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冰塊落入玻璃酒杯的清亮聲，蘊淌在背景里緩緩進行的低沉又醇厚的大提琴樂曲中。

    酒吧今晚的人不多，零零散散的，散落在靜謐的角落里。林卻坐在吧臺旁點了杯“極夜”，他端起冰涼的酒杯啜飲一口，皺了皺眉。

    味道有些澀口。

    果然，他根本不喜歡喝酒。

    他無法品嘗苦艾酒的醇香，也不懂那些好酒人士對苦艾酒侃侃而談的興奮和愉悅，他只是……來看調酒師雕冰的。

    “桃色”酒吧的二層是清吧，相對比較安靜，是業余放松的最好去處。

    二層酒吧最特別的地方在于，吧臺有位資深調酒師，花樣調酒的技術相當嫻熟，觀賞性極佳，林卻對此情有獨鐘。調酒師戴著遮目的面具，為這段暗沉的夜色添加不少神秘的情調。

    林卻一口一口品著苦澀的酒，目不轉睛地盯著調酒師手里的冰塊，看著它從一塊方形整冰緩緩變成晶瑩剔透的圓球，最后清脆的碰撞聲是令他最愉悅的地方，仿佛在那一瞬間，他所有的煩悶都變成了碎冰，漸漸消融。

    “一個人？”一道好聽的男聲從身后傳來。

    林卻沒有回頭，光聽聲音他就能猜到那人的模樣，沉穩緩和，禮貌疏離，又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撩撥和挑逗，就像……優雅的大提琴。

    本人應該也是這樣子的吧。

    那人很自然地拉開旁邊的高腳凳，在他旁邊坐下：“‘極夜’，你喜歡喝這個？”

    林卻這才把目光轉向男人，偏冷峻的長相，笑起來的時候眼尾帶著溫柔的光，是他喜歡的類型。

    “不喜歡，隨便點的，味道不太好?！绷謪s點評道。

    顧歸玨輕笑一聲：“要不要我幫你推薦一下，我經常來這里?！?/br>
    林卻的手指在冰冷的酒杯邊緣撫了撫：“不用了，我不太喜歡喝酒?！?/br>
    “別這么冷淡?！鳖櫄w玨笑了笑，手在調酒師前面的吧臺上敲了兩下，“兩杯‘Old　Pal’，一杯冰球大些，給這位先生?！?/br>
    林卻微怔，想問的話沒有經過思考就說出了口：“你怎么知道我……”

    顧歸玨沒有回答，眼睛有促狹的笑意：“你猜?！?/br>
    自己喜歡看雕冰這點幼稚的愛好，不會這么輕易就被旁人發現了吧？

    林卻在這一刻有點嫌棄自己，他扭過頭不再追問：“我這杯還沒喝完，不用麻煩你了?！?/br>
    “不麻煩?！鳖櫄w玨柔聲道，“如果不介意的話，你這杯就給我吧，苦艾酒的味道我很喜歡?！?/br>
    林卻沉著眼眸看酒杯里深藍色的酒。

    “今天晚上景色不錯?！鳖櫄w玨見他一直沒說話，便自顧自道，“尤其是你這里的風景?！?/br>
    這幾乎是赤裸的明示了。

    林卻心里有點竊喜，正巧調酒師拿出一塊條形冰開始鑿冰，那聲音過于悅耳，所以他不好意思地又轉過頭：“多謝?！?/br>
    顧歸玨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手腕：“冰球大一些能中和雞尾酒的苦澀感，你好像不喜歡太苦的東西?！?/br>
    林卻的眼中流露出訝異。

    這個男人才跟他認識，就能看穿他身上這么多東西，他本能地感到害怕，但與理智相反的是，他的精神深處卻油然升起一股欣喜。

    他知道那是什么。

    但他不敢對只見過一面的人表露出來，他只能用冷淡和小心翼翼，隱藏自己內心深處對面前的人有些……齷齪的幻想。

    但愿對方沒有看出來，應該……沒有吧？

    林卻有點緊張地摳了摳桌面。

    對方身上有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明明行為舉止謙遜有禮，就連調情也是保持著極好的分寸，但他仍舊覺得這個男人，很危險。

