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京城時才到申時，天光明亮。

    馬車順利過了城門關卡，往城中一處宅院去。

    天未暗，此時回宮，過于顯眼。楚珉還在東宮時就置辦了這一處宅子，以備不時之需，現下正好可以落腳。

    此宅名“蘭園”，據說是前朝某個情種為他夫人建的，夫人愛蘭，便種了滿園的蘭花。

    時過境遷，當時的情愛如何，已不可見。青瓦白墻流落在坊巷深處，余留舊時氣派。

    長青提前安排過，已經有管家在門口候著。

    兩人下了馬車，便被引到東廂更衣。侍女立在旁邊，正要上前服侍，就聽到白衣男子開口道：“這里不用服侍，下去吧?！甭曇魷貪櫤寐?，帶著不易察覺的疏離感。

    侍女先前就被提醒過，不動聲色地退了出去。

    廂房就剩下他們兩人。

    楚琰上前幫他換下外袍，開口道：“皇兄，我要不要同你一起進宮？”

    “為什么不？本來了就是要讓你留在我身邊。不想去見見煜兒嗎？”

    楚琰摟住他，將頭靠在他肩上，悶聲道：“想。我只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br>
    “你在宮里，同煜兒玩上幾天，熟了便好。我再替你說說好話，不必擔心。母后那里有我?！背朊嗣念^發，心有些軟，道。

    “我去見母后，你別——”

    話沒說完，楚琰就被吻住了。唇舌廝磨了片刻。楚珉貼著他說：“那便一起去吧，早晚的事。母后喜歡煜兒，到時把他帶上?！?/br>
    “好?；市?，我愛你?！背f著，在他額間親了親。

    “我也是。晚上還得趕在煜兒睡之前回去，我得陪著他睡，好好哄一下。到時，你就在偏殿應付一下，可好？”

    “不抱著皇兄睡不著?！背鰦傻?。

    “那你這三年怎么過的？”

    “相思刻骨，輾轉難眠?！边@話卻是不假，他說得也認真。

    楚珉抱住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輕聲道：“以后再也不會了?！?/br>
    等到兩人沐浴更衣完、用過膳，天色徹底暗了下來。不再耽擱，就離開了蘭園。

    兩駕馬車在夜色中進了宮。

    剛進乾清殿，正在玩木馬的小楚煜聽到腳步聲，抬起頭，看見父皇回來了，眼眶頓時蓄滿了淚水，木馬也不管了，踏著小短腿就往楚珉那跑。

    楚珉離開了有十來天，心里自然是牽掛著他的，看著兒子可憐兮兮的樣子，心都要化了，將他抱了起來，安慰道：“父皇這不是回來了嗎？小煜兒哭什么?！?/br>
    懷里的小孩話還說不利索，只是委委屈屈地啜泣著，在他肩窩里亂蹭。

    “跟父皇說說，這幾天都做什么了?！背朊嗣念^，試圖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小楚煜哭得有些上不來氣，吸溜一下，帶著哭腔說：“到皇奶奶那里去了……念詩了……煜兒想父皇”

    說著，又要哭起來。

    楚珉在兒子哭得有些紅的臉上親了一口，道：“煜兒真乖。晚上父皇陪你一起睡，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好！”楚煜rou乎乎的小手擦了擦鼻涕，也不哭了，在父皇臉上吧唧親了一下。

    照例，小皇子剛出生會養在生母身邊，之后再由專人撫養。楚珉舍不下他，就一直養在身邊，時?？搭欀?。

    小皇子粘人，之前總是賴著要和父皇一起睡。顧著禮節，楚珉大多數時候沒有慣著他。

    這會聽到可以同父皇一起睡，還可以聽到稀奇古怪的故事，一下子就被哄得歡歡喜喜。

    楚琰站在一旁看楚珉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望著他們，心里是飽脹的酸，還有點甜。楚煜眉眼間同他長得很像，性子也差不多，簡直是個縮小版的自己。也不知道這兩年來，楚珉日日看著，心里是什么滋味。

