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墨菲和梅雷迪斯來到醫療室時，眼前的景象和幾分鐘前毫無變化。

    閉上雙目的奈哲爾平躺在病床中，雪白被子蓋住他的身體，儀器屏幕上顯示的數據全部正常而穩定，正常到根本不需要任何治療措施，只是不知為何無法醒來。雙性調教師卡洛絲.尼達姆坐在床左側的金屬椅子上，手肘放在分開的膝上，指尖交叉，視線沒有離開過男人沉睡的面容，Fork進門后只看到她的側臉輪廓。

    “卡洛絲?！?/br>
    墨菲輕聲呼喚，卡洛絲頓了一陣，才像驚醒般轉過頭來。

    卡洛絲的氣息看起來比影像中更差，眼角完全頹下。這十天她幾乎沒有給自己休息的時間，不是奔波于午夜之廳和“黑棺”總部，就是不斷地處理那些證據和資料，所有她能搶去干的事情都搶先了，即使是在奈哲爾這里，她還在不時擺弄芯片，沒有一刻真正停下。

    即使是睡眠，似乎也不太安穩，墨菲想起他路過卡洛絲房間，聽到的那絲極微的抽泣。

    他沒有阻止卡洛絲，對現在的卡洛絲來說，至少機械般的工作能讓她暫時忘記內心的痛苦，Fork的身體素質在心理狀態不佳會下降，但只要恢復正常，身體就能完全回到健康狀態，不會生病也不會衰弱，倒也不需要擔心。

    卡洛絲看到兩人進來也只是微微頷首示意，神色淡漠，看起來沒什么交流的欲望，又轉回去盯著奈哲爾。墨菲和梅雷迪斯坐在床另一側的座椅，同樣無言地注視著安詳沉眠的男人，過了不知多久，墨菲才輕聲打破了這死寂的氣氛。

    “那些Fork怎么樣了？”

    他問，卡洛絲一回到午夜之廳就來醫療室，還未向他報告。

    “.......交代了全部罪行，被關押到地下監獄?！?/br>
    雙性Fork沒有抬頭，幾縷彎曲發絲遮住了眼眸，聲線喑啞，聽起來有種虛弱感，看來不止缺乏休息，還缺乏營養劑。完全不吃Cake的Fork需要更多的能量補充，以卡洛絲現在的狀態，別說是額外的營養劑，連基本的劑量可能都不夠。

    “我們提交的報告和他們所說的基本吻合，雖然那些被他們用毒品催眠了的Fork全體自殺，沒有那種能力，毒品的效果也無法驗證，不過至少是危險性極大的毒物，證據是沒問題了，審判庭正在研究如何判刑，那兩個高層被判死刑的可能性相當高?！?/br>
    “但沃克.尼達姆加入計劃的初衷，是為了那些貧窮的Fork創造新的食物來源，也確實沒有利用毒品培養自己的食物，估計有可能逃過一劫，被放逐到偏遠地區吧?！?/br>
    “尤里.尼達姆呢？”

    “證據足以證明他的罪行，看來你我都不會受到任何處分?！笨褰z的表情終于有些變化，露出類似于冷笑的神情，卻沒有絲毫笑意，“畢竟那種窮兇極惡的罪犯，死了就死了?！?/br>
    “卡洛絲，這樣真的好嗎？”

    “怎么？你還對他有什么憐憫之情嗎？”

    “你知道我不是說尤里?！?/br>
    “.........”