    調酒師將兩杯深褐色的雞尾酒擺在兩人面前，便識相地躲到一邊看球賽去了。

    顧歸玨端起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林卻：“為今晚的相逢?！?/br>
    林卻接過酒杯，錐形高腳杯的杯梗細長，他接住的瞬間不經意觸碰到了男人的手指，他低下頭，顧歸玨的指尖微涼，指甲弧度圓潤，手指修長分明。

    很好看的手形。

    如果是這樣一雙手握住鞭柄會是什么樣的景色，性感、隱晦還是有點色情？那只手會揚起長鞭，無情冷漠地將疼痛賜予他。

    林卻咽了口水，他猛飲一口冰冷的酒，強迫自己冷靜。

    顧歸玨舉起酒杯朝他晃了晃，也飲了一口，他邊喝邊盯著林卻，對方似乎有點緊張有點急促，眼睛緊閉，在酒精的熏染下，耳根微微發紅。

    可愛。

    顧歸玨暗笑。

    “Hello　darkness，my　old　friend……”酒吧的古典樂結束，一首經典悠揚的老歌緩緩響起。

    “很應景不是嗎？”顧歸玨專注于林卻略顯羞赧的神情，他有點好笑，今晚明明沒有喝多少酒，卻有點醉了。

    “什么應景？”林卻還沒從自己的幻想里出來，他茫然地看向顧歸玨。

    “‘Old　Pal’是巴黎調酒師邁克爾宏為他相見如故的好朋友，當時的體育編輯羅伯森特別創作的雞尾酒?！鳖櫄w玨朝林卻靠近，他身上有隱隱的木質香水味，淡雅舒心，“我看到你的那瞬間，就覺得已經認識你很多年了?！?/br>
    林卻的心臟不聽指令地狂跳起來，耳朵的紅從臉側蔓延到脖頸，混著喉間烈酒的火辣和柑橘香，令他的精神逐漸沉淪。

    顧歸玨的手臂搭上了林卻的肩側，臂膀有力地將林卻攬向自己的位置：“相信我，我會讓你度過一個美妙的夜晚?！?/br>
    林卻嘴唇發干，也許是錯覺，那杯黑麥威士忌入口的時候還很醇香，現在品起來卻奇異的苦。而且，顧歸玨離他也太近了，近得幾乎能聽見他的心跳聲。

    他說話的聲音不自覺放軟了：“我晚上要回家……”

    “我有離這里最近的那家‘Hilton’酒店的VIP，我們可以在城市的最高點，看著落地窗外繁華的夜景，盡情享受夜晚和你的……美?！?/br>
    顧歸玨在他耳邊的聲音實在太過蠱惑，林卻無法抑制地陷了進去，他內心升起一種期盼，如果面前的男人也是他這邊的人就好了。

    “我晚上不能過夜，最晚到十二點?！绷謪s提出了要求。

    “好?！鳖櫄w玨體貼地應道，“現在，能先讓我淺嘗一下嗎？”

    林卻被那雙深邃的黑眸吸引，理智逐漸迷離，他緩緩地朝對方靠近。

    歌聲進行到了尾聲：“And　whispered　in　the　sound　of　silence……”

    他們在光影流轉的酒吧里接吻，纏綿不盡，就像首余韻回旋的老歌。

    ……

    “你跟我說的晚回家，就是在這泡男人？”一道憤怒的男聲打斷了吻得難舍難分的兩人。

    林卻從頭涼到了腳。

    江舒背著書包，穿著夾克和牛仔褲站在吧臺旁，臉色陰沉地看向他身邊的顧歸玨。

    －

    －

    －

    【小劇場】

    江舒賴床起晚了，顧歸玨和林卻沒給他留早飯，中午兩個人去吃了北京烤鴨。

    江舒餓了半天，再也不睡懶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