    “煜兒，這是你皇叔?！背氡е⒆?，朝楚琰的方向看，溫柔得不像話。

    楚煜這才反應過來還有其他人在，盯著突然冒出來的便宜皇叔看，開口叫了聲：“皇叔好?！?/br>
    楚琰心情頓時更加復雜了，還能怎么辦，皇叔就皇叔吧，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道：“從前皇叔在昭平，沒能見煜兒，明日陪煜兒玩，可好？”

    雖然皇叔長得帥，但是楚煜現在心里只有父皇，其他都無法吸引他，悶哼了一聲，又往楚珉懷里鉆。

    楚珉無奈地笑了笑，安撫性地看了楚琰一眼。

    “好啦，父皇帶你去睡覺，明日同皇叔一起，讓他陪你撲蝴蝶?！?/br>
    聽父皇這么說，楚煜才勉勉強強應了。

    楚琰不好再留著，被長青引到偏殿候著，過了半個多時辰，估摸著孩子應該睡了，才走到寢殿里去。

    寢殿從前沒什么兩樣，四處點了燭，屋里籠罩著一層昏黃的光。

    一片寧靜。

    楚琰放輕腳步，吹滅了離床最近的燭，朝床邊走去。

    床上的人聽到動靜睜開了眼睛，轉過頭來，骨節分明的手指放在唇邊，示意他不要說話，又往床側點了一下。

    楚琰躺了上去了，環抱住楚珉，手夠到他懷中孩子的頭，摸了摸，又收回來，搭在了楚珉腰間，只覺再圓滿不過。

    第二日楚琰起了個早，天沒亮就回到偏殿。等楚珉去上朝，小皇子也醒了。

    殿里，嬤嬤正在給他喂粥。小孩子不到三歲，長得粉雕玉琢，總是對著人笑，也不鬧，頂多就是愛到處跑，十分討人喜歡。

    楚琰也不著急，就在一邊看著，等到嬤嬤喂完一小碗粥，才把楚煜抱了過來。

    楚煜不怎么認生，見新冒出來的皇叔長得好看，還能帶自己玩，老老實實地窩在他懷里，被他抱著往御花園走。

    等楚珉上完早朝回來，剛好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走回來，臉上還帶著笑，大的那個一只手還背在后面。

    看到父皇，楚煜毫不猶豫地放開皇叔的手，往父皇那里跑。

    楚珉一把將他抱起來，用袖子擦了擦他臉上的汗，問道：“煜兒玩得可開心？”

    “嗯！皇叔帶我撲蝴蝶了！”

    “撲到了嗎？”

    小楚煜抿了一下唇，有些猶豫地說：“撲到了?；适逭f，蝴蝶在外面飛，更自在。我就把它放了。是只漂亮的小蝴蝶！”

    “煜兒真乖?！?/br>
    楚珉又看了看楚琰道：“你手里藏了什么？”

    “皇兄猜猜?！?/br>
    “猜不到?！?/br>
    “好吧?！闭f著，楚琰將藏著后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是一束黃色的小花，開得正招搖。

    “你這是將朕御花園里的花摘下來再送給朕？”楚珉揶揄道。

    這么說好像也對。

    “臣弟見花開得好看，就想著帶來給皇兄看看?；市逐埩顺嫉芤换??！?/br>
    “父皇，煜兒也想讓父皇看的?！?/br>
    見小楚煜幫楚琰說話，料想是兩人相處得不錯，楚珉笑了笑，道：“罰你把花種回來?！?/br>
    “謝皇兄?！?/br>
    日光之下，眼神交錯，是不為人知的曖昧與情意。

    “煜兒也想種花！”

    楚珉無奈道：“好好好，跟著你皇叔去種花，忒有出息?！?/br>
    “種一園的花！送給父皇！”小楚煜天馬行空地想著影都還沒有的花，越想越興奮。

    等到種下的花開，不忍心摘下來，又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