竟然也能得到了解釋…… “說得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樣?!蓖趵詹辉赋姓J,自己所追尋的真相,竟真的被單哉用三言兩語點了出來, “明明連現場都沒去看過,道聽途說之詞,真的能推出真相來?” “還是那句老話,旁觀者清。更別說,我不是一般的旁觀者——視野的高度是不一樣的,小子?!?/br> 話語間,單哉的音調突然降了下去,明明神色和姿態都沒有改變,卻讓王勒猛得低下了頭。 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壓迫感。 這種壓迫感,來自于男人的高傲,更來自于那經歷了時光沉淀的氣質,那一瞬間,立在陰影中的不再是個嬉皮笑臉的流氓,而是位閱歷深厚的……上位者,一個切實經歷過腥風與血雨的首領。 這個人,這一聲“小子”……他可能真的有資格這么稱呼自己。 “那個,吳大哥……” 祝雪麟搬著一大摞新砍的竹竿,跟著吳魎走在回村的道上,左顧右盼,確認沒人后,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我有一個問題想問您……” 祝雪麟話未說完,就看到吳魎冷著臉地瞥了自己一眼,看似不爽,但語氣意外的平和: “你說?!?/br> 沒想到吳魎那么果斷,反而叫祝雪麟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了: “額,我的問題可能有點……冒犯,如果您不想回答的話,可以不說……” 吳魎奇怪地瞥了眼祝雪麟,不甚在意:“你問吧?!?/br> “那一日,單大哥將您帶走后……是不是做了很過分的事?” 祝雪麟的聲音很小,覺得自己戳了吳魎的痛點,十分不好意思。但他又真的好奇,單哉究竟做了什么,才讓吳魎對他怕成這樣。 然而,這番話在吳魎的耳中卻成了另一個意思,臉紅脖子粗的暴怒道:“他要真如此畜生,我他媽做鬼都不會放過他!” “哎?”祝雪麟愣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吳魎把自己的話理解為了男男之間的情事,臉色不由爆紅,趕忙否認道,“不是的!我是說,那個,對,您的腿!我記得單大哥當時是定住了您的四肢……之后他是不是又做了些什么,額,拷打?” 吳魎也沒想到自己會鬧了尷尬,老臉一紅,輕咳一聲,道: “無妨,我當過兵,他那些手段在我眼里還不夠看的——” “……額,真的嗎?”祝雪麟怎么看見吳魎的腿在顫抖呢? “當然?!笔羌俚?。 吳魎到現在都記得,那個男人拿著鐵錐,如聊天一般拷打自己的場景。老實說,疼痛或許能夠忍受,但那個男人,那種如兇神附身一般的氣場,讓他至今記憶猶新。 雖然彼時的吳魎已經盡可能地閉口不言,但他對單哉的屈服是事實。在那時,自己這雙腿是真的廢了,這樣的現實讓吳魎怎么都無法接受,爬回去時也帶了滿腔的怒火,勢要向單哉進行報復…… 現在回頭看去,一切都刻骨銘心,卻又如兒戲一般可笑——對吳魎而言的怒火滔天,對單哉而言的滑稽戲碼。 “如此,我便放心了?!?/br> 祝雪麟的話語將吳魎拉回現實, “我還以為單大哥對您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我不會原諒他?!眳囚u冷聲打斷,“但也只是針對他,而不是你,更不會因私仇破壞正事,你大可放心?!?/br> “哦、哦……” 這話題到此便被二人默契的封存,但祝雪麟心中卻十分介懷。 他向更了解單哉,但……那些面孔,他真的有必要去了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