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對質

    天還沒亮，唐小紜就醒了。藥效過了，手指針扎火燎一樣疼。他閉著眼，想再睡一會，可注意力都集中在痛點上，以至于感覺被無限放大，越來越難以忍受。

    “活該，現在后悔了吧，讓你逞強！”沐棠云說。

    夕如夢也附和：“早讓我出馬，現在倒霉的就是莫閑?！?/br>
    他委屈道：“林哥哥就在外面，我不想讓他看見你們兇神惡煞的樣子?！?/br>
    沐棠云不高興了：“什么林哥哥，別叫得親熱，他都沒能救你，虧你還想著他?！?/br>
    “他救我了?！?/br>
    夕如夢發出一聲冷笑：“只是不及時而已?！?/br>
    玉玲瓏突然插口：“不過這倒是個機會。陶立賢肯定會來?！?/br>
    夕如夢道：“你一開始不是反對嗎，這是又改主意了？”

    “當然。這次的事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在搗鬼?！?/br>
    唐小紜警覺：“你們還在計劃？”

    “要給老家伙一個教訓！”夕如夢說。

    “你不用怕，不會把他怎么樣?！便逄脑频?，“畢竟也有這么多年的養育之恩……哈哈哈哈”

    高亢的笑聲從屋內傳出，把門口值守的人嚇得不輕，趕緊打開門檢查。

    “沒事兒，別緊張，就開個小會?！毕θ鐗糁鹕碜?，沖那人拋媚眼，“要不你也參與一下？”

    那人一臉驚恐，關上門一溜煙兒跑著向林晦舟匯報去了。

    等林晦舟趕過來時，唐小紜顯得十分焦急，說：“我不知道他們在謀劃什么，他們有事瞞著我?！?/br>
    “別擔心，不會出事的，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br>
    此時，晨光從窗戶灑下，照在唐小紜身上，仿佛鍍了一層薄金，好像維納斯的雕塑圣潔又美麗。林晦舟看癡了，雙手碰著臉龐，在額頭上落下一吻。

    唐小紜面色平靜，慢慢閉上眼，像是在等待期盼著什么，林晦舟再度吻上，額頭，眉骨，眼睛，鼻尖，臉頰……最后停在雙唇。

    對于情愛，林晦舟沒有多少經驗，完全憑借本能。而唐小紜則顯得更加老練而富余技巧，舌頭時而磨蹭舌面時而探進深處撩撥，林晦舟已經招架不住了。

    他推開唐小紜：“對不起，我沖動了?！?/br>
    “沒關系……我喜歡?！?/br>
    他搖頭：“作為醫生不該有這種心思?！?/br>
    “世界上有那么多不該發生的事，可都發生了?！?/br>
    他重又摟住唐小紜，緊緊地擁在懷里，不放手。

    王羽扉覺得自己來的很不是時候，在了望窗口輕輕咳嗽兩聲，權當做提醒。

    林晦舟整理了一下衣服，若無其事地打開門，臨走時望著唐小紜，四目相對，柔情蜜意。

    王羽扉假裝看不見，等走出一段路才說：“你們的關系似乎又進了一步?！?/br>
    “良好的醫患關系是治療效果的最佳保證?！?/br>
    “那希望你們一直保持下去?！蓖跤痨榈卣f，“院長剛剛通知我，陶立賢要來探視?！?/br>
    “為什么？小紜不想見他?！?/br>
    “就算病人不同意見面，病人家屬也有來探視的權利，我們不能阻止他過來。況且，小紜受傷了，作為父親他要來看望，這是人之常情?！?/br>
    林晦舟怒道：“他根本不配做父親?！?/br>
    王羽扉被他的聲調驚到：“你對他有成見嗎？”

    林晦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激，努力平靜下來：“沒有，只是我想再跟他談談，交流一下治療方案?！?/br>
    “我看沒這個必要，現有的藥物很有效果，就這樣一直下去就行?！?/br>
    “那些藥物是都是鎮靜舒緩的，沒有一個能真正治病?！?/br>
    “現在沒有辦法能讓混亂的人格都消失，只能控制緩解?！?/br>
    “我有辦法。他的人格互通，這表明在意識深處他仍然努力想保持完整，等到他們互相割裂開，開始各行其是時，才是真正的病入膏肓?！?/br>
    “你想怎么做？”

    “很簡單，就像治療過敏患者一樣，找到過敏源，然后遠離它，過敏癥狀自然而然就會消失?！?/br>
    “真是……異想天開?！蓖跤痨榈?，“但我會跟陶立賢說的，在見唐小紜之前，讓你們再聊聊?！?/br>
    林晦舟覺得王羽扉的態度很奇怪，明明前幾天還很友好，現在卻陰陽怪氣，也許是對陶世賢的猜疑讓他態度有了轉變，他這樣想。

    王羽扉沒有讓他多等，很快就派人請他到溫室去見陶立賢。

    溫室在后院一個很不起眼的邊緣，并不比會客室大多少，要不是上次閱無心提起，他都不會注意到它的存在。帶路的人說現在天氣不算太冷，因此沒有開放，等到冬天時就會打開，供病人們休憩。

