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傍晚的陽光從半掩的窗戶灑進昏暗樓道里,灰白的水泥墻面和地面布滿細密的裂縫,在這樣的光線下卻異常清晰,葉景川站在樓梯口往下看去,樓梯仿佛也扭曲了一般…… 明明還是白天,卻又好像已經到了夜晚,他皺了皺眉,一步一步走下樓梯。 中途有人上來了,男人一身黑,低著頭緩而沉地上樓,幾步之后葉景川與那人擦肩而過,然后又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向對方…… 苑淺在夢中驚醒,幾秒之后手機鬧鐘響了,他閉了閉眼,熟練地伸手關掉了鬧鐘。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甚至靜得有點兒讓人不安。 安靜太久,耳邊仿佛又有別的聲音響起,恍惚中他好像聽到了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沒想到會夢到那個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他夢里了……更沒想到夢里還有葉景川。 夢真是個奇妙的東西,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發生過的和沒發生過的,或者永遠不可能發生的都混在一起,到最后連自己都混亂了。 苑淺到公司的時候還早,于是他沒有用隆基的專用電梯,而是進了大樓其他的公用電梯。 人不算多,走進電梯之后他看到已經有人按下了想要去的樓層,于是習慣性地站到角落。 但是很快他感覺有點兒不太一樣,旁邊站了一個人,靠得雖然不是很近但是極有存在感,他抬頭一看,是羅義揚。 羅義揚似乎早就看到他了,只是沒說話,直到苑淺察覺到他,這才微微一笑:“早?!?/br> 電梯緩緩上升,周圍有人在小聲交談著,語速飛快,聲音細碎,在狹窄的空間里顯得有幾分壓抑。 苑淺微微點頭,回了句:“早?!?/br> 他和羅義揚,兩個人雖然都是蘇宴林的保鏢,但其實很少在工作的時候遇到,一起工作的時候更是幾乎沒有過,所以也基本沒怎么說過話,像今天這樣還是第一次。 羅義揚的態度雖然算不上熱絡,卻也不生分,“我聽楊秘書說你一個人住,住得很遠嗎?” 苑淺覺得楊秘書并不會主動告訴別人關于他的事,但未必不是別人說的或者偶然談起的。 “還好,雖然遠但是有公交車可以到公司附近的車站?!?/br> “嗯,我也是一個人,以后有機會一起出去喝一杯吧,”羅義揚輕嘆一聲,左右活動了一下脖頸,“一個人實在沒勁?!?/br> 苑淺笑了一下,“可你看起來好像很喜歡獨處?!?/br> 羅義揚扭頭看他,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兒赤裸地打量他,最后說了句:“你很會看人?!?/br> 到了隆基的樓層,苑淺和羅義揚一前一后走出電梯,到了門口之后羅義揚去了另一個方向。 這時楊秘書正好出來,先看了已經走遠的羅義揚一眼,又看向苑淺,“之前沒看你們說過話,這才幾天你們看起來就相處得不錯了?” 苑淺笑了笑,“我和公司員工相處得都不錯?!?/br> “和女同事相處得是不錯,男同事嘛……”楊秘書笑而不語,隨后把手里的一摞文件塞給苑淺,“今天老板不在,也不會回公司,你跟著我干活兒?!?/br> 苑淺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東西,沉甸甸,無奈跟著楊秘書走了。 快到午休時間,楊秘書處理完手上的工作從電腦屏幕前抬起頭,看到對面的苑淺安靜地翻著文件,于是伸手拿過來一份翻看起來。 “你做的真不錯啊……”她略有驚訝,如果真的是初學者,能做到這些已經很好了,而且她發現苑淺能看懂賬目。 “以前學過?” 苑淺微微一笑,沒否認,又問:“可以休息一會兒吧?”說著站起來,“我去抽根煙?!?/br> 楊秘書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不是不抽煙么?” 苑淺抿嘴一笑,“偶爾?!?/br> 他是真的有點兒累了,好久沒弄這些東西了,甚至感覺比在槍林彈雨里穿梭還要累,看來他注定是當不了上班族了。 來到休息室,大門敞開,里面排氣通風做的很好,所以不會有煙味出來。 苑淺走進休息室,遇到了唐哲。 唐哲一個人背對著他站在落地窗前,光看背影都能感覺出心事重重的樣子,但察覺到有人來了便瞬間收起所有情緒,回頭看到是苑淺,微微一笑。 苑淺走過去站在他旁邊,“沒打攪你吧?”說著也點了一根煙。 “沒有?!碧普茔曋鵁熣f,“我只有一根煙的休息時間,你什么時候來都一樣?!?/br> 苑淺看了一眼他的煙,還剩大約三分之一。 “有話跟我說?” 不愧是當過律師的,很會觀察人。 苑淺想了想,問:“你和那位楊警官是什么關系?” 唐哲看他一眼,不緊不慢地伸手拿掉嘴里的煙,似有幾分無奈道:“全世界都以為我和他有關系,其實沒什么關系?!比绻屈c兒事算有關系的話,也不過就是rou體關系。 “我們以前就認識?!边@一點他并不否認,“幾年前的事了,不是在這里,只是沒想到他調職過來了?!闭f完像是突然反應過來,問:“怎么了?” 苑淺說:“他似乎確定了人是我干掉的,只是苦于沒有證據?!?/br> 唐哲笑了笑,“他啊,只要他想,有沒有證據對他來說都不重要……”聽起來是多少是對楊瀚洲有一定了解的,但他馬上又伸手拍了拍苑淺的肩膀,篤定地說:“我不會讓你有事的?!?/br> “要是他追著不放呢?” 唐哲像聽了個笑話一樣,難得笑得很放肆,“他不是什么為民服務的敬業公仆……不過,真到那一步的話……”他沒說下去,抬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然后轉身離開了休息室。 剩下苑淺獨自一人看著窗外已經熟悉的景色,他突然發現,這個休息室似乎一直很少有人來…… 突然,他口袋里的手機響了。 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的號碼,苑淺一邊接電話,一邊伸出手撐在落地窗上。 “這個時間,你應該在休息吧?” 電話那頭的楊瀚洲語氣比羅義揚還熱絡,仿佛他們才是同事。 苑淺當然知道他不可能只是打個電話過來問候他,“楊警官找我有事?還是說案子有新進展了,需要我再配合調查?” “上次我們還沒聊完,我想再找個機會我們好好聊一聊?!?/br> 苑淺沉默幾秒,突然問:“楊警官,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電話那頭也沉默了一下,隨后饒有興致地問:“在哪里?” “葬禮?!?/br> 他和蘇宴林去的那場葬禮,那天楊瀚洲好像也在場……當然他們并沒有交談,甚至可能都沒有對視過。 苑淺只是模糊地回憶起來一點兒,或者說更多的是感覺,楊瀚洲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而楊瀚洲并沒有反駁,他低低笑了一聲,算是默認。 “你一個警察,為什么會出現在那里?”苑淺問,好像他現在才是警察。 “怎么,警察就不能有朋友了?” “哪種朋友?”苑淺諷刺一笑,其實他們都心知肚明,去那場葬禮的人哪有什么朋友。 “還是說,你和他們其實是一類人?” “哪類人?”楊瀚洲笑了笑,似乎猶豫了一下,說:“也許,你知道……” 苑淺沒說話,放在玻璃上的手緩緩收緊,握成拳頭……