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傷患導致方翼的移動速度不快，當他抵達監牢的通道時，嚴薰化身的母蟲已經將監牢內部破壞殆盡。

    放眼望去，牢房的欄桿凹陷，原本關押在里頭的人不知所蹤，通道上殘留著新鮮的血跡，四處殘留的大量血跡暗示著那些人的下場。

    深怕母蟲再度返回，他加快腳步通過監牢地帶，避開有大量武裝機械人的通道，選擇較為偏僻的道路。

    離開充滿血腥味的通道，方翼發覺拱門入口缺少骷髏雕飾，才知道出來的拱門和進入的拱門并非同一個，之前進入的拱門在方翼的右手邊。

    拱門後方的通道是互通的？之後走過的路徑必須記住，也許遇上敵人時多少有些幫助。

    他背著鍾鶴一返回大廳，這里不復來時完好的景象，青灰色的地磚破裂，機械殘骸散落在拱門附近，一地的殘骸中混雜了些許鮮血。

    其中一個通道內傳出母蟲的鳴叫，方翼不敢多作停留，挑了距離最近的左側拱門進入。

    通道曲徑深幽，攀附巖壁生長的爬藤垂掛而下。

    行走間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地上也有少許新鮮的紅色血跡，似乎曾發生過慘事。

    方翼加快腳步通過，抵達一處較為明亮的洞xue，光源來自鑲在巖壁里的骷髏燭臺，白骨打磨的燈盞燃著青綠色的火光。

    一踏進去方翼立刻停步舉槍，前方的黑色圓柱有兩條長蟲環繞其上。

    盡管活人在前那兩條蟲子毫無反應，定睛一看，原來是圓柱上的石雕，反光的漆黑石材乍看之下猶如蟲子堅硬的外殼。

    方翼保持距離觀察，圓柱上刻著一些類似幾何圖案的符號，工整的書寫形式疑似某種文明的文字。他不曾見過這些符號，可是下意識聯想到蟲族的文明。

    軍方將蟲族定位為侵略者，教導士兵關於蟲族的習性和弱點，以及如何有效地殲滅牠們，沒有提到牠們從何處來、為何出現在地球上。

    如果蟲族擁有高度文明，侵略地球對他們而言是否輕而易舉？難道這個疑似蟲族遺跡的地方是牠們曾經居住在地球的證據？

    這些問題方翼得不到答案，也不愿再深入思索。

    鐘鶴一的體溫愈來愈高了，皮膚發燙，臉色也有些痛苦。雖然他現在失去意識，難保不會突然醒來陷入瘋狂。

    友人命在旦夕，他有太多事要煩惱，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這個洞xue有三條岔路，方翼挑了一條燈火較為明亮的道路進入，走到盡頭卻被一扇黑色的門攔下了步伐，且門前有幾點紅色的血跡。

