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么專注,似乎要把對方的一顰一笑都印進自己的腦海里。 突然,吳世豪一把抓住了楊錦輝的手臂。 楊錦輝微微一驚,轉頭就看到眼里漸漸醉意彌漫的吳世豪。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楊錦輝看到吳世豪的雙眼都有些紅了。 “輝子……”吳世豪艱難地說出這兩個字之后,立即伸手捂緊了嘴,他的胃里鬧騰得厲害,一陣陣地想吐。 “叫你別喝了吧,非要喝酒,是不是胃不舒服?”吳母趕緊把吳圓圓交給了她姥爺,輕輕地替吳世豪拍起了背,也只有趁著大兒子沒什么力氣的時候,她才敢好好教訓上對方幾句。 吳世豪死死地盯著楊錦輝,眼里的笑意愈發癲狂。 楊錦輝不知道吳世豪要干嗎,只是有些不安地看著對方。 吳世豪攥住楊錦輝的手亂劃拉了幾下,突然他俯下身爆發出了一陣劇烈的嘔吐聲,一攤穢物當即就吐了出來,隨著穢物從他口中噴涌而出的還有一片片猩紅的血跡。 楊錦輝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拽住了緩緩往下倒去的吳世豪。 “哥,你怎么了?!”吳志強見狀也急忙走了過來,而一旁的吳圓圓看到爸爸這副痛苦的樣子更是嚇得哭出了聲 “他吐血了,快叫救護車!”楊錦輝不愧是訓練有素的警察,當他注意到吳世豪并非僅僅是喝吐了之后,立即果斷地將人攙住,同時囑咐起了吳志強。 吳世豪氣息奄奄地被楊錦輝攙著,可是雙腳卻怎么都使不上力,春節前后連番的酒席宴請以及當上副局長之后陡然增大的工作量都在慢慢地壓垮他本就一身傷病的身體。 上次吳世豪就因為胃出血去過一次醫院,事后楊錦輝為這事還是做了一些相關的了解,他讓楊父趕緊把幾張椅子拼在了一起,然后扶著吳世豪躺了下去。 看著吳世豪有些迷離而軟弱的目光,楊錦輝心里禁不住也有些同情對方,他怕吳世豪把嘔吐物和血液吸入氣管引起窒息,又動手把對方的頭掰來側偏著。 一時間,整間火鍋店都熱鬧起來了。 吳圓圓大聲地哭著,吳父吳母也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楊婷婷和楊父不僅要照顧小的,還要安慰大的,忙得不可開交。 吳志強去了火鍋店門口等待救護車,而楊錦輝則在里面專心地照料著吳世豪。 他脫下自己厚實的風衣給吳世豪裹在了身上,不時用衛生紙替對方擦一擦嘴角殘留的血跡和穢物。 聽到女兒的哭聲,吳世豪心里也不是滋味,他現在除了難受之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思考更多,只是掙扎著想抬頭安慰下女兒。 “別亂動,沒事的,一會兒救護車就來了?!睏铄\輝握著吳世豪的手,對方的手冷得夠嗆,身體還有些顫抖。 這一次對方胃病的發作比上次厲害了很多。 想到上一次在特警隊的禁閉室里吳世豪也差不多是這副奄奄一息的模樣,楊錦輝至今想來,仍是心有余悸,他再怎么厭惡這個男人,也不想看到對方死在自己面前。 楊錦輝的聲音讓吳世豪特別安心,他不再掙扎,只是輕輕地點了下頭,張著嘴艱難地喘著氣,伸在外面的手也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楊錦輝。 好在救護車來得很快,專業的醫生護士們進來的時候,吳世豪差不多已經昏了過去,只是那只抓住楊錦輝的手卻不肯放開。 