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愛德華(二)
“真可憐的孩子,還這么小父母就都沒了……” “……我怎么聽說那場大火有點蹊蹺呢……” “這孩子跟他母親長得實在是像,序蘭德家族對這個孩子也不表態么……” “哼,馮賽的遺產而已,在佩羅翠還輪不到他們搶在王族前頭發話……” “莫察公爵當年和女王陛下那么針鋒相對的,他的孩子能在朱諾格撈著什么好?” “這孩子長得可真是玉雪可愛,要不是他身份特殊,我還真想帶回去養著……” “你那是看他可愛?我看你是眼饞他們家那一支的封地吧……” 父親母親的葬禮上,我站在最前面。周圍一群人暗地里嘰嘰喳喳的,他們似乎完全不在意被我一個孩子聽到。 這個時候,那個女人——讓父親一敗涂地的現任女王伯納出現了,跟在她一旁的還有一個金發、綠眼睛的美男子。 在眾人的禮敬中,我聽到一些竊竊私語,這才知道這個氣質溫潤儒雅的俊美男人是伯納的omega,出身于洛恩梭林。 伯納帶著微笑,上前蹲下,擁抱了我,并對眾人宣布將會替我的父母撫養我。 在場的人無一不表示贊同,無數說女王宅心仁厚的贊美撲面而來。 就這樣,在我父母死后,我受到興許我父親畢生最恨的人的庇護,逐漸走向與伯納女王為伍的人生舞臺,走上為她鞠躬盡瘁、同時大放異彩的道路。 這是我自愿的。 她悉心培養了我,除了大部分貴族都需要學習的部分,她還從不干涉我繪畫的興趣,讓阿特金森中將擔任我的飛行器訓練老師。 真是難以想象,在這短短幾年的在人間的時光里,對我最好的,一個是與我毫無血緣關系的管家,一個是我父親的對手,女王伯納。 父母死后,我繼承了父親的爵位和遺產(很多收藏品因為被管家鎖在了地下室而逃過了那場火災),但是目前交由女王代為打理。在十歲的時候,我就已經在繪畫方面小有名氣,更有醫療機構的專家推測我將會成為高量級的alpha。 我希望自己不會辜負女王的期待。 女王告訴我,我的父親莫察公爵是她的叔叔之一,我作為他的兒子也就是她的堂弟。她告訴了我我父母死亡的真相:父親與母親是家族聯姻的結合,父親因為信息素的影響對母親一見鐘情,在我出生之后二人的夫妻關系還算和睦,但這段本可以就這么走下去的婚姻,卻因為母親與服役結束回到首都星的初戀情人(也是個alpha)舊情復燃而破滅。母親懷孕后流產了,初戀情人也突然身死,自此以后她就開始出現精神問題。而父親經歷了奪位失敗和婚姻失敗之后自暴自棄,酗酒之余還沾染上了毒癮,又沉迷賭博,最終在輸光了兜里的錢后爆發了… 搞什么……真是太戲劇性、太可笑、太荒謬的故事。 就是他們這些破事情,讓我的生活變得那么不正常。 我唾棄著,細細讀過女王陛下展示給我的調查報告。附上的證據一應俱全,還原出的故事有理有據、言之鑿鑿(但是這份報告是密而不發的)。 懷孕?流產? 我想起那個我窺見母親身下流血的夜晚。那就是流產嗎? 我腦中更清晰的那晚的哐當哐當的撞擊聲——她是被遭到背叛的憤怒的父親活活打流產的。 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了。她懷了出軌對象的孩子,被父親發現了。至于她的出軌對象為什么會死,我想這得問問我死去的父親。 “因為失去了這個孩子,你的母親可能是過于悲痛,以至于最后精神失常發瘋了。真是可憐的孩子,你的母親只顧自己發泄痛苦,卻全然忘記你是她的孩子?!?/br> 我沒有告訴女王陛下我的猜想。只是回憶起了一件事——我那幾幅記錄下母親撫摸癟癟肚皮的樣子的畫作盡數被她撕碎的畫面。 “信息素帶來的感情讓人沉醉,卻太狡猾地cao縱了我們。在信息素的俘獲下,人會變得愚蠢,連被背叛都后知后覺。這不是愛,愛德華。我們要活得始終保持自我,不論別人如何,至少我們的自我必須要不受侵蝕。那是我們最珍貴的財產,超越一切的高貴?!?/br> 她之所以會說出這些話,是因為之前發生的一些事情——洛恩梭林家族叛國一案。洛恩梭林族中的許多人都因此被判處極刑,包括女王陛下的omega。 他唯一留下的只有與女王所生的女兒。 在我的印象中,他們二人的關系是很好的?;蛟S我第一次親眼看到愛這種感情,就是在他們倆對望彼此的眼眸中。 那個時候我有一瞬間明白了愛這種感情是的的確確存在的,只是不在我的身上留下痕跡罷了。對此我并不羨慕,我清楚地知道,AO之間存在著與理智無關的吸引力,而這種吸引力的結局,無論是好是壞,我都不屑于有。 