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霍霆云帶著白樓羽去吃晚餐，居然是傳說中的摩天輪餐廳，而且從裝潢一看就知道肯定不便宜。白樓羽現在已經不會刻意再去記霍霆云請客的賬——他不知道從哪天開始起就忘了有這么回事了——所以他現在只是單純地因為進高級飯店而感慨罷了。

    白樓羽打開菜牌前還想著自己比起西餐更喜歡中餐，沒想到一翻開中餐西餐都有，雖然檔次都很高。

    既然都來到這種地方了……

    白樓羽想了想，翻到西餐那邊，隨便要了一份牛扒，還要了一份玉米忌廉湯。

    這個包間的燈光色調比較暖，但亮度不高，有一種這里只屬于兩個人的私密的氛圍感，又不至于看不清，沒有昏暗的感覺，有種說不出的若有若無的曖昧感。

    不遠處的蠟燭安靜地燃燒著，兩個人的身體是分開坐著的，影子卻已經在燈光的影響下交纏到了一起。

    白樓羽先開口了：“現在多少點了？”明明自己手上就帶著表，還拿著手機，包間里也有鐘。

    霍霆云很給面子地看了看墻上的鐘。

    “六點十八?！?/br>
    “吃完飯大概就到七點半了吧?！?/br>
    “確實?！?/br>
    于是話題就結束了。

    你也說句話啊。

    白樓羽這么想著，不太自在地低下頭。因為霍霆云一直在專注地盯著他不放，就好像說話耽擱他看人一樣。

    “說句話呀，霆云～”

    “句話?！?/br>
    白樓羽有點羞惱地輕輕刮了霍霆云一眼，霍霆云笑了，這才問了個正經問題：“你今天感覺如何？”

    “很開心?！?/br>
    “哪里？我下次參考?！?/br>
    對于霍霆云這種理所當然地覺得以后也會在一起并且也是這么考慮這么打算的行事作風，白樓羽一直都特別喜歡特別有安心感。

    “哪里都開心?！卑讟怯饘χ赧频难劬φJ真地說，“和你一起就很開心?！?/br>
    說完了白樓羽也不移開目光，只是臉越開越紅了。

    霍霆云的眼神逐漸變深，他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兩個人又沉默了一會，這時白樓羽點的濃湯到了，于是白樓羽開始嘗起來。

    不愧是濃湯，口感特別濃稠，味道也很厚。

    “這個湯……”白樓羽的眼睛亮了起來，“好喝！我喜歡這個?！卑讟怯鸷苌龠@么直接地說喜歡，看來的確是非常符合他的口味。

    “我試試?！?/br>
    “我覺得你可能會覺得膩?！?/br>
    “我想試?！?/br>
    說著霍霆云把頭伸了過來。

    這是要我喂的意思……？

    房間里只有兩個人，白樓羽也比剛剛放開了不少。他用自己剛剛吃過的勺子勺了一口濃湯，吹了吹，然后伸過去。

    霍霆云抓著白樓羽的手腕，一口吃下。

    “的確有點膩?！?/br>
    “我就說吧?！?/br>
    “不過我覺得可以接受?！被赧铺蛄颂虼竭厷埩舻臐鉁?，“和你的味道有點像，不過你的比它美味得多?！?/br>
    白樓羽愣了愣，口感這么棉滑細膩，味道這么香甜濃純的湯，像他？

    ……濾鏡太厚了吧。就知道說這些沒根沒據的情話，臉上的表情還不帶變的，可偏偏就是那樣的神情讓人覺得很自然，他就是這么想的。

    其實霍霆云是一個情話高手吧？白樓羽臉紅著這么想。

    而且，又若無其事地開了個黃腔。

    不過白樓羽覺得這回大概是自己變態，霍霆云說“和你的味道有點像”的時候，他還想霍霆云什么時候嘗過他的東西的味道了？嚴格意義上來說一個人的味道不一定是指他吃起來的味道，也可能是指這個人給人的感覺。也就是白樓羽聯想到的東西妥妥的黃腔沒跑了而已。

    還好光線暗，霍霆云應該不會發現他在亂想。

    霍霆云的菜也端上來了，于是他也開始吃起來。

    兩個人都是食不言的類型，安安靜靜地吃完了飯，差不多同時解決。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起，兩個人吃完飯的速度變得差不多了。

    其實很多小問題都是這樣。白樓羽一開始和霍霆云交往時，還有一開始同居的時候，心里是充滿了不安的，因為他們的飲食習慣行事作風都不一樣，越是靠近就越是容易產生摩擦，雖然不會有太大的沖突，但積少成多后很容易一點點磨損兩個人之間的感情，而且總會讓他覺得自己果然和霍霆云不合適。

    但現在看來，當初白樓羽所擔心的這些有可能會影響感情讓自己動搖的因素，現在反而成為了讓他心安的因素——以吃飯為例，他吃快一些，霍霆云吃慢一些，天天一起吃飯，不知不覺就找到了一個適中的速度，這就是兩個人建立了深厚關系的一個小小的證據，是實打實的相處時間和愿意長期為對方考慮留下的痕跡。

