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聿愣住了，看著黎方舟發呆。雖然當時是自己提出來的“重新認識”，但是那時候說出來，更像是氣話。他還是像從前一樣和黎方舟相處，雖然被夏目羽慫恿，兩人做了一次，但其實也并沒有讓他放下過往。他一切的眷戀和委屈，都是對著從前的黎方舟。

    但是三年過去，黎方舟已經變了很多。就像現在，他堅定地呼喚著他的小名，獨屬于他們兩人的小名，用最直白的話，告訴自己，他還喜歡著。這是過去慣于耍賴和花言巧語的黎方舟做不到的事，現在的黎方舟，比三年前那個不辭而別的人，多了數不清的安全感。

    唐聿忽然有些慌亂，不知道怎么回應這一份灼熱的告白，他怕極了。

    黎方舟不辭而別那天，是熱鬧的平安夜。那一天是唐聿的生日，也是唐聿和黎方舟養的貓離世的日子。他永遠忘不了那天，他太痛了，他真的不確定，是否還能再經受一次。

    “給我時間，好嗎？”唐聿有些緊張，他忽然開始害怕，他怕他拒絕了黎方舟以后，黎方舟又要丟下他一個人。

    黎方舟笑得有些苦澀：“當然可以，怕的應該是我吧”，他站起來，深吸一口氣：“我們去找賣蠟的那個人吧，別的事情……我們可以慢慢來”

    當唐聿和黎方舟來到賣蠟的門店時，這里已經落鎖多時，周圍的店家說，這個老人不久前剛剛關了店，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萬松寺的住持在錢景萊被捕后老實了許多，加上木清的證詞，他很可能會以從犯的罪名被起訴。奇怪的是，那個佛像后來用蠟做成的門，他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知道是某個弟子采辦的，具體是誰，又是不知道。

    整個對“佛”有關線索的追查非常撲朔迷離。

    秦書廉打來電話，說是已經發了帖子，現在反響熱烈。

    唐聿打開新聞界面，果然看到“書念傾”發了貼：

    “這不是一個推理的帖子，今天來談一談整件案子。

    我想不用我說，大家也已經清楚，這又是一起蝴蝶谷用小案件撬動社會結構內部的案例。雖然目前為止，錢景萊的審判并沒有公布，但是按照警方提供的資料，我們能夠拼湊出錢景萊喪心病狂的龐大產業鏈。

    錢景萊起初做房地產，借政策的東風積累了資本，隨后轉到娛樂產業，借著娛樂公司之名，騙取懷著明星夢的男生女生的信任，把他們送到那個地獄一樣的地下室，接待娛樂圈、金融和政府的重要人物，以此拓展人脈。

    而劉常飛，就是因為進入了這個地下室，才最終遇害。劉武是可悲的，他的復仇只夠他殺死張意和李崇，卻連錢景萊一根頭發也碰不到。我想，按照蝴蝶谷一貫的態度，他們一定曾經給過劉武一次不殺人的機會。但劉武選擇以剝奪他人生命的方式，進行復仇，最終才走向了自殺這一條路。因果循環，劉武用自己的命償還了他的罪孽，相信錢景萊一定會受到應有的懲罰！請諸位一起，耐心等待，等待他最終的宿命。

    錢景萊到底禍害了多少人，我們不得而知，也希望不要過多曝光他們，以免引起二次傷害。但我想，如果‘佛’的目的是讓那些官商勾結、以他人的血淚換取自己的貪欲的人感到恐懼，我想他做到了。這些人此后不再是凌駕于制度和金錢之上的存在，他們會和我們一樣，面臨著蝴蝶谷，也許是一落千丈，也許是死亡?！?/br>
    帖子下方的評論已經飆升到了四十幾萬，點贊數更是直接突破千萬大關。其中點贊最高的評論寫道：

    “人生而不平等，是死亡與苦難，讓我們平等地走向墳墓”

    緊跟這條評論的，有很多人在請愿，希望能夠判處錢景萊死刑，也有很多人呼吁把錢景萊勾結的政商要人曝光，嚴肅處理這一切。更多的人，是在評論之下沉默地點贊和轉發。

    那些沉默的憤怒在此時全都爆發開來，帶著經年的悲痛、壓抑與不甘，他們默默地在評論區嘶吼著，在每一個字里行間，在每一次點贊里，在每一次感同身受中。這是買不來的數據，是炒作不出來的熱點，是沉默的大多數，是蕓蕓眾生。

    唐聿看著帖子嘆了口氣：“有時候，我挺懷疑蝴蝶谷是不是該被消滅”他給黎方舟看那些評論，幾乎每個平臺都在報道這件事情，龐大的輿論洶涌匯集，像一片苦澀而憤怒的海

    “五年前，山羊案也是這樣，它甚至直接促使當時的英國改變了政策，比我們普通人聯名請愿幾百次都要強。四個月前棋圣案，不也是間接讓當時的立法大會成功修改了拖延十幾年的法條嗎？”

    黎方舟笑著點頭：“蝴蝶谷確實達到了它的目的，但這是以罪止罪，終究不會長遠”，他看向唐聿：

    “山羊案雖然炸死了一些所謂該死的人，卻也差點炸死了你；棋圣雖然讓那群所謂的惡人喂了魚，卻也讓很多人因此失業。還有世界上正在發生的大大小小的蝴蝶谷案件，他們并不能保證每一次都不會波及無辜。蝴蝶扇動翅膀，引起遠方風暴降臨，它們自己，常常死于風暴之中，這是宿命。

    蝴蝶谷信奉因果循環、報應不爽，自己卻還是被迫卷進了因果里，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夠以個人的名義代表所謂的受害者，去宣判別人的死亡。特組的使命，就是把他們繩之以法，讓真正的法律，去定義他們的罪與罰”

    在談論起蝴蝶谷的時候，黎方舟顯得格外認真，那是一種過去所沒有鎮重和使命感。唐聿再一次認識到，黎方舟，已經和從前相比判若兩人。留在時光里的，其實一直是自己。

    稍晚一些，大家談論的熱度仍然不減，不過討論的內容增加了很多家宴的分享。畢竟今日中秋，悲歡離合的故事都在圓月下變得柔情，熱搜第一變成了“中秋節”，滿溢著喜慶的氛圍，甚至已經有網友把錢景萊的形象做成了煙花，放到天上炸了，看上去十分解氣。

    黎方舟難得在查案期間給大家放了個假，有的組員已經踏上了回家的路途，職工宿舍一下就空了下來，唐聿不讓黎方舟上二樓找他，拖個搖椅放在陽臺，享受起難得的清閑時光。黎方舟也抬個凳子，在一樓仰頭看唐聿宿舍里散出來的燈光。

    陵城秋天蚊蟲照樣多，唐聿不知道給自己涂了什么，少有蚊蟲打擾他，黎方舟卻頗受蚊子兄的sao擾，直到身上被叮出五六個大包，才不堪其擾地從陽臺走進客廳。

    正在這時，黎方舟宿舍的門被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