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
“主子說了,今日許你畫,桌子上的筆墨紙硯都備好了,你便在此作畫,申時侍衛會來帶你回去?!奔畬W揣著手站在亭外涼涼地說道。 林微攏著被撕破的衣襟抱膝坐在矮桌后,聽得這話抿了抿唇,垂著頭一言不發。 籍學見他這副模樣,不屑道,“能得了主子的賞,連謝恩都不懂么?”又見林微攏著衣襟一副生怕被人瞧了去的模樣,嗤道,“你遮這些有何用,侍寢后竟也不曉得感念主子,一味遮掩。香曇這些年過去,年歲大了莫不是跟著心也軟了,瞧你同阿梅竟無半分相像?!?/br> 林微身子動也不動,任由籍學訓斥。籍學見狀也不再多言,“說之無用,大將軍待見你,給你了諸多賞賜,便是連尋常的小廝都不得如此,你卻永不知足?!?/br> “可以給我一件衣裳么?”林微小聲道。 “大將軍沒賞你的,我可一個都不敢多給?!奔畬W站直身子,居高臨下地說道,“你在這里畫著吧,且珍惜著?!彼D身離去,冷聲道,“下次再畫,可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br> 林微身子一顫,雙眼立刻便紅了。先前因為主子行事而退下去的下人們又逐漸回到了湖邊,旁若無人地守在自己的位置上。林微又攏了攏衣襟,感覺身后有液體慢慢流出。他趕忙夾緊雙臀,一張溫順的臉上寫滿了屈辱。 他咬咬牙,雙目含淚拿起畫筆,慢慢地將畫紙展開,沾墨向下畫出一筆。 千山鳥飛絕。 畫入佳境,他的眼神漸漸亮起,在湖光水色的倒映下泛起點點水光。一座座連綿的山峰躍然紙上,他手臂輕輕一晃,一只雄鷹孤傲地飛于天際,為那群山增添一份生氣。 林微輕輕吐了口氣,嘴角輕輕勾起,抬頭。 卻發現山不見山,人不見人,他被困在這湖心亭中,無路可退。 眼中的光漸漸熄滅,他伸手端起硯臺往畫紙上一揮,墨汁四濺,蓋于群山之上,倒像是鎖鏈將畫中景緊緊箍起。他將衣襟往懷里扯了又扯,四下打探。入目皆是人,他卻感受到了深深的孤寂。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 阿梅穿著狐裘在漫天白雪中穿梭,持棍侍衛如雕塑般立在墻邊。不過五個月,原本白日里沸反盈天的太守府侍衛換了一茬,整座府中一片死寂。 他伸手推開院門,呵著氣回到房中將毛茸茸的帽子放下,露出白里透紅的一張臉。順著白皙修長的脖頸下,一連串的紅痕似朵朵落梅自他的鎖骨向后延伸,透著絲絲曖昧。 阿梅的心情好極了,他嘴角含笑將披風解開,從透著雪光的明紙向外看。外頭立著一株桃樹,彎曲著向上生長的枝椏上蓋著皚皚白雪。瑞雪兆豐年,是個好兆頭。 他輕輕哼著曲將炭盆里的銀碳翻了個身,站在屋子中央四下看了看。 先太守,坎字門前任家主周季憫先生,為人隨和,善聽諫言,在太守府專門辟出一塊地以供王上家的公子哥們學習之用。自他仙去,繼任的代太守周止行不喜府中人多,便逐步將人都遣散了,此院也封起。恰好文白先生前來,奴隸住在府中其他地方也有些不倫不類,就將這個院子騰挪了出來,給奴隸用。 也因著這個原因,屋子里放著巨大的書架,上頭擺滿了四書五經。 許是夜晚得了昭幸,他倒有些閑適,一晚上沒怎么休息,此時也沒覺得困。他走到書架前細細端詳,看到一本夾在滿是四書五經的書堆里,顯得十分突兀。 那圖冊瞧著厚重,他一瞧就想起了遠在燕都的阿之。若是他來,見到此書,定會拿起細細觀摩一番。 阿梅眼睛彎起,溫柔地笑了。他搖了搖頭,主子不喜阿之,說好不再想他的,怎得又提起他了。這樣想著,他唇角微勾,伸手欲將那畫冊從書架上取下,卻沒成想取是沒取下來,順著他的動作,畫冊朝里凹了進去,書架緩緩向外打開,一道暗門出現在他面前。 阿梅面色一變,在門口躊躇片刻,思來想去,點起一盞燈踏入漆黑的地道中。地道里溫暖濕潤,與外頭嚴寒的氣候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兩邊墻壁皆是泥土,未鋪設什么磚瓦,瞧著不像是王上們的手筆。 他心中砰砰跳個不停,這個密道極長,不知通往哪里。他小心翼翼朝前走了許久,感覺已經出了太守府,才看到一個小黑屋立在前方。 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站在泥土鑄成的門前將手中宮燈向前探去,只見一排排書架森嚴地立在屋內,書架上分門別類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疊疊畫和卷軸。墻壁上也密密麻麻掛滿了畫,宮燈照著的正對面,一座莊嚴圣潔的山峰赫然聳立。 岡仁波齊。 阿梅盯著那幅畫看了許久,砰砰跳著的心逐漸回落。 初至蒼林關,他身體抱恙,整個人燒得通紅。迷迷糊糊間,他似是聽到過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 “我們坎字門經商起家,遇到好東西,就想把它藏起來。止行,你說叔父他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