楊父起先以為自己兒子和這位吳局長之間似乎有什么芥蒂,但現在看到對方昏過去了還這么緊緊攥住自己兒子的手,他心里又有了別的猜測:之前楊錦輝有一次半夜趕回單位,說是送一個胃不好的同事去醫院,后來回家讓自己熬粥又說給人家送飯,難道那個胃不好的同事就是這位吳局長?看樣子,自己兒子和吳家的人淵源還是挺深的。 因為救護車上的位置有限,最后是楊錦輝和吳志強一路護送著吳世豪先去了醫院,吳父吳母他們隨后打車過來。 吳世豪一下擔架就被抬入了急救室,楊錦輝緊繃的神經也總算松了下來。 “隊長,真是麻煩你了?!眳侵緩娧奂t紅地向靠在墻邊長長出了口氣的楊錦輝道謝,今天本來是個他們兩家都該大喜的日子,結果…… 楊錦輝目光溫和地看了眼吳志強,之前他在心里還挺怪責這小子居然把自己瞞得這么好,居然不告訴自己吳世豪就是他哥哥,現在看到這小子一臉焦慮擔心的樣子,他的怪責也說不出口了。 “有醫生護士在,他不會有事的?!睏铄\輝伸手拍了拍吳志強的肩。 吳志強還是第一次見到吳世豪胃病發作得這么厲害的樣子,他讀大學之后就少有在家,印象里吳世豪的胃的確經常不舒服,不過那時候對方也不過是捂著胃皺眉不吃飯光吃藥而已。 看見那一片片血跡,吳志強嚇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在警隊里受訓過的各種應急課程一下都被他拋在了腦海,畢竟,人的情感有時候是會戰勝理智的。 沒一會兒,醫生就從急救室里走了出來,他看了看手上的資料,隨即對著走廊上的人們大聲喊道:“誰是吳世豪的家屬?!” “我是!”吳志強趕緊應聲上前,楊錦輝緊跟其后。 “胃出血很嚴重,必須馬上安排手術,需要家屬簽名。你是他的誰?”醫生看了眼吳志強,神色沉重地交待了一下吳世豪現在的狀況。 “我是他弟弟……”吳志強一聽要手術,整張臉都嚇白了,嗓子里也帶了哭腔,“我哥沒事吧?” “再不手術就不好說了,對了,他老婆沒來嗎?”醫生也是見吳世豪年紀不小了,多問了一句,這種事總還是得讓另一半知道好些。 “嫂子去世好幾年了,不過我們爸媽就快過來,要等他們簽字嗎?” “不用了,你是他親弟弟對吧?直接簽就行?!贬t生拿出準備好的手術單,指了指簽字的位置,遞了筆給吳志強。 楊錦輝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看著,他也是沒想到吳世豪這次會病得這么厲害。 等吳父吳母打到車趕到醫院的時候,吳世豪已經被送進了手術室。 聽到這個消息,吳母雙眼一翻差點就嚇昏過去,楊婷婷趕緊上前扶住了老人,好言勸慰。楊錦輝看到吳家人為了吳世豪這么痛苦擔心,又想到對方都是喝那該死的酒喝成這樣的,心里竟忍不住有些遷怒吳世豪。 兩人從男廁所出來后,吳世豪就開始不爽了,楊錦輝也是知道對方那臭脾氣,故意不去搭理,沒想到對方反倒是更來勁,明知道胃不好還喝烈酒,也不知道是想折騰誰,到最后,傷害的還不是自己和親人! 這個禍害人的王八蛋!楊錦輝在心里暗罵了一句,看向手術室的目光里仍是滿滿擔憂。 或許真是吳世豪命大,之前不被醫生預好的手術最終還是成功了。 這時候吳父吳母才想起來,吳世豪現在要住院還沒準備好生活用品呢,兩老趕緊回去收拾東西了,吳志強則忙著去醫院超市買一些先期要用到的東西。 楊錦輝一把抱起了暫時沒人看管的吳圓圓,向吳志強叮囑道:“多買點紙尿褲?!?/br> “蜀黍,爸爸會不會死?” 吳圓圓淚眼汪汪地趴在楊錦輝身上,不停地用小rou手擦著眼睛,大家都說她mama死了,所以她再也見不到mama,而現在爸爸是不是也要死了。 楊錦輝憐愛地看著小姑娘,伸出大手替對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輕言細語地哄起了對方。 “不會死的,爸爸休息幾天就會好了,到時候就又可以帶你玩了?!?/br> “他才不會帶人家玩呢。爸爸最愛騙人家了?!睆挠浭缕?,吳圓圓就沒有和吳世豪一起玩的印象,對方每次都說帶自己去游樂場,可是從來就沒實現過。 “這一次不會了,等爸爸好了,叔叔一定要他帶你去玩好嗎?”楊錦輝心里也是明白做警察的繁忙,只是他沒想到吳世豪居然忙到連帶女兒出去玩一次的時間都沒有,這簡直就太過分了,要是換了自己,有這么個可愛的女兒,哪怕再忙也得抽時間好好陪陪啊。 吳圓圓聽到楊錦輝的承諾之后只是疑惑地抬頭看了看這個陌生的叔叔,盡管她并不記得對方到底是誰,但是那雙包含愛憐的眼卻讓她幼小的心靈感到了一絲溫暖。緊緊地抱住了楊錦輝的脖子,吳圓圓輕輕地抽著鼻子,又把小臉埋到了對方胸膛上,然后把鼻涕和口水擦了這個溫柔的叔叔一身。 在重癥監護室住了兩天后,吳世豪就搬到了普通病房。 楊錦輝去看他的時候,對方在床上睡得正熟,吳志強這兩天特地請了假來醫院照顧哥哥,看到楊錦輝來了,他立即站了起來。 “隊長你怎么來了?”吳志強有些感激地看著楊錦輝,盡管他和楊婷婷之間的關系算是確立了,不過自家的事兒還是不好隨便勞動別人。 大概是怕吵醒了正在睡覺的吳世豪,楊錦輝沒多話,他沉穩地點點頭,隨手把帶來的保溫飯盒放到了床頭柜上,壓低了聲音:“我爸熬了點白菜粥,說這玩意兒養胃,叫我給你哥送來?!睏铄\輝好不容易有個休息日,他本來打算在家里好好看會兒書準備自考,可沒想到卻被他那熱心腸的爸爸催著給吳世豪送飯,老人家說是既然兩家都是親家了,吳世豪又和自己是同事,于情于理都該幫把手。甚至楊父還讓楊錦輝今晚就睡醫院,替吳家人照顧下吳世豪,算是他們老楊家給吳志強這邊出點力。楊錦輝對父親這樣的安排是有苦說不出,不過看在吳家父母也一把年紀了,吳世豪的孩子又那么小,吳志強一個人整天熬在醫院總不是辦法,他雖然不太情愿,可最后還是來了醫院。 父母身體不大好,不能熬夜,況且圓圓也需要人照顧,吳志強在這里已經是守了兩天兩夜沒怎么合眼了。期間公安局各部門甚至是其他政府部門不少的人都來探望吳世豪,送了一堆果籃補品紅包什么的,吳志強收下了果籃和補品,把紅包都推辭了,吳世豪剛動完手術身體還虛,大多數時間都在昏睡,要不然知道吳志強這么傻,他心里估計會不那么痛快。 “隊長您坐!”吳志強側身站到一旁,想讓楊錦輝坐到陪護床上。 楊錦輝看了看面色憔悴的吳志強,這小子平時最是活潑,現下累了幾天看上去也是一臉疲憊憔悴。 “你回去休息吧,這里我看著,今晚我在這兒替你照顧你哥?!毕氲阶约焊赣H的叮囑,楊錦輝只好違心地把吳志強趕回家。 “那怎么行……”吳志強心里暖暖的,他知道楊錦輝這是把自己當作了一家人,把自己的家人也當成了家人,不然怎么會特地來照顧自己哥哥。 當然美好的想法,每個人都是可以有的。 楊錦輝冷眼看著一臉把自己想得太善良模樣的吳志強,倒也沒把話說破。 不過這小子既然是吳世豪的弟弟,那么以后他還得多考察考察對方,免得把meimei嫁入了火坑。 不耐煩地揮了下手,楊錦輝又拿出了在單位里的領導氣質:“叫你走就走,啰嗦什么?明早過來接班就是?!?/br> 吳志強被楊錦輝這咄咄逼人的氣勢給唬住,再加上他本來就已經累得不行,心里還是想回去好好睡個覺洗個澡的,給楊錦輝交待了一下吳世豪的情況,以及一些必要物品的擺放位置之后,吳志強這才放心地離開了醫院。 楊錦輝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吳世豪,對方眉間緊緊地擰著,一臉痛楚難消的模樣。 