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變化真大啊。

    這是幾秒鐘前奈哲爾的感嘆，就在他出現在這個地方的瞬間。

    他作為一個被Fork囚禁起來的公共rou奴，前一秒還在床上呼呼大睡，不知為何下一秒，就站在了一個環形廣場中。

    環顧四周，這里的景色和奈哲爾過去當獵手時區別極大，放眼望去皆是高聳的玻璃幕墻建筑，有著各式新穎的造型，五光十色的宣傳小型飛船穿梭其中，環繞著絢麗的投影和傳至遠處依然清晰的樂聲，黑暗時代的廣告板早就換成了更精致鮮艷的電子屏幕，在其中奔跑的人物栩栩如生，即使被放得如同半個建筑物那么大，仍無損影像的細節。

    當然，“退休獵手”奈哲爾也不算徹底和時代脫節，之前墨菲和卡洛絲會跟他說外面的事情，最近墨菲也允許他使用最低限度的普通網絡，看點外界的照片還是沒問題的，只是真實地置身其中，感覺就和圖片或影像完全不同了。

    只是更大的問題是：他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里。

    ——更不可能穿上了全套夜行的獵手戰斗服和大衣，手上還拿著自己熟悉的重型手槍，在身上沒有項圈和其它束縛器具的情況下，出現在人類中央區域最繁華的市中心。

    “這感覺......也不像夢呢?！?/br>
    奈哲爾皺起眉，這個過于怪異的情況讓他沒有立刻躲開深夜稀疏的行人，而是仔細端詳起自己的服裝和武器，又掐了掐自己的手，無論是物品的質感，還是手上傳來的疼痛，都與現實別無二致，如果說是虛幻的話，只有尤里.尼達姆能在毒品的輔助下造成這樣的效果。

    但那個Fork已經死了，據卡洛絲所說剩余的毒品也被“黑棺”全數銷毀，他之后一直都在墨菲那里，連睡覺都在調教師身邊，顯然不可能服毒或被那個Fork的特殊能力影響。

    所以，這真的是現實嗎？

    男人眉頭皺得更深，下意識撫上了自己空蕩蕩的頸部，他不是第一次外出，但每次外出，項圈是必須的，這是代表他是墨菲所有物的標志，他不覺得那個性格死板的性冷淡調教師會任由他在餐廳以外的地方自由來去。

    而且更奇怪的是，眼前穿梭的行人，似乎也沒看到他，

    他手上可是拿著兩把一看就不是假玩意的槍械，還穿成一副危險的模樣，毫無遮掩地站了在鬧市中心，那些歡快地拿著滿手購物袋和飲料的小女生，和手插口袋、正聽著耳機音樂往四周亂瞄的青年，明明視線已經劃過他所在的位置，卻仿佛完全穿透了他，把他這個和繁華都市格格不入的刺眼存在忽略了。

    奈哲爾眼睛瞇起，他鎖上了槍的保險，將槍口迅速對準了其中一個正看向他這個方向的少年，讓黑洞洞的致命武器和對方那雙茫然的瞳孔重疊。

    “??！那邊有賣舊式光碟的店欸！”

    那雙眼眸的主人神情瞬間變了，卻不是面對著槍口的恐懼，反而化為驚喜，少年興奮地拉著旁邊正在抓住智能設備玩著什么的同齡人，往男人所在的方向奔跑而來。

    “還真是看不到......”奈哲爾撇了撇嘴，把槍械插回腰側的槍帶，身形往旁邊一側，沒有讓無知無覺的少年們撞到他，同時悄然伸手向少年身后的背包，把一個看上去就搖搖欲墜的舊飾品握在手心，迅速一扯，再往少年處遞出。

    “但可以干涉......這是你掉的嗎？”

    “嗯？”

    少年疑惑地停下步伐，他看向身后，眼神沒有聚焦在奈哲爾身上，似乎也沒聽到對方的話，發現沒人后不在意地拍了拍滿是吊飾的背囊，繼續跟朋友往前，向一間招牌古靈精怪的店鋪頭也不回地跑去。

    “嗯——也聽不到?！?/br>
    奈哲爾眨了眨眼，把手中的小熊飾品放進口袋，走到路的一側，開始站在嘈雜的大街上思考起自己的處境。

    瞬間出現在其它地方，憑空出現的衣服和武器，消失的束縛器具，能干涉到其他人，卻無法被其他人發現......這個奇特的狀況讓他這個經驗豐富的獵手也感覺陌生，雖說Fork的能力五花八門，很多能力就跟神話中的魔法一樣神奇，但即使有這種能力，理論上也沒辦法——或者說也沒必要用在他一個小小的rou奴身上。

    看上去也不像對獵手的報復，總不能廢這些功夫，就是為了帶他出來鬧市閑逛吧。

    不過久違的真正自由還是不錯的，男人注視著眼前無憂無慮地來去的行人，不禁笑了起來，他剛計算過來到這里的時間，已經過了接近五分鐘，依然沒有任何事件發生，仿佛他就只是無緣無故被丟到這個地方，當一個無人能看見的隱形人而已。

    如果再等一陣沒有發生什么的，他就要嘗試移動了。

    反正不打算真的逃走，只是出門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想必那個調教師也沒什么意見嘛，奈哲爾理所當然地想。

    他繼續維持右手持槍的狀態，掃視一下附近的路牌，挑了個稍微偏離弗茲黑利特午夜之廳的路線，準備往那個方向進發，但就在他邁出步伐的瞬間，一聲猶如電子損壞的細微噪音從遠處的巨幅電子屏幕處傳來。