    卡洛絲沉默了，墨菲抬起頭，深深看著對方無光近黑的棕色眼眸，看透那絲眼眸深處的痛苦，“無論尤里后來做了什么，當初的他，依然是帶你走出心結的人，失去他或是失去奈哲爾，對你來說都相當難受?！?/br>
    “至少在這里，你不需要再偽裝了?！?/br>
    沒有回應。

    雙性Fork像是沒有聽到一般，臉色回歸木然，繼續盯著病床上的人，一動不動。

    墨菲沒有再多說什么，搖搖頭，打開了一本拿過來的老舊紙質書。傷痛只能靠當事人自己走出來，他和梅雷迪斯能做的，只有默默陪卡洛絲守著這個睡去的獵手，反正他晚上的時間通常用于冥想和，在奈哲爾這里或是在自己的房間里，其實區別不大。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

    到了睡眠時間，墨菲才剛打算合上了書，發現梅雷迪斯已經在椅子上睡著，而他對面的Fork姿勢依然毫無變化，仿佛凝固成某種黯淡的雕像。

    偶爾晚睡一點也沒關系，墨菲想，不打算吵醒他的副手，把合起的書又打開了，但在翻頁的雜音響起的瞬間，輕得聽不清的聲線從床的另一邊悠悠傳來。

    “.........奈哲爾說的沒錯，我確實是個軟弱的人?！?/br>
    卡洛絲雙唇蠕動，一點都不像她會說的話，正是從那雙紅唇間流出，交叉的十指收緊，肩膀有些僵硬，又頹然垂下。

    墨菲有些訝異，卡洛絲一直來都是極其要強的性格，無論是對男人還是女人，Cake還是Fork，她都是絕對強勢的態度，如同灼人的烈焰之花。

    但此刻的身影，看起來卻如此蕭瑟。

    “當初的我，面對一個陌生的床伴，輕易就動搖了，讓與我交情深厚的Fork都死于非命?！?/br>
    “明明如此憎恨那個男人，發誓要為她們報仇，結果卻沉浸在尤里給我的美夢里，開開心心地過自己的生活，將血仇拋在腦后.......直到奈哲爾重新出現在我面前，我才如夢初醒地記起自己的恨，但這個時候，仇恨卻不再純粹，混雜了我自己也不懂的東西?！?/br>
    “但無論如何，我也應該早點看清自己的心，早些作出選擇，結果我卻猶豫到最后一刻.........”

    卡洛絲的聲音漸低，眼睫垂下，露出一抹諷刺的苦笑。

    “活該落得失去一切的下場?！?/br>
    “尤里.尼達姆確實死去了，但奈哲爾還在?！蹦茡u頭，他看向男人閉上雙目的臉龐，看上去就只是睡著了而已，甚至比平日睡眠時的模樣更平靜。

    “他還在?！?/br>
    卡洛絲同樣轉過去，那絲恨意早在解鎖控制系統的時候就消去，只剩下一絲淡淡的哀愁。

    “是啊，他還活著，也僅僅是活著而已?！?/br>
    “他會醒來的?！?/br>
    “........誰知道呢？你們族群的醫療師，還有我找的所有醫療師，全都束手無策，不是嗎？”

    她垂下頭，握住了男人露在被子外的手臂，是淡淡的小麥色，是和往常一樣的溫度，她還記得曾經從這精壯肢體削下的rou片，回憶起那盈滿齒間的頂級美味，只是此刻紛亂的情緒徹底蓋過了蜜欲，讓身為Fork的她，面對這個Cake卻沒有一絲一毫進食的渴望。

    “十天了，一點變化都沒有?！诠住€未搞清那些毒品的原理，現在只知道吸毒者會受尤里的幻象影響，雖然尤里已經死了，但如果那個能力還殘留著，他的意識真的被困在幻境里，那很可能長時間......甚至是一輩子都無法醒來?！?/br>
    “這只是推測而已?！蹦戚p聲說。

    卡洛絲的指尖撫下，將自己白皙的手放在男人淺麥色的掌心，微微收緊，神情無悲無喜，只剩下一片虛無。

    “希望如此?！?/br>
    話畢，兩人再次沉默。

    房間內的空氣像是停止流動般凝滯，讓人難以呼吸，儀器運轉的電磁聲被放大成刺耳的噪音。

    墨菲不是多話的人，將手上的書完后，和身旁早已熟睡梅雷迪斯一起閉上雙目，似乎是在冥想?？褰z又處理了一通案件的調查報告，深陷的眼眶看起來相當疲憊，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一點，執意要繼續看著眼前毫無變化的男人。

