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已經可以肯定原主并非自殺而是他殺……這個時間出現在這里的，只可能是殺了原主的兇手。蘇倩兒……他一時間只能想到這個名字，但又很快否決。對這位自穿越后便未見過小師姐他始終只是懷疑，尚無證據，最多猜測其實她也中了蠱成了傀儡。

    扇葉遲緩地轉動著，思緒也被攪亂成一團。

    男人還是女人？是認識原主的熟人？或者易過容的陌生面孔？

    靠……根本看不清啊……

    腦子里像是被倒進了混凝土再攪拌成了漿糊，他在痛苦中本能地抱緊身體，呼吸都變得異常費力，幾近凝滯的思緒完全無法理清更多。

    他只能用“干完這票就下山”的念頭勉強安慰自己保持清醒，同時隱約這個念頭有點危險。

    啊……好像一般說過這句話的人都活不過下一集來著……

    他身上分明沒有傷口，體溫卻在飛速流逝，眼皮愈來愈沉。愈發模糊的視線中，那道人影向自己走來。

    不是說好……只當誘餌……怎么還不出……來啊……

    ……

    夜黑風高，殘月如霜，卻又在某一剎眼前一花，被絲絲縷縷的緋紅浸染吞噬，一點一點補完，直至成為一輪滿月。

    赤紅如血。

    一道人影自門中走出，悄無聲息。這人影被一身黑衣裹著，口鼻遮擋得嚴嚴實實，僅看外表分不出這人是男是女。較之進門時，肩上多抗了一個麻布袋，剛好夠裝得下一個人。那人影左右在門前微微站定，而后足尖一點翻身上了屋頂，快跑兩步一躍而起，一起一落間已然遠去，好似飛燕。

    夜色中，胡蝶早已等候多時，身形一閃緊隨其后。

    興許是察覺到身后有人追趕，那人影愈跑愈快。胡蝶目光微凝，手掌按在腰間，數根銀針夾在指尖，刷一聲飛出！

    那人影卻早有預料，自腰間抽出一柄亮銀鋸齒軟劍，一連串叮當聲將銀針打飛。雖未因此受傷，卻也不得不停駐幾息，被胡蝶追上前來。

    胡蝶抬手斬下一劍，那人扔了麻袋抬手阻擋，劍刃砍在其腕上，卻并未切下，反而震得胡蝶手腕一麻，唯一皺眉。

    這稍一愣神間，對方手中的軟劍一動，柔順如蛇般纏上她的手臂，鋸齒勾住外衣，握住劍柄的手臂向后猛地一扯，饒是胡蝶反應及時，也撕拉一聲扯下一塊衣服，半邊手臂暴露在月光下，那并非是人類柔軟的皮膚，覆著一層蝴蝶翅膀般的鱗粉。

    軟劍化作長鞭破空揮下，胡蝶以劍迎上揮到一旁，錯步欺身，另一手擒住這人的手腕，軟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將其手腕擰按于背上，這人悶哼一聲昏倒在地。

    叮鈴——叮鈴鈴——

    一片寂靜中，才能聽得見腰上那只小香爐跳動的聲音。

    胡蝶猛地察覺到了什么，一劍劃破一旁的麻袋，袋中咕嚕嚕滾出一只頭顱，那是一只人形木偶的腦袋。

    叮鈴鈴——鈴鈴鈴——

    蒙面布下，半邊臉上是火燒過似的疤。

    ……

    虛空之中，他趁著身體還在昏迷意識還能思考，把目前已知情報整理了一遍。

    首先，原主并非自殺。這一點很重要。要不是鄭凡最開始誤導他，讓他先入為主認定了這么個觀念，他萬不該這時候才意識到不對勁。也就是說幕后人斷沒有留他一命的必要，所謂的故意露出破綻不想他死，也只是陸子寒單方面的猜測。

    猜測不一定是真相。

    ——所以他現在到底死了沒？

    ……不對，他原本就已經“死”了，現下不過是意外附著在他人身上的鬼魂，其實就連“姜瑤”這個名字都只是偷來的。

    ——他從來都沒有活過。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剎那，無數破碎畫面在他眼前閃過，快得幾乎看不清楚，還未等他記起什么，便重又一一歸于虛無。

    卻見虛空中，那團光球愈發微弱，幾近消失，卻又在即將熄滅的剎那爆出一團耀眼的光來。從光中走出一個半透明的影子，眉目清秀神情孤傲，只淡淡向他望了一眼，眉眼略垂拱手作揖。