    方翼低頭看著那幾點血跡。

    紅色血跡是屬於人類的。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會在這里遇到的人類幾乎都是敵人。

    鐘鶴一的情況不妙，最好別冒險，不如選別的通道。

    方翼背著鍾鶴一轉身，走到一半忽然聽見腳步聲由遠而近。

    他趕緊將鍾鶴一藏到石壁的凹陷處，自己的後背也貼上石壁，以凹凸不平的石壁作為掩蔽，洞xue里的柱子也起了遮擋的作用。

    腳步聲很快就來到附近，他稍微探出頭窺視，看見一名穿著銀色連身衣的女人走進中間那條路。

    她說了幾個音節，接著門開啟的聲響從那條通道傳來，在腳步聲遠去之後門又再度關上。

    方翼的口袋里突然響起細小的聲音，字正腔圓說道：「開門」。

    他嚇了一跳，摸向口袋，發現是蟲族語言的翻譯機，之前從地上撿起後隨手塞進了口袋。

    她說的是蟲族語言？該不會那個女人是被蟲族寄生的人類？

    沒看見那個女人正面的長相，方翼只知道是擁有一頭褐色長發的女人。

    疑似被蟲族寄生的女人走進中間那扇門，方翼認為那條路徑是不安全的。

    還是保留原來的選擇，決定進入左側的通道。

    進入前他已經有心理準備，門的另一側可能有危險，身上背負一個男人的重量難以應變突發狀況，所以他將失去意識的鍾鶴一放置在走道旁。

    有翻譯機事情就簡單多了，方翼在翻譯介面輸入開門兩個字，翻譯機發出那幾個音節，順利開啟黑色門扉。

    門後的景象讓方翼為之一愣。

    發出藍色螢光的天花板照亮兩側如同蜂巢般的裝置，大多數格子里鑲了足球大小的黑色箱子，那些黑到發亮的外殼很難不聯想到昆蟲的甲殼。

    筆直又空曠的走道能一眼望到底，方翼在門口觀察幾秒後沒有遭受攻擊，看似沒有危險，他將鍾鶴一移到室內，身後的黑色門扉慢慢闔上。

    大部分的格子是空的，幾十個黑色箱子堆在角落，每一個的長度約兩米。

    空氣中飄著一股淡淡的臭味和鐵銹味，來源似乎在那個角落。

    大部分的船艙是破碎的，只有少部分是完好的。他走近那個角落，近距離觀察那些破碎的箱子，發覺其中一個箱子內部殘留一些乾掉的綠色液體。

    看起來似乎是什麼生物的遺留下來的？

    他的目光投向堆在上方的箱子，外型完好沒受到太大的損傷，一層厚厚的臟污覆蓋在表面。

    表面都生灰了，應該是廢棄物，碰一下應該沒什麼。

    方翼朝漆黑的箱子伸出手，耳邊突然聽見槍枝的上膛聲。

    「住手?！?/br>
    方翼維持這個姿勢不動，慢慢轉頭。

    擁有一雙琥珀色眼睛的男人站在他的左側，他的目光落在箱子上，黑框眼鏡的鏡片顯示出分析後的數據。

    他穿著鐵灰色的長板外套和同色系長褲，整個人幾乎和身後的深色蜂巢裝置融為一體。

    莫殞躺在他身後的地面上陷入昏迷，腹部和肩膀都包紮了繃帶。血雖然止住了，從他蒼白的臉色來看，狀況看起來依然不妙。

    男人的手里拿著一把槍，槍口對準方翼的腦袋。

    他們簡直是憑空出現，他不致於沒發覺移動時發出的動靜……傳聞中這個男人會幻術，真的這麼神通廣大？

    可是普通的人類怎麼會有超能力？基因突變的機率太低，被蟲族寄生的可能性更大。

    想到這里，方翼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即使如此他還是不敢輕舉妄動，這人肩上的背包看起來很沉，也許裝了不少武器？

    「為什麼你能像腫脹之蛇那樣制造幻覺？」方翼問道。

    南軻一怔，似乎沒料到他這麼直白。

    「這是與生俱來的天賦?！鼓陷V說。

    方翼半信半疑。南軻的檔案里可沒提到他來自超能力者家庭，只簡略說明他的父親是商人，母親是被包養的情婦。

    南軻無視方翼質疑的神色，瞥向他原本要觸碰的箱子。

    「那些休眠艙不能碰。里面可能有休眠中的蟲族?！?/br>
    「為什麼你會知道那個是休眠艙？」

    「我打開過一個?！?/br>
    南軻側頭，示意他看向走道深處。

    原本空無一物的地面上出現一團黏糊的異形屍體，周遭的地面和設備沾染不少綠色液體，臭味就是從那里飄來的。

    「一打開牠就跑出來，沒有宿主的情況下幾秒鐘就死亡了?！?/br>
    方翼有些驚駭。如果南軻所言不假，那個蜂巢式裝置內的休眠艙里都藏著一只休眠中的蟲族，不宜久留。

    南軻看見他略帶驚慌的神情，目光轉向靠在墻邊的鍾鶴一，他的臉龐浮現不正常的紅暈，額上也冒出了細小的汗珠。

    「和你同行的人，似乎情況不妙？」

    「別想動他！」

    看見方翼充滿敵意的眼神，南軻蹙起眉尖。

    「你把手拿開，離休眠艙遠一點，我也把槍放下?！?/br>
    「你先?！狗揭頁P起下頷。

    「可以?！鼓陷V垂下槍，往後退了兩步。

    方翼將掛在肩上的雷射槍握在手里，確認對方沒什麼陰謀，才轉身遠離休眠艙。

    他擋在昏迷的鍾鶴一身前，兩眼始終盯著南軻。

    「那個人怎麼了？」他指著莫殞問道。

    南軻再次蹙起眉尖，雙眼瞥向一邊，似乎在回想什麼。

    「我朋友的孩子受傷了，我做了緊急處理……但是來不及治療的話，他還是會死?！?/br>
    「這個鬼地方沒有醫療資源?！怪辽俜揭硪宦纷邅矶紱]看見。

    「這里有一間醫療室，就在中間走道的盡頭。那間房間里有一臺全自動診療手術機，只要將病患放到平臺上，在控制板輸入癥狀以及需要的手術，機器就會自動運作進行治療?！箍匆姺揭硪荒樌Щ?，南軻多解釋了幾句。

    「你怎麼知道那里有一臺全自動……什麼機？」

    「全自動診療手術機。我去過那里?！?/br>
    南軻的解釋很敷衍，也許是認為不論說什麼方翼都不會輕易相信。

    「我曾見過一個女人走進那個房間，要用蟲族的語言才能開啟那扇門，難道你也有翻譯機？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會說蟲族的語言。你說的女人長什麼樣子？」南軻蹙起雙眉。

