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昔矣自然不知道，謝繼澤昨晚做了怎樣的一個夢。次日他如常來含光殿時，便見謝繼澤雖看著書，卻久久不曾翻過一頁。

    他面龐尚還青澀，但氣質沉穩，很有兩分當今圣上的風范。

    陸昔矣道：“殿下昨夜沒睡好嗎，還是如今春日里易困乏？”

    謝繼澤看看他，回憶起昨日的夢境，耳朵不知不覺有些紅了。他咳嗽了一聲，道：“無事，只是突然想到些事情罷了?！?/br>
    陸昔矣點點頭：“說起來南疆的涼王將在四月到訪，有些事情也要準備起來了?！?/br>
    “少傅，”謝繼澤悄悄咽了咽口水，“皇叔與母后，都已經同意推遲孤的婚事了?！?/br>
    “殿下雷厲風行?！标懳粢有Φ?，“既然皇上皇后都同意了，那殿下也可以安心了?！?/br>
    少傅離他只有幾步之遙，定不知他昨夜做了多么不軌的一個夢，但謝繼澤又希望，這個夢可以真的發生。

    他道：“少傅如今還不曾娶親，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陸昔矣頓了頓，微笑著垂首道：“因為臣和殿下一樣，想要尋一位順心遂意的人，不愿被左右?！?/br>
    幾日后，楚越風見陸昔矣時，也說到了這一條：“先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宮里傳出話來，說是太子近兩年不宜成婚，算是允了幾位小姐各自婚嫁?！?/br>
    “那確實是好消息了?！标懳粢酉肫鹛铀?，果然非虛。

    “還有，五日后京郊有場賽馬會，我想邀你去?！?/br>
    陸昔矣算了算：“五日后便是十五?！?/br>
    “是，”楚越風道，“而且那天，我打算帶上頤風?！?/br>
    “二小姐？”

    楚越風點頭：“那天有不少青年才俊會到，或許能從中擇位好夫婿——最重要的是頤風自己喜歡。只是閨閣小姐們觀賽，實在有諸多忌諱，故我想讓頤風扮作男子。屆時我會上場，雖然會留侍從保護，還要請你為我照顧她?！?/br>
    他攬著陸昔矣的腰，在他耳邊低聲道：“晚上，我便能照顧你了?！?/br>
    陸昔矣拿手肘戳戳他，反被人抱得更緊。

    “你的meimei便是我的meimei，哪里有不照顧的道理呢？”

    楚越風拿鼻尖蹭著他耳廓：“真想馬上到月圓之夜……”

    陸昔矣靠著他，警覺道：“這次不許太過分?！?/br>
    楚越風笑了一聲：“那不如，今夜不要回宮了?！?/br>
    賽馬會當日艷陽高照，陸昔矣到時，楚越風兄妹也已到了。陸昔矣見楚頤風今日作了男子打扮，她身量頗高，又將膚色修飾得深了些。只是看上去像個文弱書生，倒也不算突兀。

    “蘊之，”陸昔矣又壓低了聲音道，“二小姐?！?/br>
    楚頤風沖陸昔矣點點頭：“今日世兄喚我二弟即可，便當我是你堂弟吧?！?/br>
    陸昔矣頷首，楚越風道：“我們進去吧?！?/br>
    楚越風一進去便被人請走了，陸昔矣同楚頤風二人預備到訂好的位置坐下。忽見前頭有一男子，似是路關山。

    路關山恰好往后邊看了一眼，見陸昔矣，同他點點頭，看到他旁邊的楚頤風，神色微妙起來。

    “表哥，”楚頤風走近兩步，看到路關山身旁的人，又喚道，“林……林哥哥?！?/br>
    是路關山和他的未婚妻，此時此刻她也作著男子打扮，確實是比楚頤風看起來像多了。

    林昭對著兩人點頭示意，并不多話。

    路關山道：“你怎么來這兒了，當心被人沖撞?！?/br>
    楚頤風道：“同她們一起太拘束了，我求了二哥哥，又有陸世兄照看我，無事的?！?/br>
    路關山看了他一眼，又問：“蘊之呢？”

    楚頤風答道：“二哥哥今日上場了?！?/br>
    路關山笑道：“這倒難得，誰都知道他平時從不參加這些?！?/br>
    “我也這么說，或許二哥哥今日有別的打算，打算在心上人面前露一手?！?/br>
    路關山看一眼林昭，又對他們道：“我們還有事，先去那邊了?！?/br>
    兩人往另一邊走，林昭對路關山說了些什么，陸昔矣聽不清。但她的聲音并不似少女，陸昔矣心里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莫不是，這位林昭，同他是一樣的身體吧……