想到那天吳世豪在自己面前突然吐了血,楊錦輝的心里還是有些后怕,他總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廁所里的話刺激了這個家伙,所以才……還沒等楊錦輝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想個透徹,病床上的吳世豪咳嗽了兩聲就醒了過來。 對方閉著眼,有氣無力地說道:“給我換張紙尿褲?!?/br> 楊錦輝眼睛一瞪,沒想到吳世豪說話這么直接,他琢磨了下,對方估計是把自己當成了吳志強吧。 “噢?!睏铄\輝一想到自己連父親都沒伺候得這么入微,卻三番四次地把吳世豪當祖宗似的伺候,想到對方平時的惡形惡相,他就覺得有些不太高興,冷冷地應了一聲,也是為了提醒吳世豪床前換了人,楊錦輝從儲物柜里找了張干凈的成人紙尿褲,正準備給吳世豪換上。 聽到那不同于弟弟的低沉嗓音,吳世豪心里一驚,他趕緊睜開了眼。 “楊……”舔了舔干澀的嘴唇,吳世豪有些激動,又有些不安,“你怎么來了?” 楊錦輝可不想再提到自己碰上的倒霉事兒,他爸爸倒是自來熟得快,就見了一次面,居然大有把吳世豪當作自家人的趨勢,叫自己送飯就算了,還叫自己來照顧這家伙。 “還不能下床嗎?”楊錦輝把吳世豪身上的被子往旁邊一拉,也不忌諱眼前那張臟兮兮的東西,幾下扯了扔在地上后,又撕了點衛生紙替吳世豪擦了擦下身,這才換了張干凈的。 “手術傷口還痛得厲害,醫生說這幾天最好別下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眳鞘篮烙行┎缓靡馑?,雖然他不是第一次被楊錦輝這樣照顧了。 楊錦輝替他蓋好被子后,熟練地搖動著病床的搖桿,把靠背升了起來。 “我爸給你熬了點白菜粥,燉得很軟,你應該能吃吧?” 這幾天都是吃的流食,吳世豪的嘴里早就淡出個鳥來,能喝到點粥對他來說也是不錯待遇了。 吳世豪吞了吞口水,趕緊點了點頭:“能吃,能吃,謝謝伯父了?!?/br> 楊錦輝怎么聽怎么覺得吳世豪嘴里那句伯父有些刺耳,他扭頭瞪了眼吳世豪,似乎是在警告對方不要得寸進尺。收拾了剛才從床上丟下來的臟東西之后,楊錦輝又去衛生間洗好了手,這才打開保溫飯盒倒了小碗白菜粥,白菜燉得很爛,幾乎都和粥混在了一起,依稀還能看到粥水里漂浮著一些細小的rou沫。 想想自己長這么大都沒被父親這么細心地照顧過,楊錦輝心里嘆了口氣,下意識地就舀了一勺放到自己嘴里,別說,味道還真是不錯。 吳世豪眼巴巴地看著楊錦輝把自己吃的東西嘗了好幾口,有些忍不住了。 “能給我喝口嗎?有點餓?!?/br> 楊錦輝回過神,看見碗里少了一半的粥,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舀了勺送到了吳世豪的嘴邊。不過吳世豪畢竟是胃上的毛病,雖然他又餓又渴,可還是沒喝幾口就覺得有些吃不消,楊錦輝看他這副可憐模樣,心里對他的厭惡也淡了些,但還是忍不住責怪起了對方。 “明知道自己胃有毛病,那天你還喝什么酒?嫌命長也不是這么個喝法!” 吳世豪想,是啊,他就是嫌命長了才會想要纏上楊錦輝,對方真是塊鐵板,啃得他老命都快去了半條,也啃不下一塊來。臉上勉強地笑了下,吳世豪也覺得自己那天是有點過于激動,其實他早就該明白楊錦輝那性子,要對方接受自己,真不是一般的難,自己也太cao之過急了。 “輝子,對不起了?!眳鞘篮莱聊艘粫?,眼睛定定地望住了楊錦輝。 