    明明聲音極小，那絲雜音卻無比清晰地穿透吵雜的人群，直直傳入奈哲爾耳邊，讓男人頓住腳步，隨意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在剎那間已經打開了槍的保險，槍口對準了聲音傳來之處。

    槍口所指之處的屏幕，不知何時從色彩斑斕的廣告，換成了一片如同雜訊般的灰白，清晰的影像，化為幾個有著鋸齒邊沿的漆黑大字，在雜訊中不斷顫動。

    【抱歉，唐突將你呼喚至此?！?/br>
    “你是誰？”

    奈哲爾神色不變，槍口依然穩穩地指著突兀的文字，視線的余光迅速掃過周圍，

    他身周所有的電子熒幕都被改變了，無論是建筑物上的大型屏幕，還是商店的小型宣傳牌，全數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改變成同樣的灰白黑字，顯示出相同的內容。更吊詭的是，所有的行人就像看不見這些改變一樣，依然在歡聲笑語中走進店里，感覺不到任何一絲不妥。

    他對這些人來說是不存在的，而眼前的異象，也只存在于他一人的視野中。

    【我是█?！?/br>
    “.......”奈哲爾收回視線，無奈地看著屏幕上切換重組的句子，和那個正在抖動的厚厚馬賽克。

    【現在并非你我應相遇之時，當那刻來臨，方能告曉你一切?！?/br>
    “你知道我是誰？”

    奈哲爾沒有繼續追問，他的直覺認為對方并沒有刻意隱瞞，而是因為某些原因，沒辦法通過cao控電子屏幕回答，便直接換了個話題，同時也在觀察對方是怎么從鬧市的噪音中提取出他很輕的聲音，可惜一無所獲，他沒發現身周或衣服里有任何足以傳輸聲音的電子設備。

    【是的，我清楚你是誰?！?/br>
    句子切換得極快，就像奈哲爾還沒說出這句話，對方就已經知曉問題并立刻回答一樣。

    只是“清楚”這個詞，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奈哲爾在獵手部門的生活幾乎是秘密的，還有那失卻的十六年經歷，連他自己也不敢說對自己很清楚。只是現在也不是追究這點用詞的時候，奈哲爾更關心對方搞這些事情的目的，頓了一下后繼續問道。

    “為什么要帶我來這里，就是為了展示你的力量？”

    【未來，我將需要你的幫助，但此時，僅僅是希望傳達一個友好的忠告?！?/br>
    “幫助......忠告？”

    奈哲爾瞇起眼，握住槍把的指尖收緊，他從這些詞里聽出某種意味。

    某種他不理解的意味。

    【是的，一個現在的你未能理解，但希望你能聽到的忠告?！?/br>
    “什么意思？”

    這次對方沒有立刻回應，漆黑的字句在屏幕上重組，像是受了外力般閃爍起來，本來就鋸齒嚴重的輪廓越顯模糊，在重組時幾乎化為碎片，過了幾秒后才穩定下來，在奈哲爾視野中的所有屏幕都進行了同樣的變化，看著一模一樣的漆黑墨點緩緩聚合，集合成相同的句子。

    【不要想起?！?/br>
    【不要想起?！?/br>
    【不要想起?！?/br>
    ........

    字句很短，但字變得更大，充斥著每個屏幕，與中央最大的巨幅電子屏幕融為一體，化為一片灰白的海洋。

    “.......”

    這種震撼的視覺效果讓奈哲爾也不禁一窒，不過多年的獵手生活讓他的動搖不過持續了一剎那，持槍的手紋絲不動，被灰白照得黯淡的金眸沉下，向前逼近了一步，徹底從那種無所謂的神情，切換成獵殺者般的鋒芒姿態。

    “你究竟是誰？”

    沒有回應，依然是巨大而冰冷的句子。

    “不要想起什么？你對我的過去，又知道些什——”

    滋。

    耳邊響起與初始時相同的電子噪音，隨著那聲異響，灰白和黑字消失得無影無蹤。

    近黑的黃金瞳孔中重新染上廣告的璀璨色彩，所有的屏幕恢復正常，商店的招牌依然輪播著熒亮的促銷標語，建筑物上的中型牌子宣傳著某個海邊旅游勝地，巨幅電子屏幕上的性感女郎正魅惑一笑，對著鏡頭的另一邊，向奈哲爾拋了個飛吻，笑著展示出身后的華貴首飾。

    一切重回繁華都市應有的模樣，仿佛剛才他經歷的，不過是一陣幻覺。

    或者讓他來到這個地方，本身就是場幻覺？

    奈哲爾嘆了一口氣，這種虛實交錯的感覺實在超出獵手的經驗，大部分Fork能力者都只能噴個火灑個水那種等級而已，幻象已經算是相當厲害，他還從未聽說過這么強大的能力，只是經歷了尤里的事件，他甚至很難對眼前所見是否真實下完全的定論，幸好對方似乎沒有惡意，也不打算傷害他。

    不過要搞清楚這是不是現實，其實也有一個很簡單的辦法。

    “如果是真的......請直接將維修費用的賬單寄到弗茲黑利特午夜之廳，謝謝?！?/br>
    奈哲爾小聲說著，舉著手中還未放下的槍，對準屏幕上重播的女郎，連續扣下扳機。

    彈匣迅速打空，將接近屏幕中央的一塊區域，連同女郎美艷的臉孔，一起打成噴出火花四冒、近乎完整圓形的漆黑大洞。

    在彈匣清空的瞬間，一陣睡意般的昏睡感襲來，在他來得及反應前，將他的意識擁入無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