    他對楚頤風道：“路國公世子的未婚妻，看來對這些場合倒是熟悉?！?/br>
    楚頤風道：“表哥似乎常帶著林jiejie出去。林jiejie性子清高，平常不愛和人來往，也未見過她有要好的手帕交?！?/br>
    “原是這樣?！?/br>
    一匹好馬，速度和耐力都是不可少的。今日賽馬的路程共十八里，即三個來回，誰能最先到達終點，便為勝。

    場上近百匹皆是良駒，楚越風騎著追云，站在離看臺較近的一側。他今日一身白袍，騎在馬上，目視前方，倒同追云融作一體。

    既是賽馬，便有賭局，有小廝捧著盤來到他們這里，楚頤風先拿了十兩出來：“壓追云?！?/br>
    陸昔矣看她這樣，也不欲落下，一樣拿了十兩壓楚越風。他問了問小廝，說是除了壓追云的，便是壓驚雷的最多。

    驚雷，便是那匹黑馬，孤零零拴在場邊。賽馬會都要開始了，它的主人卻還未曾來。

    賽馬一開始，追云便似離弦之箭，一舉當先，在馬群之首。百馬奔跑之下，綠茵也揚起土塵。楚越風之后還有幾人緊咬著，但跑了兩圈，跑在最前頭的還是追云。

    人人都當楚越風拿定了第一名，沒想到最后半圈時，突然一人騎著一匹黑馬突然追上，迅速反超了十數人。

    是方才看到的驚雷。

    陸昔矣的心懸了起來，見楚越風很快轉頭看了一眼，夾緊馬腹，揮手揚鞭——明明只是賽馬，陸昔矣卻能想象出他在戰場上的風姿。

    二人一時并駕齊驅，一白一黑，相得益彰。陸昔矣竟分不清是誰先越過終點。

    楚越風一停下來，勒住韁繩，便往臺上望過來，似是尋找什么。直到陸昔矣同他對上視線，他方才一笑，利索地下馬，同那騎黑馬的男子擊了個掌，兩個人說起話來。

    莫名想起楚頤風剛才的隨口一說，陸昔矣有些耳熱，掩飾般問道：“騎黑馬的是誰？”

    邊上侍候的楚屏回道：“是永定侯世子、羽林軍副指揮使郭玨?！?/br>
    陸昔矣倒不是不認識郭玨，畢竟他也常隨侍皇帝。他看一眼楚頤風，后者正朝著終點處目不轉睛，雙頰微紅，少女心思一覽無遺。

    用過晚膳，陸昔矣同楚越風對坐。陸昔矣想起白日里的事，道：“你與永定侯世子是否相熟？”

    “郭玨，關系尚可?！?/br>
    “今日見他和你不分上下，倒是十分英勇?！?/br>
    楚越風劍眉一挑，正欲開口，又聽陸昔矣道：“我看他做你妹婿，倒是合適?！?/br>
    “頤風？”

    陸昔矣點頭：“她仿佛也很中意?！?/br>
    楚越風皺眉道：“但郭玨，我記得他是庶子，母親還是賤籍。所以雖然官位頗高，還受皇上寵信，卻一直未曾定親?！?/br>
    “雖是庶子，但也是郭家如今唯一的子嗣，和嫡子也無大的差別?！标懳粢拥?，“你既然說他受皇上寵信，自然會有人趨之若鶩，要同他攀親，怎么會在乎他母親的緣故？我看，這原因是在郭玨自己身上?！?/br>
    “我記下了，會讓人先去打探他的家中情況，最重要的是他的為人，不能委屈了頤風?！背斤L道，“若是郭玨合適也好——他比頤風大六歲，年齡大些會疼人?！?/br>
    “你不是在挑妹婿，簡直是在挑女婿?！?/br>
    楚越風牽著他的手：“我倒是想有個女兒，還要看常青愿不愿意給我生呢?！?/br>
    陸昔矣倒想起來：“今兒又見著了路國公世子和他的未婚妻，你說，他未婚妻是不是也是雙兒？”

    楚越風坐到他身邊：“旁人關我什么事？我只羨慕他們能光明正大的，若是常青也能嫁給我就更好了?！?/br>
    “白居易說，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也正是這樣，我們家才讓我做男子長大，少些拘束?！?/br>
    楚越風自知失言，轉換話題：“今日看我賽馬，好不好看？”

    “當然好看，我和二meimei一人還賺了十兩銀?！标懳粢哟蛉さ?，“不過，我覺得你今日應當會再快一點?！?/br>
    楚越風眼眸明亮起來，摟著他纏吻，兩個人不知不覺間一塊兒倒在床上：“常青說，到底郭玨英勇還是我英勇？”

    陸昔矣面上飛紅，細喘幾息才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上書治國良方?！?/br>
    楚越風定定地瞧著他，眼眸明亮：“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

    陸昔矣別過臉，不去看他，反給了楚越風大好機會，沿著他光潔側頸輕嗅。陸昔矣被弄得發癢，伸手推他，又被握住手腕，送到人跟前，輕輕含上指尖。

    “常青，可憐可憐我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