楊錦輝狐疑地看著突然給自己道歉的吳世豪,也不知對方這是唱的哪一出,想想這家伙最近對自己的死纏爛打,楊錦輝還真是挺火大的,對方那么糟踐過自己,幾句對不起就想撇清一切? “我今天來就是替你弟弟換個班照顧你,其余的咱們不多談?!睏铄\輝鐵了心不想給吳世豪任何機會。 “好?!眳鞘篮烙杂种?,半天憋出個好字,不管怎樣,對現在的他來說,楊錦輝還肯不計前嫌地照顧自己,也算是給自己留了一絲希望。 陪護病人是件枯燥無聊的事情,陪護一個和自己沒什么共同語言的病人更是如此。 楊錦輝已經無聊得把吳世豪果籃里各種自己從沒吃過的高級水果都吃了個遍,最后得出個世人皆知的道理——貴的東西果然好。 對面墻上的電視里正在放一部之前就很火的軍旅題材電視劇,吳世豪以往忙于工作哪有時間看電視,現在空閑下了,反倒是看什么都看得津津有味,看著電視里那些一腔熱血的年輕軍人,他總是難免想起自己當年在部隊里的日子,還是當兵的時候最單純。 “這玩意兒怎么吃?”楊錦輝在一堆果籃里找了個身上長滿刺的大家伙,他知道這東西叫榴蓮,就是沒吃過。以前不知在哪兒聽人說榴蓮是水果里的二大爺,去超市買東西的時候也不小心瞥到過對方那昂貴的身價,還真不愧是二大爺。 楊錦輝好奇地捧著榴蓮,還好他的手掌上因為平時的各種訓練早就有了一層薄繭,榴蓮皮上那層小刺實在不足為道。 吳世豪聽到楊錦輝像是在給自己說話,心里頓時猛地跳了一下。 轉過頭,看見對方捧著個榴蓮一臉好奇的樣子,吳世豪忍不住就笑了。 “剝開皮就可以了?!?/br> 楊錦輝狐疑地看了眼對自己笑瞇瞇的吳世豪,對方少有笑得這么自然,反倒是讓自己看了很不習慣:“我想嘗嘗,你要嗎?” “你吃吧,我不要,這東西一股怪味,也不知道你吃得來不?!眳鞘篮罁u搖頭,他不愛吃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不過他倒是看出來了楊錦輝對吃的似乎都挺感興趣的,要不然上一次也不會因為帶隊去吃夜宵而惹出麻煩了。只是楊錦輝人長得這么大坨,不多吃點哪來力氣調動一身的肌rou,想到這一點,吳世豪倒也理解了。 楊錦輝伸手抓住榴蓮殼成熟后自然裂開的縫,雙手一用力就把這顆大榴蓮給掰開了,一股惡臭也頓時撲面而來。 “這……”楊錦輝被熏得眉峰緊皺,急急忙忙地問道:“這東西是不是壞了?” 吳世豪捏了下鼻子:“沒壞,就是這味。里面那個黃色的像腰子似的東西就是它的瓤,吃那個?!?/br> “這么臭的玩意兒,誰吃啊?!睏铄\輝有些郁悶地抱怨了一聲,看到病房里其他床的病人和親屬們似乎對這個臭味也挺敏感的,他不好意思地趕緊用口袋把榴蓮扎了起來。 “連手上都是股臭味?!睏铄\輝自認倒霉地去衛生間洗了把手。等楊錦輝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他發現吳世豪正歪著腦袋望著自己,那平和的眼神里居然有點那什么——“含情脈脈”的感覺。楊錦輝身上頓時起了層雞皮疙瘩。 “看著我干嗎?” “沒什么,就想看看?!眳鞘篮缐旱土寺曇?,畢竟這是在公共病房,兩個大老爺們之間總不好說些太曖昧的話。 楊錦輝無所謂地哼了一聲,他還不信吳世豪能把自己看得少一塊rou。拿過桌邊放的報紙隨意翻了翻,百無聊賴的楊錦輝實在是有點找不到事做了,早知道就該把自考的資料帶到醫院來的。白白浪費時間,簡直就是浪費生命。 “你為什么想做警察?”吳世豪忽然出聲問道。 楊錦輝放下報紙,一本正經地看著吳世豪,其實這句話,他也曾想問一下吳世豪,對方的所作所為,實在有負警察這個稱號。 “就想做點有意義的事,維護社會安定、保護百姓平安,也算發揮我的特長吧。