    盡管暫時沒有使用，但溫室里依然十分整潔，種著各式盆景花卉和綠植，幾條小徑曲折通幽，把空間分割成三四片區域，儼然是個小公園。林晦舟在里面隨意溜達，沒一會兒，就聽有人來了。

    “聽說你想找我談談？”陶立賢臂彎搭著外套，站在門口。

    林晦舟偏頭請他進來：“有些話必須要當面說清楚?！?/br>
    “想說什么？”

    “你的書，是以小紜為藍本寫成的吧?！?/br>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br>
    “都說藝術來源于生活，你的素材來源于哪兒？”

    “自然是想象力?！?/br>
    “可我覺得不像?！?/br>
    “你到底要說什么？”陶立賢不耐煩了。

    “為什么你之前的那些作品無人問津，而卻大獲成功？是你寫作技法提高了，還是腦洞更吸引人了？”林晦舟冷笑，“恐怕都不是，你不過是找了個樣本看著寫，記錄下最真實的事件和人物反應，然后再編攥成書?！?/br>
    “……”

    “看過的都說精彩，都說真實，就像看電影一般具有畫面感?！绷只拗塾值?。

    “這些又是小紜告訴你的吧?！碧樟①t走了幾步，來到一盆吊蘭前，手撥弄葉片：“我說過，這孩子有妄想癥，他看了我的稿子之后就把自己代入其中，愣是覺得我虐待他?！?/br>
    “小紜不會說謊。你的書和他的生活有太多的契合點。書中向小皖唱的童謠，小紜也會?！?/br>
    “這能說明什么？這是很流行的一首手指游戲歌，我從別處聽來寫了進去，小紜看了，也學會了，僅此而已?！?/br>
    林晦舟沉默了，這樣看來確實又說明不了什么，所以一切又都回到原點，根本無法印證的說辭，每個人的論點都很完美。

    “說完了嗎？沒有事我就去看小紜了?！碧樟①t轉身要走。林晦舟忽然道：“不，還有件事，裕鳴醫院給我來了幾封郵件，是有關小紜病情的?！?/br>
    陶立賢被定在原地，慢慢道：“說了什么？”

    “不知道，沒來得及仔細看。你一點兒都不驚訝嗎？”

    陶立賢苦笑：“我不說，小紜也遲早會告訴你?！?/br>
    “我很好奇，你的親兒子見到你把養子逼瘋的時候是什么心情?！?/br>
    “第一，這事情跟他沒關系，第二，小紜的瘋病跟我也沒關系。我們同情他，但別把責任扣我們身上?！?/br>
    “無論如何，小紜不愿見你，作為他的醫生，我尊重他的意愿?！?/br>
    陶立賢表情復雜：“你不知道嗎，院長已經撤掉你主治醫師的職務，現在小紜暫時由王羽扉負責?！?/br>
    林晦舟吃了一驚：“什么？為什么？！”

    “小紜受傷了，你作為醫生沒有盡到看護責任，所以被撤職。忘掉小紜吧，他需要的是靜養而不是你這種無休止的詢問?！?/br>
    “我會找院長，在這之前你不許去見他！”林晦舟快步回到辦公室，在門口碰見等候已久的王羽扉?！盀槭裁闯蜂N我的職務？”他問。

    “沒什么，正常的人事調動，有個新來的病人沒人負責，院長覺得你可以勝任?！?/br>
    “這不是理由?！?/br>
    “很抱歉，你沖我發火也沒用，我只是來通知你，把這幾天唐小紜的病歷整理好交給我?！?/br>
    林晦舟無奈：“我下午交給你，但務必不要讓小紜見到陶立賢。陶立賢就是過敏源?！?/br>
    王羽扉皺眉：“什么意思？”

    “唐小紜的癥狀之所以總不好是因為陶立賢，只要把他們隔離開，不見面，他的精神狀態就會好很多。在裕鳴醫院住院期間，陶立賢因為忙于校對出書而很少去探望，所以他的病很快就控制住，已經可以出院，但回到家天天跟陶立賢一起，馬上就復發，甚至更厲害了?！?/br>
    “這些都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了，趕快交接吧?！蓖跤痨槟魂P心地說完就走了。

    林晦舟頹喪地坐在椅子上，心中窩火懶得去收拾，又因為擔心小紜而坐立不安，最后決定不理王羽扉的話，到病房陪著小紜，他們總不能強行把他拖走。

    臨走前，他下意識看了眼電腦，才發現多了封郵件，還是從那個私人郵箱發出來的。點開一看，只有短短幾個字：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請保護好他。

    沒有明確回復他的問題，但仔細琢磨，其實也算是一種答案了。這種含糊其辭不正是一種極不自然的掩飾嗎？

    現在，有了第三方的默認，他終于不用再懷疑，唐小紜的話才是真的，陶立賢就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可笑的是剛才他差點就信了他的話。

    然而，當他準備出去時，才驚覺門早被反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