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相遇

    許放自以為已經十分小心，可路過一個小巷的時候，還是被人突然捂住嘴巴拉了進去。

    那兩個男人一開始打算偷他的錢袋，只是許放把錢藏得太隱蔽，兩人沒有下手的機會，最后還是決定鋌而走險，直接強搶。

    許放用力掙扎起來，他長得人高馬大，一時之間還真的差點讓他脫身，其中一個人面露狠色，他手持一根木棍，正要朝許放頭頂砸來，卻突然“啊”的慘叫一聲，先一步皮開rou綻。

    許放愣愣地看著有人突然從天而降。那人的絳色勁裝上用金線繡著暗紋，斗笠上的黑紗也用相同的手法繡著圖案，此時俱在陽光的照耀下隱隱閃爍著金光，直到落到巷子里，才又被陰影遮蔽住了。

    “什、什么人？！”抓住許放的大漢雙手顫抖，色厲內苒的質問著，他的同伴正捂著臉在地上哀嚎，指縫還在往外滲著血，可自己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受的傷，又是怎么受的。

    只聽又一聲凌厲的破空之聲響起，許放這才發現那來人手里還有一根漂亮的銀色軟鞭，然后，身后的大漢也同樣的大叫起來。

    許放回過頭，就見那大漢的臉上和脖子上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一道深可見骨的鞭痕，他的同伴一樣，大漢也下意識的想捂住臉頰，可鮮血仍然順著指縫流淌出來。

    許放這才后知后覺的感覺到面頰上的涼意，卻是大漢的血，剛才砰濺在了他的臉上。

    “滾?！贝髦敷业哪腥酥怀谅暤懒艘粋€字。

    那兩個歹人本來還在呼天搶地，但是很快他們就意識到自己踢到了鐵板，紅衣人武功高強，根本不是他們惹得起的，如今對方發話，他們哪里還敢呆在這里，轉眼間便落荒而逃，只在地上留下一灘又一灘的血跡。

    或許是因為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這么血腥的一幕，許放都有些呆住了，他不敢去看對方，視線俠義，便落在了斗笠男人的鞭子上。那根長鞭如同銀色的小龍，鞭身布滿突起的鱗片，在鞭打別人的同時還能剮下不少rou來，怪不得只一下便差點劃爛了那兩個大漢的整張臉。銀鞭尾部本來還沾著些血跡，但就像有一層透明的膜在保護它似的，那些血漬并沒有滲透進去，反而順著鞭身一點點滴落下來，不多時銀鞭便又變回了之前纖塵不染的樣子。

    斗笠這時才收起鞭子，往前走了一步，許放卻也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不過很快他就想起來，這人剛剛才幫助了自己，所以青年最終停下腳步，直面對方，還鼓足勇氣道：“剛才……多謝你！”

    斗笠男人卻不答話，只是微微垂著頭，看向他的腳邊。

    許放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就見自己剛才買的點心早已經因為掙扎而都散落在了地上，又被大漢踩了幾腳，現在只成了顏色鮮艷的爛泥。

    “啊……”食物都浪費了，這讓許放有些痛心，殊不知他和面前的陌生人竟在這一刻心有靈犀。

    盛星瑯也是真的心痛。

    他為什么會過來多管閑事，不就是為了這幾口吃的嗎！可現在卻竹籃打水一場空，越想越生氣，他便干脆不理許放，正打算轉身離開，偏偏這時，他的肚子突然“咕?！绷艘宦?。

    斗笠下的臉龐瞬間爆紅，盛星瑯覺得自己這輩子最丟人的時刻不過如此！他握著銀鞭的手突然收緊，甚至有那么一瞬間，他起了殺人滅口的念頭。

    但許放不會武，也沒什么直覺，因此并沒有發現眼前人的殺意，反而道：“恩公……恩公如果不嫌棄的話，我想請恩公吃飯?！?/br>
    他也聽到盛星瑯的肚子叫了，只是他沒有明說，反而道：“正好，現在也是晌午了……”

    盛星瑯剛才還覺得失去食物的許放有幾分面目可憎，現在卻又怎么看怎么順眼，但他一直保持著惜字如金的冷傲姿態，只低聲應了句：“好?！?/br>
    許放也不覺得有什么，他只是友善地笑了笑，便走在前面帶路。

    許放要帶他去的地方，自然還是如意客棧。三長老既然開店，東西便都是最好的，那飯菜可比專門的酒樓味道還好，況且許放也是初來乍到，對金陵根本不熟悉，也不知道該帶他去什么地方。

    況且……許放其實也有點小聰明，身后這人出手狠辣，性子也似乎有些陰晴不定，許放想要報恩，卻也有些害怕對方，便還是下意識想去找司雪峰，有男人在的地方，已經可以讓他變得安心——畢竟男人是他失憶以來，最熟悉的人了。

    好在身后那人沒什么異議，許放跟他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才有些忐忑道：“還沒有詢問過恩公姓名……”

    “盛星瑯?！蹦侨酥苯踊卮?，說的話字正腔圓，聲音也清朗，許放原本以為他有些年紀，但看他的身型和聽他的聲音，又判斷他應該和自己差不多歲數。

    許放默默念著他的名字，對方名字好聽，許放卻不知具體含義，他又不認字，只能力求自己沒有記錯。又想到這個同齡人已經武功卓絕，自己卻還一事無成，不能給司雪峰一點助力，許放就又有些失落。

    盛星瑯覺得許放十分有趣，對方心思單純，想什么都印在臉上，只短短幾步路的功夫，他便已經時而歡欣鼓舞，時而愁容滿面，實在好玩的緊。

    “那你叫什么？”這次倒是盛星瑯主動問起，他官話說的不標準，用詞便都十分簡潔。

    “我叫許放?！痹S放乖乖地回答，并沒有覺得他不禮貌。

    然后便又是再一次的沉默，許放本來就不是擅長聊天的人，而盛星瑯是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卻礙于語言不通不能隨便說出口。