    隨后化作光芒扶搖向上，泯于暗處。

    ……

    夜色漸濃，樹影交錯遮天蔽日。一片寂靜中，只聽得烏鴉急促叫了兩聲，才要撲棱著展翅，卻直愣愣墜下樹梢。依然被開膛破肚，五臟流出，泛著絲絲縷縷的黑氣。

    那是一抹極深的青色人影，五官因夜色而模糊著，隱約瞧得出來半邊臉是被火燒過的疤。她手上拎著個人，幾乎要落葉融在一處，不知察覺到了什么，微微停駐。她伸手摸了摸腰間，那兒原本有只香囊，不知何時被人開了口，干癟得只剩下一層皮兒。

    “啞——啞——”

    幾只烏鴉自樹梢展翅，撲棱著飛起半尺高。她抬眸看去，瞳孔猛地一縮，疾步向旁閃過，一道暗影貼著鼻尖掠去——那是一只烏鴉，尚未徹底死去，緊貼著樹撲棱著翅膀，仿似沒有察覺到穿過身體的鐵釘。

    她抬手放于腰間，目光掃過四周，冷笑道：“沒想到凌霄自詡名門正派，門下弟子卻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br>
    自她上方忽地傳來一串笑聲。

    樹冠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白衣男子，眉目俊朗面帶笑意，渾似個翩翩君子，手握一柄粹血而生的青色長劍，劍尖斜斜垂下，于血月下看去似在滴血。

    陸子寒如落葉般飄然落地，不急著動手，似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般，道：“真是怪事兒。你說我見不得人，何不先把你臉上的人皮剝下來給我看看？”

    “多嘴！”

    她面色一變，將手中的人扔到一旁，自腰間抽出一條軟鞭破空揮去，直指陸子寒門面，毫不留情。

    陸子寒不急不緩地抬劍，微一錯身避過鞭梢，那鞭子借力在劍上繞了數圈，啪地一聲繃成一條直線，也就在這剎那間，他已然欺身近前，一手捏住她耳后一拽——撕拉一聲竟撕下一層人皮。

    她掌上蘊起一道紅光猛地拍向陸子寒，迫使他不得不擋下，腳下急退兩步拉開距離。

    陸子寒扔了手里的人皮，瞧了她一眼：“這便是你本來的樣子？”

    眼見身份被識破，蘇倩兒也不再遮掩，放下了手。她僅看外貌只有十七、八歲大，五官最多是清秀，算不得多好看，瞧著也是極和善純良的模樣，此時此刻眼中卻滿是怒意，恨不得殺了眼前這人。

    陸子寒笑意溫和，道：“我無意殺你，只要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便放你走?！?/br>
    “呸！”蘇倩兒氣急反笑，“誰不知道凌霄向來對我縱情道偏見極深，恨不得斬盡殺絕。你這話也就騙騙姜瑤那白癡?！?/br>
    “入魔之人，多說無益?！?/br>
    陸子寒斂起笑意，手中劍光一閃，只剎那間便至近前。蘇倩兒瞳孔一縮，一時躲閃不及，劍尖稍作偏移，自她左肩穿過，悶哼一聲。

    陸子寒才要再動，眉頭一皺察覺不對，立刻便要抽身，手背卻忽地一痛，身形也因此慢了剎那，只得松手，后退數步。只見他手背上燃起一朵小小的火苗，那剎那的痛楚便來自于此，不僅是手背，衣襟上也有不少火苗，分明隨時都會熄滅似的，卻如同跗骨之蛆般寸寸蠶食。

    只這一瞬間，四周火光大亮，細看源頭，便是那些自她肩上飛濺出的血。赤紅火花在血月的映襯下愈發妖艷，如同盛放的花。

    陸子寒面色不改，伸手拂去衣襟上的火苗，嘲諷道：“雜而不精。你是五行門弟子？”

    蘇倩兒并未答話，一手將劍拔出。長劍被烈火淬煉，隱約泛出被腐蝕的銹跡，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她口中念念有詞，眸中似染了血般赤紅，周身黑氣彌漫，草木觸之即枯，寸草不生。

    陸子寒才要動手，卻發覺那火不知何時蔓延至腳邊，纏住雙腿。他面色微變，冷聲道：“你這么做可是要與我同歸于盡？”

    “反正被你抓回去也沒有好下場，不如拉你一起唔……”

    她話未說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去。長劍自她身后刺穿心臟，在胸前穿出半截?；鸸鉁p弱，陸子寒亦是眉頭緊皺望向她身后，驚疑不定。

    蘇倩兒緩慢地轉過頭向后看，那是一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姜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