倒是你呢?” 吳世豪不是沒有注意到楊錦輝眼里不經意間地閃過的一絲輕蔑,他輕嘆了一聲,嘴角的笑容也變得有些疲憊:“我沒你那么高尚,一開始就想混口飯吃,我這種沒什么文化的退伍兵找份好工作不容易,警察是個不錯的選擇,只要能讓我養活一家老小?!?/br> “混口飯吃?呵,你以為你是工地搬磚的,咱們這工作能靠混?難怪你可以無視這份職業的尊嚴胡作非為!”楊錦輝不是不認同吳世豪要養家這些話,他同樣也要養家,但是,警察這份工作的特殊性就決定了每一個從事這個行業的人都應該有更高的覺悟。如果他們對自己要求不嚴、濫用手中權力、瀆職枉法,那豈不成了危害社會的人渣。 “呵呵,我說你可別以為我只會混。我工作了二十年,親手抓過的犯人沒有一千也少說有八百。我這人有時候做事是不那么守規矩,不過也不是你想的那種爛透了的敗類。你從警也有些年頭了,應該知道現在這大環境是什么樣,我這樣的警察,其實你也見過不少吧。我嘛,不過是隨波逐流罷了。尊嚴,在這個世道值幾個錢?”吳世豪苦笑著看了眼楊錦輝,龍海,這個表面繁華發達的城市,光鮮亮麗的官場背后卻是一攤惡臭骯臟的污泥,那些喊得響亮的口號,什么自由民主、公平正義,在權勢與利益面前,終歸都是狗屁,而他在這潭泥淖里已經陷得太深了。有人在背后說他是仗勢欺人的酷吏,也有人說他為了撈錢不擇手段,還有人說他甘愿充當官二代的走狗,這些難聽的話他都知道,也都當作不知道。 尊嚴不值錢,甚至不能讓他好好地活下去。 可當楊錦輝這么說他的時候,他原以為自己已經麻木的心里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難堪與難受。無論如何,吳世豪也不想被楊錦輝看扁,他甚至忍不住為自己做起了無力的辯解,那畢竟是他喜歡的人。 “少給自己的胡作非為找借口!吳世豪,是爺們兒你就好好反省下自己!別總說什么社會怎么樣,大環境怎么樣。你這樣的警察我的確見過不少,比你更惡劣的我都見過。但是我想告訴你,我見得更多的還是堅守著道德底線、認真工作、切實履行警察職責的好警察!當然,他們大多是普通基層民警,比不得你吳局長位高權重,但是他們的人品絕對比你好上百倍!什么隨波逐流?我看你不過是自甘墮落罷了!”對于吳世豪的狡辯,楊錦輝能回應他的只有一抹鄙夷的冷笑。 明明都是自己的選擇,卻要怪外部因素,這人不僅無賴,原來還是個懦夫。 說到最后,楊錦輝的情緒有點激動,嗓門跟著大了起來,也引來了病房里其他人的側目。隨著那一雙雙眼睛好奇地往這邊看,坐在病床上的吳世豪頓覺如芒在背,他不用去看,也知道病房里的人會怎么想自己。 一個人品不好的警察,這或許就是大多數人對自己的看法吧。 面對楊錦輝的指責,吳世豪一時無言以對,他輕笑著垂下了眼,空虛的指間輕輕搓弄著,那里缺少一根可以讓他暫時得到安慰的煙。 看見平時總是在自己面前巧言令色的吳世豪突然變得沉默,楊錦輝反倒有些不太習慣,他皺了下眉,卻看到對方緩緩地抬起了頭,那雙素來陰鷙的眼里不知為何有些泛紅。 “你說得對,我這個人就是自甘墮落?!眳鞘篮莱读顺洞浇?,他大概是想要笑,可眼底流露出的卻是深沉的悲哀,這位平日里飛揚跋扈的刑警隊長,此時看起來竟有幾分可憐。 楊錦輝這才意識到吳世豪還在重病住院,人在病中難免會變得脆弱,自己那番話或許是傷了對方的心,這讓他有些愧疚。 “呃,你……”楊錦輝想說點什么安慰下吳世豪,可是卻也不知該說什么。 