    中原，尤其是江南這邊不比邊塞，外族較少，每次看見盛星瑯的外貌后，他們就喜歡盯著他瞧，活像在看什么珍奇異獸，盛星瑯不喜歡這樣，便輕易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許放之前沒有去太遠的路上，也只是在如意客棧附近轉悠，所以回程也短，沒多時，兩人就又回到了這里。

    白虹堡的那十個弟子已經不見了，許放給他們同行了一路，自然知道他們吃飯宛如行兵打仗，簡直是閃電一般的速度，只是那時候他以為眾人是為了趕路不得已才為之，但現在看來，恐怕他們是早已養成了習慣，就是不知道吃完飯后他們是休息去了，還是同樣出門閑逛。

    但盡管他們不在，如意客棧的大堂里依然十分熱鬧，客人們來了又走，時時爆滿，好在三長老手下的人都十分機靈，剛才司雪峰來的時候，無論是跑堂小二還是其他人都已經把他身邊的人認全了，此時見許放去而復返，還帶著個陌生人過來，小二急忙便迎了上去。

    “麻煩小哥，給安排個桌子?！痹S放不清楚這其中官竅，直接就這么說了，倒是已經在中原呆了好一陣子的盛星瑯見狀，心里不禁有些失望：這店家如此紅火，外面還有人排隊，他們這樣突然進來，哪里能吃的上飯？恐怕一會兒還會被打出去。

    不過他想的那些悲觀畫面并沒有發生，面對許放這個看起來普通的客人，小二卻顯得極為熱情：“大廳人多，還請兩位上座?！闭f著，便要把他們帶到樓上，只是他這么做，卻惹得外面排隊人的不滿。

    “等等！你們如意客棧怎么做生意的，怎么還讓人插隊？！”那是個腰間插著一柄大刀的江湖漢子，滿臉絡腮胡，如今頗為不滿地站了出來。

    “這位客官，不好意思，這位是我們如意客棧的貴客，自然要優先接待?！毙《M臉堆笑解釋道，這的確是如意客棧的規矩，大部分客人都知道。

    但顯然這大胡子不在此列：“怎么還有這樣的規矩，別是你現編的吧？！”他聲如洪鐘，說話間已經掠了過來。小二見狀沉下臉色，早就知道這人就是故意找麻煩來的，現在不過是找個由頭發作罷了，這樣的人他見的多了。

    果不其然，就在大胡子動手的時候，又有幾個人從人群中顯露身形，一同攻入了大堂。

    如意客棧的跑堂們也是練家子，各個站好了以前練過的隊形嚴陣以待，還有不少侍衛從后院飛奔而來，兩伙人就這么打了起來。在大堂的食客們大都是老客人，對此竟已經見怪不怪，此時不少人端著自己的碗，躲在角落里面一邊吃一邊看他們打，很是津津有味。

    盛星瑯早在眾人動手的時候就踹翻了一個桌子，把自己和許放藏在桌子后，倒不是他多么體貼，還知道保護許放，幫許放的理由很簡單，完全是因為許放欠了他一頓飯，沒吃到之前，他可不能讓這人出事了。

    聽著外面乒鈴乓啷的打斗聲和喝罵，許放瞪大眼睛，既害怕，卻又對外面發生的事情止不住好奇，他還是第一次見武林人斗毆，剛才盛星瑯單方面壓制可不算。

    只是他再好奇，也沒有那個膽量伸頭出去看，卻沒想到最后是盛星瑯先不耐煩，他肚子餓得很了，哪有空看這些人打架？當即便想站起身想制止這場鬧劇。

    偏巧這時正巧有人的長劍被打飛，向著盛星瑯而來，他眉頭一皺，側身躲過了長劍，卻沒料到那劍竟然帶著他的斗笠一起飛了出去。

    許放這才看見盛星瑯長什么樣子。

    這人比他想象的還要小，看起來大約十八九歲的樣子，只能稱之為少年。他皮膚吹彈可破，臉也很小，用“巴掌大小”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而他的眼睛卻又比常人大許多，雙眼皮又長又寬，眼珠也仿佛剔透的翡翠——他的雙眸竟然是綠色的！加上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窩，少年艷麗精致的外貌看起來充滿異族風情，宛若歌謠中的仙女，比不少女孩子還要秀麗幾分。

    少年的頭發從根部開始，每隔著幾綹便梳成一個個小辮子，上面還有不少的金珠裝飾，最后這些小辮子再一齊收攏起來，在腦后扎成一個高高的馬尾，此時那些金珠在陽光下就閃爍著漂亮的光斑，仿佛有金色的雨落在他身上。

    許放十分驚訝，他沒想到救了自己的人竟然是一個長相如此好看的少年，他的心臟突然砰砰直跳起來，卻不是因為心動，而是因為一種未知的恐慌——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馬上就要發生了。

    他不該出現在這里！許放看著盛星瑯，突然產生這種強烈的念頭。

    還沒等許放搞明白，他就聽到身后一個極為冰冷的聲音道：“都住手?！?/br>
    那聲音并不大，卻飽含內力，只這么三個字，大堂內剛才還打的你死我活的兩撥人突然覺得渾身僵硬，如同假死的食草動物，竟然被猛獸震懾的動彈不得。

    “等……！”許放嘴唇顫抖，半晌，卻只能擠出這么一個字來，他想阻止，可已經來不及了。

    ——驚訝于來人的功力，盛星瑯不禁轉過頭去看，而因為他的動作，司雪峰也注意到了這個站在大堂中央的紅衣少年。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然后在這一瞬間，所以的一切都好像是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