    其實只要兩個人互相喜歡互相尊重，雙方自然而然就會慢慢成為適合對方的樣子，并不需要那么焦慮——這是白樓羽在見過家長心態改變后才逐漸察覺到的道理。

    “還記得第二次約會發生的事情嗎？”霍霆云突然開口道。

    “事情很多……你指的是哪件？”

    “摩天輪?！?/br>
    白樓羽當然記得，那一次他抱著想要和霍霆云接吻或者摟摟抱抱的想法單獨和霍霆云上了轉一圈二十分鐘的摩天輪。沒想到霍霆云直接伸手從衣服下擺往上摸，碰到了他肚子上的傷疤，雖然那時霍霆云沒有發現那里的傷疤，不過白樓羽還是很害怕，直接像是起了應激反應一樣，最后兩個人什么都沒有做成。

    “過來?！?/br>
    霍霆云伸出手，白樓羽不明所以地搭上去，霍霆云反手握住白樓羽的手，拉著白樓羽走到包間窗邊，坐到沙發那里的座位上。

    “看窗外?！?/br>
    白樓羽看過去，窗外是一片泛著點點黃光的純黑色海洋。今晚沒有星星，但整個城市的每一盞燈都是星星，不是實際上隔了幾十億光年布滿疙瘩的星星，是代表了人的存在的星星。只要按下開關，它就能無差別地為所有人提供黃色的亮光，這是非常平易近人的星星。

    所以，觸手可及。

    “好漂亮……”

    白樓羽不由自主地感慨，隔著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看著窗外的星星。當星星亮起時夜晚就到來了，人需要夜晚來承載自己的心緒和煩思，需要夜晚來休憩，從而成就一個個完整的每一天。

    “還有呢？”

    “還有？”

    “建筑物在縮小?！被赧票е讟怯鹪谒呎f，“這里是摩天輪餐廳，我們所處的這個包廂還在上升的過程中?！?/br>
    “確實……”

    “而且很快就要到最頂端了?！?/br>
    白樓羽明白霍霆云的意思了。

    “還有多久？”他的聲音因為緊張微微發顫。

    “看到那個沙漏了嗎？”霍霆云指著包間桌子上的裝飾品，“沙流完這個房間就到了最頂端，然后它就會自動倒過去，下一次到頂端的時候再倒回來?！?/br>
    白樓羽看到那個沙漏里面的沙已經剩的不多了，旁邊還有一個電子鐘在倒計時，恐怕和沙漏是一樣的。

    “還有三分鐘……”

    白樓羽喃喃道。

    “對，還有三分鐘?！被赧频淖齑綆缀跻龅桨讟怯鸬亩?，“轉過頭來……白樓羽?！?/br>
    白樓羽慢慢轉過頭來。

    霍霆云伸手捧起白樓羽的臉，兩個人的距離太近，白樓羽甚至能從霍霆云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身影，霍霆云也從那因為燈光而添上一層如水一般柔和光亮的眼睛里看到了好像在發光的自己。那平時冷肅到不近人情的山一樣的面容化開來了，一層黃光籠罩在霍霆云的側臉上讓他看起來溫柔得不可思議，立體卻沒有棱角，宛若夢境。

    只有帶著溫度的身體在提醒著白樓羽這是真實而非虛幻。

    “白樓羽……”

    霍霆云輕輕用自己的額頭貼著霍霆云的額頭，聲音特別輕，又說：“白樓羽?！?/br>
    “嗯?！?/br>
    白樓羽回答。

    好像是霍霆云在叫他所以他回答了，又好像是從那聲繾綣的呼喚中聽到了別的話語所以給出回答。

    電子鐘的倒計時變成了四個零，早早就開始邊在心里倒數邊看時間的霍霆云，在這一刻輕吻上了白樓羽的唇，他低著頭卻虔誠地如同仰視自己的神明，他的夜晚里永不褪色的長庚星。

    霍霆云在吻自己的星星，暖暖的溫溫的甜甜的軟軟的星星。

    不需要任何話語，白樓羽閉上眼睛，感受著唇的溫度，還有如風的呼吸。放松的身體如同漂浮在空中，靈魂因失去了重力的禁錮輕了三克，那是愛欲在悄無聲息地飄出，一抹輕煙一樣溫柔地纏上鐘愛的對象。

    兩個人的背影連在一起融合成更深的黑色，而在他們的背后，玻璃窗外，是繁華的城市夜景。車水馬龍，燈光像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又像是一條地上的銀河熠熠生輝，每一片燈火下都存在生活的痕跡，或許是一家人在吃晚飯侃大山，或許是某個人在一個人的房間獨自看著窗外又是一個失眠夜，或許是懷著抱負的人挑燈夜讀，或許是因為生活重壓不得不加班的疲憊打工人，或許或許是某個人正在看著手機上的，打開海棠看一本名字看起來挺香艷的純愛文。

    但那都和這對戀人無關。

    那么多或喜或悲的故事，此時此刻都無法參與到他們之間，因為他們的故事里只有彼此，也只需要彼此。

    很多人說，在摩天輪升到最頂端的時候接吻的戀人會永遠在一起。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br>
    霍霆云說，在摩天樓升到最頂端的時候接吻的白樓羽和霍霆云會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