吳世豪別過頭,抬起手掌揉了下發紅的眼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再看向楊錦輝時,那雙還泛著淚光的眼里逐漸收斂起悲傷,卻又多了幾分慣有的戲謔:“輝子,你要是看不慣我自甘墮落的話,那你就拉我一把,說不定哪天我就變好了呢?” 楊錦輝沉默地看著吳世豪,對方那張像是在笑卻又滿懷悲戚的面容,讓他覺得陌生。 “別看我現在這樣,我也想過要做個問心無愧的好警察的?!眳鞘篮肋€是那種說笑的語氣,但是那一瞬間,他的神色明顯有些落寞了。 “那就去做,現在還不算太晚?!睏铄\輝眉宇一舒,看向吳世豪的目光平靜而溫和。 “好,我就努力一把?!边@一次吳世豪是真的笑了,不過一行guntang的淚水卻在不經意間順著鼻梁緩緩滑下,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等他察覺之后,這才慌張地擦拭起眼角,順勢躺了下去。 就在吳世豪打算躲進被窩的時候,一雙溫暖的大手已經幫他把被子拉了起來。 楊錦輝一邊體貼地替吳世豪掖著被子,一邊無可奈何地勸說道:“你呀,還是先好好養病吧。身體這么差,以后怎么為人民服務?” 吳世豪使勁地點了點頭,他覺得喉頭哽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被子很暖,就連鼻間那令人厭惡的消毒水氣息也好像變得讓人安心。 吳世豪這一病,在醫院里住了一個多月才出院。 趙廣龍期間也知道他生病的消息,不僅派人送了鮮花和果籃,自己也打了幾個電話詢問吳世豪的病情,算是展示下自己的關心。然而有一次替吳世豪接電話的是一個陌生的男聲,這讓趙廣龍心里總有些不舒服或者說讓他有些警惕,不管如何,哪怕他自己對吳世豪是又恨又愛又瞧不起,但是他卻希望對方永遠只屬于自己。 回了單位,吳世豪要面對的是厚厚一摞積壓的卷宗文件,身為刑警隊的分管領導,不少大案要案都需要他親自督促參與,這一點倒是不能假手旁人。 不知道是不是在楊錦輝面前做出了承諾,吳世豪這趟出院之后,不僅工作干勁比以前更足了,待人處事的態度也有了明顯的改變,那張一天到晚陰沉著的臉總算有了些和藹可親的笑容,以至于公安局內部居然有好事者開始八卦這位冷酷狠戾的吳局長是不是經歷了一次生死之后總算找回了點人性,還是說官升一級的中年男人心情都會變好些。 打了電話回家告訴家人今晚要加班不回去之后,吳世豪在食堂吃了點東西,又開始翻閱起春節期間以及住院期間積壓的需要他親自過問的卷宗。一口氣看了好幾本卷宗,吳世豪也有些累了,他剛點了一支煙,但是想到在醫院里邊楊錦輝就一直嘮叨著讓自己戒酒戒煙不要找死,他把煙屁股含在嘴里過了下癮,最后也沒點燃就丟到了一旁。 楊錦輝這家伙上次在醫院真是給吳世豪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直到現在吳世豪一想起楊錦輝那副義正言辭數落自己的模樣,他就覺得胸口有些悶,喘不過氣來,就連心口也酸酸的。 “媽的,總有一天老子cao翻你?!眳鞘篮垒p笑了一聲,一想到自己住院這回楊錦輝似乎對自己的印象大有改觀,以及兩家人的聯姻關系勢必會給他們之間制造更多私下接觸的機會,這又讓吳世豪那顆不安分的心里涌動起了幾分邪念。對,他是答應了楊錦輝自己會努力試著改變,不過他可從沒說過要放棄追求對方。 大概因為在醫院好好地休養了一個月,吳世豪出院后發現自己那根東西明顯地比之前更有精神頭了,這也讓他重拾在床上征服楊錦輝的信心。就連趙廣龍那么難伺候的也夸自己技術好,他相信有朝一日楊錦輝要是嘗到他老哥的厲害,肯定會食髓知味、流連忘返。 