    她的精神實際已經快到極限了，即使是Fork，也不能缺乏最基本的休息，這讓她的身心反應都變得遲鈍。

    也因為如此，當下一秒異變突生時，她幾乎沒有作出任何防備，甚至還來不及反應，直到劇痛從撞到地面的背脊傳來，肩上的嫩rou被撕開時，才茫然地睜大了眼睛，感受披散在項頸上的黑發。

    “奈....哲.....爾？”

    幾秒前，原本躺在床上的男人，就在卡洛絲的精神松懈到極點時猛然暴起，矯健得驚人的身影直接撲向了對方。

    沒有任何言語，他將卡洛絲狠狠撞倒在地上，粗暴地壓制了虛弱Fork的四肢，扯開了對方的襯衫，直接張口咬向白皙無暇的右肩，粗暴地撕下嫩rou后吞咽。在冥想中的墨菲反應也稍慢一步，當他的刀片飛出時奈哲爾已經攻擊了卡洛絲。

    只是看到男人蘇醒，和卡洛絲的反應后，墨菲緩緩將刀片收起，和被驚醒的梅雷迪斯一起默默地注視著眼前血腥的景象。

    明明被咬得鮮血飛濺，染紅了半邊襯衫，卡洛絲卻一點都不在意，沒有一絲掙扎地閉上雙目。

    Fork沒有特殊的耐痛能力，Cake的牙也不如Fork銳利，嫩rou被活生生撕咬下來是綿延的鉆心劇痛，即使已經觸碰到骨頭，自己的下顎也徹底被染成赤色，男人也沒有停下，他扯下卡洛絲更多的衣物，將創傷面咬得更深，血腥味濃得讓人作嘔，他卻像沒有感覺般繼續撕下更多的血rou，仿佛要將對方徹底吞下般啃咬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猶如野獸般的進食才逐漸放緩，撕咬的頻率變慢。

    在將雙性Fork的右肩和部分右上臂啃出森森白骨后，男人終于停下了，放開了血rou模糊的肩膀，抬起身俯視自己攻擊的Fork。

    雙方無言對視。

    奈哲爾看著Fork那副心甘情愿自我犧牲的表情，一下子笑了出來，伸手揉起那頭凌亂的桃花木色卷發。

    “........”

    卡洛絲雙唇開合，卻什么都說不出，呆滯地任由男人的手掌把她的頭發揉成亂草。她雖然外貌偏向女性化，不代表她喜歡這種撫摸小動物般的行徑，如果是平時的她，早就憤怒地暴起，將眼前膽敢這樣觸碰她的男人揍趴。

    但此刻她卻絲毫沒有怒氣，反而是某種更濃郁的情緒從內心涌出。

    混合著喜悅，又透出陣陣酸楚，讓她眼角變得guntang，好不容易才伸出左手，顫抖著觸碰面前被水霧暈染得朦朧、滿是笑意的臉龐。

    “這樣就扯平了?！?/br>
    奈哲爾笑容不減，聲音沙啞，含著幾分隨意。

    但下一秒，他就再次閉上了雙目，搖搖欲墜的身影往側邊倒下。在他身后的墨菲迅速靠近，伸手接住男人軟下的軀體，在恐慌浮現在卡洛絲面容之前就調出數據，顯眼的儀器數值投影到空中，角落是大大的“睡眠”字樣。

    “放心吧，他這次只是睡著了而已?！?/br>
    墨菲說道，看著奈哲爾微微翹起的嘴角，有些好笑地將這個明明前一刻還在咬人、吃飽后又自顧自地睡過去的Cake抱起，放回這張躺了十天的床。

    “真有他的風格?！?/br>
    “是啊.......”

    卡洛絲怔怔地盯著漂浮的探測數據，仿佛忘記了自己還躺在地上，帶著滿身血污，和劃出銀光的淚痕，也失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