    「你會說……」

    這可不是人類的語言，光是發音的器官就不同。

    南軻沒時間等他慢慢消化這個事實，又問了一次，方翼才回答他的問題。

    「是一個身穿銀色連身衣，有褐色長發的女人?！?/br>
    南軻的眉心聚得更深。

    「在這座設施里，穿著銀色連身衣的人都是機械人，不是真的人類。走進去的是褐色長發的女人……也許我見過，如果是同一個，那應該是一個具備醫療能力的機械人?！?/br>
    方翼認為它看起來不像醫療型機械人，它給人的感覺更像是一名蓄勢待發的士兵。不過這不是最要緊的問題，如果真的有這臺機器，他最關心的是……

    「那臺機械能不能治療被注射了A12病毒的人？」

    「如果那臺機器有配置A12的血清才能治療?！?/br>
    誰在乎實驗品的死活？

    這句話在方翼的心底回蕩。對他們來說注射A12的人類就是實驗品，怎麼可能會配置血清。

    沒有辦法……他沒有辦法可以救鍾鶴一。

    方翼沉默了。

    南軻看著他的神情?！杆悄愕呐笥?？」

    「嗯?！?/br>
    南軻打開背包從中取出一個長方形的金屬盒子，打開蓋子，里面躺著一管透明的藥劑和一套注射配備。

    「這是A12的血清，可以救他?！?/br>
    方翼一怔。不敢輕易相信有這種好事。

    「市面上A12的血清還沒有研發出來，你這是從哪弄來的？」

    「這是我制作的。帶在身上是為了以防萬一，我的朋友可能需要，可是……用不到了?！鼓陷V垂下眼，神色黯然。

    方翼對南軻的認識來自於書面資料，在他心里這人就是一個邪惡科學家，可是現在南軻的表現顛覆了他的認知。

    這個通緝犯主動拿出血清想救人，該不會另有所謀？

    「這個血清真的對他有用？」

    「如果他的身體素質不錯就沒什麼大礙。再過十五分鐘，他就會變成沒有理智的怪物。沒有別的辦法了，不是嗎？」

    十五分鐘！那個死老頭給鐘鶴一打麻醉的時候還說可以撐幾個小時，果然只是隨便說說！

    方翼內心憤怒，不過人都死了他的怒氣無處發泄。

    「你有什麼條件？如果我能辦到就和你交換那支血清?！?/br>
    「如剛才所說，我需要那臺全自動診療手術機，但是那個房間里有很多監視器，一進入就會觸發警報。在他治療的過程中，我需要人手幫忙抵御這座設施的武裝力量?！?/br>
    方翼轉頭看著神情愈來愈痛苦的鍾鶴一，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成交?！狗揭硎掌饦?。

    「你讓開，我幫他注射?！鼓陷V說。

    方翼退後三步讓出一條路。南軻走過去蹲在鍾鶴一身旁，用注射器汲取藥劑，捉住他的胳膊拉開衣袖，將針頭刺入柔軟的皮膚。

    注射完畢，方翼緊張地觀察鍾鶴一的反應。南軻收好東西就轉身去照料莫殞。

    過了三分鐘，鐘鶴一不再發出難受的呻吟，神情也趨於平靜。

    方翼摸了摸他的額頭，溫度也沒先前那般燙得嚇人了。

    壓在心頭的大石瞬間消失，方翼的身體松懈下來。

    「如何？」

    方翼轉過頭，南軻不知何時走到他背後。

    「他沒事了，謝謝你！」

    方翼的眼神明亮而清澈，神情真摯，南軻看著他的笑容怔了怔。

    「……這沒什麼。準備好就出發?！?/br>
    方翼拉住鐘鶴一的手臂，打算背起他，南軻卻出聲阻止。

    「不用這麼麻煩?！?/br>
    他讓方翼退後，方翼沒多說一字就讓開。

    南軻站在原地抬起雙手，鍾鶴一和莫殞忽然憑空飄浮起來，平穩地橫躺在空中，彷佛有一只隱形的手托著他們的身體。

    方翼睜大眼睛，見鬼似地看著南軻。

    「這也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對?！鼓陷V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側過了頭。

    「好方便啊?！狗揭碣潎@地道。

    像這樣裝神弄鬼就能賺大錢了，根本不用擔心收入……啊，這屬於非法的斂財手段。

    南軻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眼見方翼沒有排斥，僵硬的神情緩和許多。

    「我能利用這種能力擋下敵人，到時候你只要別讓任何東西靠近運作中的手術機就行?！?/br>
    「我會盡全力幫你的?！狗揭韺λΦ?。

    南軻神色僵硬地頷首，再次別過頭，彷佛那個笑容對他來說太過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