吳局長獨自對著辦公室窗外的夜色意yin得厲害,直到手機響了起來才打斷了他的翩翩臆想。 就像他為楊錦輝單獨設置了獨特的鈴聲一樣,這個電話的來電鈴聲也是特殊的,只不過……這個鈴聲偏偏來自他最厭煩的趙廣龍。 “趙先生,怎么有空打電話給我?” “呵,說什么笑呢,吳局長,我趙廣龍對誰沒空,也不能對你沒空。這么晚了還不回家忙工作呢?”趙廣龍坐在車里,抬眼看了看吳世豪辦公室亮著的燈,他從沒有來過公安局找過吳世豪,這還是第一次。 “是啊,你也知道的,之前我住了那么久的院,積下了不少工作,實在忙得很?!眳鞘篮澜裢砜刹幌胨藕蜻@個男人,他皺了下眉,少有地有推辭的口氣。 趙廣龍聽出吳世豪語氣里不愿搭理自己的意思,冷笑了一聲,摸著方向盤說道:“我就在你們公安局對面的路口,你趕緊下來,我的車你認識吧?!闭f完話,趙廣龍就掛了電話,不留給吳世豪任何拒絕的機會。 吳世豪嘆了口氣,臉色頓時變得陰郁,他站到窗邊看了看,一輛香檳色的賓利果然停在對面?,F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街上連幾個行人都沒有了,眼前這黑沉沉的夜就像要吞噬萬物一般,讓人心里不寒而栗。吳世豪換了身便裝就下了樓,他看見那輛太過顯眼的賓利車,猶豫了一下,還是快步走了過去。 趙廣龍已經從車子里站了出來,他斜靠在車身上,手里少有地拈著一根煙,看到吳世豪過來,他抬起手向對方招了招。 “趙先生,這天怪冷的,咱們找個暖和的地方去坐坐吧?!闭谶^馬路的吳世豪勉強笑著打了個招呼,他實在不想在自己工作的地方見到這人。 突然,兩個黑影從旁一下閃了過來,不由分說地就抓住了吳世豪的雙臂,冰冷的手銬也隨后咬住了他的雙腕。 吳世豪的注意力全部被趙廣龍吸引過去了,壓根沒想到會有人敢在公安局附近偷襲自己這個副局長。他剛要怒吼,嘴卻被一只手緊緊捂住,兩個黑影拽著他朝趙廣龍的車走過去。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吳世豪也沒再使勁掙扎,他滿眼疑惑和憤怒地看著趙廣龍,直到被人推進了車后座。 “趙先生,怎么回事?你不要開這種玩笑,被監控攝像頭拍到了的話,人家還以為我被綁架了?!?/br> 趙廣龍坐進副駕駛座,轉頭用一種憐憫的目光打量了下故作鎮定的吳世豪,沖那兩名挾住吳世豪的男人說道:“你們兩個綁匪也太不專業了,就這么招待咱們吳局長的?” 吳世豪聽到趙廣龍這么說,神色頓時變得慘白,他知道趙廣龍性子乖戾難以琢磨,實在想不通對方今晚到底要對自己做什么,但是看起來對方似乎是鐵了心要找自己麻煩。 兩個被趙廣龍訓斥了的“綁匪”在說了聲對不起之后,立即動手把放在車椅下面的一個口袋拿了出來。 “趙廣龍!你不要亂來!”吳世豪看他們要玩真的,立馬慌了,可他剛一吼完,嘴就被人掐住,一團布猛地塞了進來,隨后嘴唇上也被封口膠纏了幾圈,讓他做聲不得。吳世豪搖著腦袋試圖反抗,可他現在這個樣子也只有任人擺布的份。很快,吳世豪的雙眼被黑布蒙了起來,就連耳朵里也給塞了兩個軟軟的東西。 說不出、看不見、聽不清,吳世豪反倒逐漸鎮靜了下來,他放棄了掙扎,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把頭仰靠在了椅背上。 反正,他相信趙廣龍還不至于把自己綁架殺害拋尸荒野。 趙廣龍看著吳世豪終于安分了下來,倒是有些佩服對方這心理素質。 這輛豪車隨后在漆黑的夜里一路疾馳,往城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