而現在,被背叛的例子就活生生站在我的眼前,曾經的一對璧人,我以為的與我父母截然不同的一對AO,也走向了令人唏噓的終局,就連他們的女兒也被送到了偏遠的M67星。 “無論多少甜言蜜語,一旦脫離的信息素的掌控,就會變成殺人的毒藥?!?/br> “這就是命運為我們設下的陷阱,愛德華?!?/br> 在我9歲,即在洛恩梭林一案之后,女王陛下就常常說這句話告誡我。她自那以后就將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對佩羅翠的治理中。 不用她說,我也早已確定了,我絕不會讓自己重蹈我那不爭氣的父母的覆轍,我要完完全全地掌控我的每一個選擇,我絕不成為生理欲望的奴隸,絕不成為命運爪下的獵物。 11歲的時候,女王陛下突然有了一位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勛臣,他一直戴著面具,名叫布倫特。他是編外勛臣,即不符合勛臣定義的、由貴族看中并擔任這一職務的勛臣。 在認識他的第一天,我就不喜歡他,對他的第一印象很差。至于具體原因,我也不太記得了。大概是我尤其討厭與布倫特那樣黏人的omega扯上關系。 女王對他過分的縱容總讓我覺得古怪,更不用提他的很多特質……(這一點在我慢慢長大的過程中逐漸得到了佐證)。 我等著女王陛下親口告訴我她的宏圖偉業的那一天。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布倫特的厭惡,我向聯合學院提交了免除勛臣的申請書。我不喜歡總被人跟著,更不喜歡聯合學院那不靠譜的抽簽制。 我在美術界的名望與日俱增,也慢慢開始作為“翡柏那公爵”在眾人前亮相。那些人對著我口吐蓮花,什么好話都信手拈來,也不知道同樣的詞藻已經重復用過多少回了。我總是不太想搭理那些人,比起在這跟他們虛情假意地你來我往,我還不如待在畫室里消磨時間。 可是,女王對我的態度并不滿意。 她說我太傲慢了,我的眼睛里有著擺不下的目中無人。 確實,除了我自己和多年來栽培我引導我的女王,我誰也看不上。 那些藝術批評家經常說我的畫“缺乏細膩豐沛的情感”,我有時候真希望,這些人能不能首先思量下自己有幾斤幾兩呢,要是什么藝術大家就算了,偏偏什么不知好歹的小魚小蝦也敢隨意批評我。 至于女王的話——我覺得并沒有她說的那么嚴重,更不覺得按照自己的喜好來選擇人際交往有什么問題。 我不樂意扭曲自己的天性去左右逢源,我的第一優先級永遠是我自己。 雖然女王陛下說,不能計較一時的得失,放任驕傲變成孤僻。只有控制住每一個動態的因素,才能在游戲中立于不敗之地。 我曾一度以為她矯枉過正,仍舊屢教不改。 緊接著我就被她送到了聯合學院當監察官去了,她說要我在那里磨練磨練。我雖然不滿,但是最后還是順從了她的這個決定。 這個決定其實有些冒險,畢竟我腺體發育以后因為量級過高,有時候會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我還在努力攻克這個問題,而女王伯納卻似乎毫不擔心。 我這個監察官身份頗為特殊,不像尋常的監察官一樣作為聯合學院各區各組早已確定的常駐“嘉賓”存在,而是作為勛臣預備役中臥底一樣的人物,跟著他們一塊兒生活,也一同參與所謂的春季輪調和秋季輪調(我仍要重申,我討厭隨機)。 我已經16歲,雖然臉上仍有稚氣,但是女王還是堅持給我整個了meimei頭。我強烈懷疑她是故意的,畢竟在我大變樣之后她竟然笑出了聲(她本人堅決否認這一點)。 我有些生氣地帶著我的畫具和一些必要用品走了。 在女王的一番cao作下,我以“大病初愈”為由,憑空出現在聯合學院里,成為了一個普通“勛臣”。那時正好就趕上了秋季輪調,被分到了C區3組28號。 于是身為高量級alpha和朱諾格家族貴族的我頂著16歲的臉和幼稚的meimei頭,被下面這群年紀只有十一、二歲小孩上下打量。 至今,我仍時常為這個場景還歷歷在目這個事實而訝異。一直以來,我往往鄙夷命運所給予我的我所不能決定的、不能掌控的一切,比如我的父母、他人對我的假意奉承……這些錯誤讓我嫌惡。 但是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回想起來,始終覺得,討厭的命運至少還是替我做了一個最正確的選擇——那就是讓我在這個地方遇到了默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